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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林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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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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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

小巷转角处的路灯亮起之时,好像还是十九点三十分。

       她看看手表,望向窗外的天际。有晚霞的时候,她看到云是童年的画笔,沾着赤橙黄紫,往更远的无涯际处漂流着梦幻。

       今日没有晚霞,暮色也未曾织染,天上的云失去神仙,散成丝丝缎条,那是深浅各异的蓝,墨蓝和黑之中倾出些疑惑的靛蓝,再混入一些不纯的白,将黑未黑的天成了一幅山水画,冷冷凝凝,扰扰惺惺。恍惚间,远处有大漩涡似来非来,山水画湮灭了,路灯沉静于夜的流涌。

       

逍遥的山丘环绕的学校,她所坐的位置是三楼教室的靠窗处。这里未开发前是低矮荒山,至今还有未被完全开垦的山包伫立屋侧,每到下雨,红褐色的泥土就无法控制流落的命运,常流至未修葺平整的水泥路上,一片狼藉。

       教学楼后面是农户家的水塘、稻田和一些曲折的小巷,前面是一条河,铸铁围栏将内外阻隔。她向往着自然,学习之余就爱看些花花草草,但河坝很高,而且学校明令禁止,她没机会去河边玩耍。碰巧的是,班里调配座位,将她分在窗边独自一人的位置。课间或午休的时间,她喜欢眺望窗外。左手边的白云蓝天、辽阔世界招引她飞驰到世界深处,右手压着的规矩与拥挤的试题又使她意兴阑珊,就像身子洁白眼睛赤红的鸟儿,扑张着弱小的羽翼往笼外钻,脚下的铁盒与与水罐又使它眨眨眼睛停下来。青春呼唤着雾色龙马,却又擎举着累累忍耐。

今天的第一节晚自习,早早写完习题的她,又向着窗外发呆,这些巷曲曲折折,两侧错落着高低不一的平房,沿房而过的电线将各异的房子分割又串联,远远望去,接连蓝天,很有一种美,这是人造的风景。

       她第二次在转角处注意到这盏路灯,小巷的路灯不少,它们在夜海的不同方位,漂浮着岛屿般微弱的光芒。但她只盯着这一盏,因为它离她最近,看得也最清楚,而且是这条路上唯一的引灯。

       农夫们傍晚插田或修理菜园回来,必经这条路,依靠这盏灯看着回家的路。她常观察他们,黝黑的脸,扛着锄头或耙子,光着脚,踏在土路上,一步步从坡下往坡上走,很慢,却踏实有力。她的眼神最常停留的地方是他们的大草帽,新做的草帽是淡黄色的,在日复一日汗水的浸润下,染上灰褐的汗迹与红褐的泥痕,想必氤氲着浓浓的汗味,这么想着,她仿佛就闻到了,浓厚得让人无法拒绝,甚至也不想拒绝。有时候忙完学习再远望,日夜在边界处已不分彼此,只能目送朦胧身影。偶尔白天上课的时候,天气极好,窗外的水稻绿得发亮,她总忍不住看两眼,看着绿色渐深渐远,有时感到落入草野水涧,那里有初春翻新的泥土与浓郁的汗味交织在一起的生命呼吸。

目送庄稼人的脚印一步步消失在巷尾,她又仔细看起灯来,路灯周围的暗影,像山脉上的危石,是有轮廓的,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想要吞噬昏黄的光。它能鼓荡不息吗?她开始担心起来,天已是完全黑了,灯心的黄色很纯粹,像寒冬里的小小火焰,越向外颜色越淡,渐呈透明,有一种想要拨开黑暗的决心。凉风吹过,正对面,池塘水面上倒映着黄色灯光,风来,波光袅袅,黄光烟雾飘飘散去。不知怎的,她好像看到灯光有微弱抖动,它怕冷吗?怕萧萧自然风吗?不,它不是烛火,不会那么容易熄灭。她这样想着,抱臂摩挲,拂去凉意。

       

她似乎入迷了,这盏小灯在心中成为金色门,穿越灯心,世界霎时深广,无翅而飞,周遭有磅礴无名的东西弥漫而流,不知是雾是云,她伸手去触,一片柔软。“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浩渺宇宙,她追随星光,远离星光,看到正在踏足的另一个世界,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朗朗丰沛,她被世俗填满的心忽而卸下所有,变得很轻,飞向没有边际的远方,在黑色的世界里,她不觉得恐惧,也失去言语,她依恋着在其中遨游,感受着孤独的自由。

农夫在墨色里遁去,炽热的光,白色的纸,石化为水的沸腾,在五楼毕业班的教室,她依然幸运地坐在窗边。晚修时间越来越长,十点左右,瞬间泥石流的夜,仅留孤灯在远处。她又看到它,惟有一盏吗?宇宙遥不可及,苍穹中无数星星闪耀,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它静静照耀足下的方寸之地,深远的来处,无限的去处,或许有人读懂,丰植了无限光明。

这几年,她似乎经历了一些自以为无法挺过的难关,也感受过人间最美的爱,这些都是戏里精彩的变脸吗?为什么感觉世界还有海底?为什么心内幽幽空虚?直到阅读霍金:“我们每个人都有信仰自由的权利,上帝是不存在的,没有人是创世主,也没有人能掌握我们的命运。并不存在天堂或者来世,我们只有此生,来欣赏宇宙之美。正因如此,我非常感恩。”

大概是又一个初秋微凉的日子,灯在突然之间,似乎“啪”地灭了,照见世界灿烂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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