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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思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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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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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先生

被孩子们称呼赵先生

“最使我难忘的是我小学时候的女教师蔡芸芝先生。”这是魏巍《我的老师》开篇第一句,雅文读到这里,放下书,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大胆地问吧。

一般称呼男人为先生,如我见过的隆重场合发言时,总说女士们,先生们,那女教师怎么也被魏巍称呼先生呢?

孩子,听我解释,这篇文章写在民国时期,那时候学堂的男女教师都称呼先生的。在近代以后,也有给女人称呼先生的。如作家杨绛,就被人们称呼杨先生;百家讲坛讲中国诗词的叶嘉莹,也被世人称呼叶先生。这样看来,人们一般把那些学养深厚,德高望重的女性也可以称呼先生。

老师,那我也想称呼您为赵先生。

老师,我也想称呼您赵先生。

老师,我也要称呼您赵先生。

老师我也想……

老师,我和同学们都感受到您对我们的关爱。遇见您,我何其有幸,我在您的课堂上学到了不迷信书本和他人,学会了探索事物的真理,雅文又说。后来,雅文在暑期的作文中这样描绘我:

国文先生

世道苍茫,然想起赵先生,便觉得天地尚有一份宁静的依持,不至被恐惧摧残。此去经年,一别两地,久盼归来。

——题记

初入学堂,懵懵懂懂,自从跟随赵先生的那天起,我便知道,先生是多么的意气奋发。传道,授业,解惑。先生总有独特的见解。每每论于历史,先生总会用手推推镜框,合上书,讲出自己独有的看法。抑或先生幼时读书的经历太过精彩,我便拖着腮细细聆听。教室风扇吱呀吱呀地响,赵先生还是戴着眼镜,穿着风格各异的好看衣裳,转过身去板书时肩膀也是一道好看的弧线。

赵先生会令我们阅读名家诗赋,尔后她细细讲解,时不时笑道:“我的讲义,你记下吗?”先生喜欢我们在她面前背诵诗句或文章,常念道:“你们的音调我都认得的。然闭目细听,纠正错误的地方,熟练背过后,先生轻轻在书上画上一个“A”,以示对人的肯定。

自此国文对于我来说,除了那些或晦涩或优美的诗词文字,,就是炎炎夏日里的那一道清爽的薄荷音,驱散了酷暑带来的额烦躁,以声音为笔,绘出一幅承载文化记忆的恢宏画卷。得先生一句称赞,便是平日里读书的最大动力。课上是先生温文尔雅谆谆教导,课下是赵先生体贴入微宛如挚友。

我的国文成绩一向不错,可总犯下粗心的毛病,先生看到错误后,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你呀,总爱犯些粗心的纰漏。”然日后拿出先生批改过的讲义,最后一页还有先生写给我大大的“好”字。

恍惚间回到那时的午后,窗外的蝉鸣裹挟着绿得滴油的盛夏树叶的气息一起吹进学堂,先生总是穿着花衣裳坐在讲台后。

“先生甚好”,我藏进国文里道。

我,一个乡村女教师,让孩子这样抒写,兴奋、激动、幸福一时充溢心间,泪珠在脸颊滚动。这群纯真的孩子啊,他们的眼睛如深潭般清澈,他们的嘴唇如樱桃般鲜亮,他们的身上散发着青草的味道,我觉得我很幸福。

孩子们的精神殿堂

我的山村中学坐落在一个山坳里,六个教学班,一个年级两个班。四排红砖黛瓦的房子,两排用作教室,两排用作老师的办公室兼师生的宿舍。设施简陋,吃水从井里提,考卷用钢板刻。孩子们除了教科书、基础训练,常年读不到两本书。山里的孩子就在这个四合院读书,师生们犹如井里的青蛙。

那年,我校为了迎接上级均衡验收,购买了一些书籍,校长安排酷爱读书的我当那个小小图书室的管理员,我欣然受命。

刚从师范毕业的我,在师范图书馆里读过一些经典名著,知道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就是他的读书史。我这个图书管理员,悄悄地带着我的学生进入那间图书室。孩子们见到几排架子上的书籍,个个睁大眼睛,“哇,怎么有这么多的书啊?”待我下达指令,他们或蹲或坐或站,有读古今文学,有读自然科学,有读历史书籍……有的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的眉头紧锁着,有的嘴巴弯成了月亮……那一节读书课,小小的图书室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校园那一棵棵梧桐树上的鸟儿玩婉转歌唱。

孩子还是那些孩子,只是他们读了一些书后,他们变了,眼睛亮晶晶水灵灵的,课下他们三五个在一起,有时讲起了故事,有时吟诵起诗词,有时讲述地球、人体的奥秘……第一次,他们知道了小山村以外的古代、近代以及外国的事情。有一个孩子在作文中写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文字可以;脚步到不了的地方,文字可以。

学习班长孙德猛长得浓眉大眼,胖乎乎的,脸蛋红扑扑的。课堂上,他先是浓眉紧锁,一会儿就舒展开来,老师们明白他学会了新知识。背书,他第一个背诵,一张卷子他半小时写完。每次考试,他总是班级第一,学习对于他来说,那是太容易的事情。几次去图书室,他像一个饿汉扑在面包上,如饥似渴地阅读。周末,他悄悄地来到我的办公室,让我给他开后门每个周末借给他一本名著,我要求他做到眼到心到口到,周一我还要考考他,他爽口答应。于是,我们签了合同。他果真将我借给他的书认认真真阅读,无论我考他情节还是人物,他都说得头头是道。更让我欣慰的是,他的作文语言生动了,思想深刻了。中招考试,他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县高。高一时,他来看我说,他进了县城,城里的孩子都说他学养丰富,其实都是我借给他的那些名著给予他的养料。他说,那个小小的图书室是他的精神殿堂。

他们和我的菜一起成长

学校门前毗邻一片田野,走到校园尽头,便看见一排场子打下了地基,好像好久没有人来施工。向一位熟人打听,他说乡政府准备在这儿盖教学楼,资金链断了,暂时无法施工了。我想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机会,正好开辟出地方种植蔬菜。走上那一片空地,松松的、软软的,每走一步就踩出脚印,地上觅食的小鸟儿倏地飞向高处的树梢。 从地基走下来, 迎面走来一位到大堰洗衣服归来的农妇,她说,这地基曾是他们村子里的菜地,种了好多年的菜。看来这儿是熟地,难怪土地这么松软。但地基前面的空场子,土壤看上去很板结,要想开出菜地,需要下功夫。

孩子们听说我要种菜,纷纷表示要和我一起种菜,他们从家里带来铁锹、镐头、筐子、小桶,准备和我大干一场,打造一个绿意葱茏的小菜园,体会另一种生命乐趣。我用镐头将杂草连根挖起,把大石头挪开,将挑出的小石头铺成一条条笔直的菜园小径。课外活动时间,孩子们也纷纷拿起工具,来到这片空场帮我开辟菜园。啪,啪,啪,镐头与石头的摩擦声响彻上空,这儿顿时热闹起来。一个孩子来到一块板结的土地,举起镐头挖下去,虎口震得生疼,手掌通红,自小在山野间长大的他,皮实着呢,不停地挥舞着镐头。经过一段时间的劳作,我们开辟出六小块长方形的小菜地。

一周后,我买回了几包蔬菜种子,将它们均匀地撒在一块菜地里。过了几天,见土里拱出鹅黄的、嫩嫩的芽儿,我很高兴。可是再隔几天,我又去看看,那些小芽儿都变成了叶子,只是黄黄的、蔫蔫的。我深知缺少肥料了。学校的厕所满了,我组织学生抬粪水,让他们将大粪浇到我的菜地里,不几天,小菜们果然长得翠绿翠绿的。

进入四月,小镇的大街小巷,农妇们提着小篮子卖起了南瓜、丝瓜、西红柿、豇豆等菜秧子。买回了丝瓜、南瓜、辣椒、西红柿、茄子、豇豆秧子,我开始插秧子了。我先用锄头将我的菜地捞起一条条宽度均匀的土埂,孩子们按照我的要求将菜秧子按类别插在一条条埂上后,一行行一列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突然觉得种菜就像写作,那一棵棵菜秧子就像方格里的汉字。我甚至还觉得这些秧苗就像我正在教育的那些孩子,我渴盼菜秧苗茁壮成长就如我渴望我的学生们健康成长一样。

随后的一段时间,孩子们常在课外活动时间去我的地里浇水,那些小苗渐渐挺直了腰杆,我似乎听见小苗们拔节的声音。它们仿佛在说:“我要长大!我要长大。”有一天,我看见豇豆长出了藤子,我想给该它们搭架子了。记得小时候母亲常用竹竿、树枝搭架子,我到学校后边的梅姓人家竹园里砍了几棵竹子,回家用菜刀三下五二将竹子削成竹竿和竹枝。来到了那块豇豆菜地,我将竹竿竖着插成一排,然后将竹枝横着绑在竹竿上,这样就搭成了架子。

进入六月,我的菜地葱茏一片,豇豆藤也爬上了架子,如一条条翠绿的冰挂;西红柿长满了枝头,好像一个个红灯笼;紫色的茄子、嫩绿的南瓜低调地藏在绿色的枝叶间;还有那一根根黄瓜,长满了一个个小刺,瓜蒂上还长着褐色的花,翠色似乎要滴下来;还有那戴着绿色发夹的辣椒,地面上的荆芥、苋菜……一天学习吴伯箫《菜园小记》,作者描绘了在延安大生产运动时,战士们在延安种菜的生活片断。为了更好地体会课文中所描绘的场景,我带着学生来到我的菜地,让他们看看我葱郁的蔬菜,他们的眼睛不够使了,他们叽叽喳喳,不停地比划着,情不自禁地描绘种菜的过程和情趣。这时,我看见孩子们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们兴奋,他们喜悦,我道孩子们被劳动的快乐所感染了,他们一定感受到劳动的美和文学艺术的美妙。

世间最好的美味

刚下早读,十几个孩子就忙活开了。昨晚召开全体教师会议,校长说周一上午县教育局到学校检查均衡验收情况,早读时各班务必安排学生打扫卫生,校园务必保持干净整洁,学生处要进行大检查(平日里我校一般都是下午自由活动时间打扫卫生)。想到我的学生临近中考,他们利用早读时间背诵考点,我就安排孩子们在早读后打扫卫生。

劳动班长李基贵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平日劳动,他以身作则。此时,他像一个指挥官:李林,你带领几个同学负责打扫厕所卫生;梅道宏,你带领几个同学负责打扫教室卫生;叶宗元,你带领几个同学负责打扫校园卫生。任务分派下去,孩子们拿扫帚的拿扫帚,提水桶的提水桶,背筐子的背筐子,他们干得热火朝天。乡下的孩子,从小就在家里帮助父母干活,他们的动作干练洒脱,半小时后,厕所、教室、校园干净整洁。

初冬的太阳渐渐升起来,透过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也照射在孩子们青春的脸蛋上。早晨的阳光和劳动后的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相互映衬,更显其朝气蓬勃,他们这一群孩子迎着晨风成长。

昨晚六点时,他们就吃了晚饭,上了两个小时的夜自习,早晨起来,他们又大声背诵了一个小时,这会儿又挥舞半天扫帚,昨晚吃的那顿饭早已消耗殆尽。食堂早已关门了,孩子们难道继续饿着肚子上课?不行,我将孩子们喊到我居住在校园里的家,给他们倒了一盆水,让他们擦擦脸上的汗珠,然后给他们每人倒上一杯开水。让他们稍稍等待,我给他们做面条吃。

孩子们学习量大,太需要营养了,拿出十个鸡蛋,放在油锅里锅里煎,油锅里顿时泛起金黄色的蛋花,将蛋花盛在碗里。锅里倒上开水,将面条下在锅里,一会儿变青了,再倒入煎好的的蛋花和准备好的葱花。锅小,给每个孩子盛上半碗,先垫下肚子。我再下面条,再给孩子们盛。呼噜噜,呼噜噜,孩子们不是用牙齿咀嚼,而是用喉咙吸着,他们实在太饿了。待他们吃完面条,上课铃声响了,他们放下饭碗,向教室奔去。看着孩子们奔跑的身影,我深感欣慰。

那年中考,我的班级考进重点高中的有十几个孩子,其中学习班长考了个全县中考状元。几年后,我收到当年参加卫生大扫除的一个孩子的来信,他说,老师我走了好多地方,吃了很多当地的名吃,但要我说,最好吃的就是那个早晨,您为我们做的那碗面条,那里有母亲的味道,有我浓浓的乡愁。

山一程,水一程

那天,妮娜的座位空了,我心里一惊。那一节课,我没有上好。 妮娜语数外成绩好,作文也写得不错,被我称为小才女,中招有望考上县重点高中。辍学了,多可惜啊。我知道妮娜家很穷,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带着她姐弟俩。可能她父亲觉得女孩子读书多,长大了嫁了人好了人家。下课后,我就想去找妮娜,翻出花名册,找到她所住的村子。

推出单车,便上路了。穿过一段公路,来到羊肠小道,走到尽头,该走山路了,接下来我要走二十里的山路,五个山坡。上陡坡了,车子骑到半坡就上不去了,我累得开始喘气,脸发热,好在山坡不长。来到山顶,深吸一口气,一阵山风吹来,额上的汗水马上干了。继续赶路,一段平路后,开始下坡。捏紧车闸,一会儿便滑倒山底。松涛阵阵,又一阵山风吹来,路边的小花、小草随风摇曳。很想驻足欣赏,可想到必须在正午赶到妮娜家,不然午后她家人又外出劳作了,到哪儿找人?又一段平路,又一段陡坡,一段下坡。这样反反复复,从大山走出来,已近晌午,肚子开始咕咕闹腾,我已经疲乏得浑身没有力气了。“唉,妮娜这孩子上学真不容易,凭着两条腿走到学校,我一定让她完成学业。”

“哗哗”“哗哗”,一条大瀑布从高处的水田倾泻而下,很是壮观。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雨,田间、池塘水都四处满溢。我是害怕大水的,小时候在家乡的万象河畔戏水,就被河水蹚去好远,要不是堂哥相救,唉,不敢想越想越害怕。怎么办呢?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不见一个人影。我坐在田边高地上发会儿呆,恰好这时有一个大叔路过,向他求救,他先将我的车子背过对岸,然后回来他给了我一根扁担,让我拄着小心蹚水。当我走到水中央时,头一阵眩晕,大叔连忙跑过来,将我牵过对岸。

经过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田埂,终于看见了一个小湾子,湾子里住着几户人家。跟人打听,找到了妮娜的家。妮娜家坐落在一棵大柳树下,正屋是三间砖瓦房,侧面是两间土坯瓦房和简易的围墙。妮娜在家门口摘菜,见我到来,一时手足无措,或许根本没想到我会找到她家的。她爸爸正在打扫院落,她跟他爸爸介绍了我。一阵寒暄,进了妮娜的家门。

和妮娜爸爸一番交流,得知妮娜这孩子很懂事,知道爸爸一个人带着她和弟弟不容易,就决定下学帮帮爸爸。“我也不想让我回家给我帮忙,从她回家来,我一直催她去学校的,老师。”妮娜爸爸将他的手伸给我看看,“老师,您看看,我的手和别人的手一样,不缺巴掌不缺一个指头,就是笨得很,除了种田,什么也不会,可怜了我的孩子。”妮娜爸无奈地叹息一声,“她将来要是过得不好,我对不起她妈妈啊。”

我告诉妮娜,帮助爸爸不是这样的帮法,这是短视行为,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爸爸内心更加痛苦。妮娜信服地点点头,决定跟着我一起返校。

回到学校的妮娜,好像变了一个人,她的眼神更加坚定了,学习的劲头更大了。看着妮娜,我仿佛看到了山野间的兰花,历经风雨,越发馥郁芳香。

2023年5月21日 信阳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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