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问

傍晚时分，天上起了乌云，一阵秋风吹来，校园里的梧桐树叶落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一位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留着短发的男人拿着一叠材料，穿过落叶遍地的小径，匆匆地走进行政楼，那里是学校领导办公的地方。

他站在门额上写着“办公室”的门口前，伸头朝里探望，办公室只有一个女人在上班。

“哎，您不是徐柔老师吗？”男人惊讶地问道，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以前的同事。

“是啊，您不是陈少宣吗？”徐柔站起来，打量眼前的男子。

“哎啊，自从我从这所学校调走后，就再没看见您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您，真是有缘。”陈少宣微笑着说，眉宇间流露着说不出的兴奋。接着他对徐柔说，他来这里主要有一件事情要办，要评高级职称了，以前曾在徐柔现在工作的学校干过，个人简历一栏就填写了这一经历，教体局人事股要求加盖公章，他就找到这儿来了。

徐柔跟陈少宣说，学校的公章在办公室主任那儿，主任去主教楼那边去了，可能一会儿就回来。她给陈少宣倒杯水，让他稍等。

落座，陈少宣向徐柔打听办公室主任的情况，徐柔告诉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是近几年从别的学校调到这所学校来的，她对以前在这儿工作过的老师或者退休老师都不认识。两人聊了一会儿，还没看见主任回到办公室，陈少宣有点急了，他说晚上有延时服务课，得赶回去上课呢。徐柔给主任打电话，得知她在主教学楼教研组批阅作业，就带着陈少宣赶到了主教楼教研组，可哪里有主任的影子？稍稍喘口气，打电话问主任在哪儿，主任说在大操场。学校举行运动会，莫非主任去为她的班级助威，徐柔想。她又带着陈少宣赶到了操场。操场上，学生们大多陆陆续续回教室了。站在空旷的操场了，哪里有主任的踪迹？陈少宣耐不住性了，他说这主任是什么样的人物，公务这么繁忙？盖个章跟藏猫猫似的。徐柔觉得一股股无名火腾腾地往脑袋上升，浑身火辣辣的，脸颊涨得通红。她不想让陈少宣知道她的心绪，压抑着自己，眼里挤出一丝笑容，说主任忙得很，多见谅。她又给主任打电话，主任说她又回到主教楼教研组。她带着陈少宣又赶往主教楼，经过了一番折腾，两人都累得够呛，好歹这回真的看见了主任。主任正拿起桌上的红笔芯插进笔套里，转了两圈，就开始在纸上“沙沙”地写起来。徐柔将陈少宣推到主任的办公桌前。

“主任，我今年要评职称，有一个材料需要盖章。”陈少宣弯下身子怯怯地说。

“你不是咱们学校的老师，怎么跑到这儿盖章来了？”主任从眼镜上方瞅了陈少宣一眼，慢腾腾地说。

“我曾在这所学校工作过，职称材料一栏我填了在这儿的经历，所以找到您这儿盖章来了，给您添麻烦了。”陈少宣微笑着看向主任。

“你说曾是咱学校的人就是咱学校的人，谁能证明啊？”主任的话如冰窖里的风，随即她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站在一边的徐柔懒得吭声，她记得前段时间，有个退休教师，给在校园里的家属楼的房子办房产证，主任不认识她，不给她盖章，徐柔看不下去，站起来证明她和退休教师同事过，主任还不相信，最后找来了校长大人，才给退休教师盖章。

“徐柔老师能证明啊，那时我们都在一个校区，我们的校长是现在洪山中学的袁校长。”陈少宣抬起头来看着徐柔说，期盼徐柔站出来给他作证。

徐柔看着陈少宣很尴尬，她想这回她即使站出来作证，主任也不会相信她，这几年跟着主任在办公室工作，她目睹了主任的工作作风。唉，帮帮陈少宣解围吧，他还要尽早赶回去上延时课呢，解释一下总没有错吧。

“是的，主任，2003年至2012年我与陈少宣是同事，那时我们在学校的分校教书，我们的校长就是现在的洪山中学的袁校长。”徐柔慢慢地说。此时她已经将心中的怒火熄灭，面色平静。她曾读过这样的一句话：“一个人最大的修养就是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从一线来到办公室这几年，她慢慢学会了把控情绪。

“可是你一个人说他曾是咱学校的人，就是咱学校的人了？”主任从眼镜上方瞅了一下徐柔，徐柔不寒而栗，她料想主任会说这一句话。

“刚才我在教学楼上碰到曾经的同事，方静、袁鑫、陈福等，他们当年都是和我一个学校的，听说现在都是贵校的名师，我可以喊他们过来作证。”陈少宣一急，搬出了这么多大救星，他相信他们的证词很有权威性。此时的陈少宣脸上勉强挤出微笑，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把材料拿出来，我给你盖上。”没想到这招真有效，主任随即在陈少宣的工作简历栏上盖上了鲜红的公章。

“唉，这些人啦……”陈少宣暗自感慨，走在主教楼外面的广场上，站住，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暮色已经降临，又一阵秋风吹来，陈少宣感觉冷飕飕的，裹紧了衣服，踩着刚落下的梧桐树叶走进夜色中。

2023年9月16日 信阳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