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我今天喝了一点酒，但并没有喝醉。

第一杯酒下肚的时候，酒瓶的碎渣子不小心就进去了我的食道，直到现在还是有些疼痛。

身边哥哥正在和嫂子打电话，哭的不能自已。他一阵阵的诉苦，他的亲生母亲背叛了他，就连他的父亲，也视其为玩物。

我很久不能言语，胸中压抑得难受，在一声声的嚎哭中，黑夜的沉默逐渐压垮了我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好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仍在拨通的电话摔到了我的手中。我一时间不知所措，却听见他传来的低低地似抽泣的呼噜声。

“喂，嫂子，我是强子。”

“他还难受吗？他睡了没？”

我猜测他其实并没有睡着，但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所有哀痛与悲伤的缘由告诉了嫂子。其实我并不想说，但哥哥第一个想着的就是嫂子。

嫂子那边还在上班，这几天临近过年，医院很忙。她直言告诉我，她无法理解我哥哥的苦衷，但作为陪他最近的人之一的我却例外，她希望我多操心去照顾他。

“说这话，他是我哥嘛！”我故作调侃，希望缓解双方的压抑。

嫂子并未多语，匆匆答复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房间里又重新被黑暗覆盖，只有一阵阵似哭泣似低语的呼噜声以及我无法平息的心跳声。

我和哥是家里辈分当中，小一辈当中最大的，但也在老一辈当中最小的，一旦家里有任何事务，总是我们俩去完成。但因为他是我哥，他需要干的事永远会比我多。

我哥小时候的经历是极为苦痛的。当时他的母亲和父亲离婚过后，由法院判定将养育权交给了那个女人，在爷爷和奶奶不舍的目光之中，哥哥的身影随同那位女人一起，和我们越离越远了，似乎一切都已成定局，家族的香火被风一吹即散。

可爷爷奶奶还是不甘心，他们左右打听我哥的情况，几乎每天都去那个女人家看望他们的孙子，一次次的送去不少的幼儿用品，可那个女人却悄悄地搬走，任何人都再难以打听她的方位，这空虚的念想被狠狠地掐断。

直到爷爷奶奶快要放弃了，这好似无期的念想却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身边。那个女人打电话给爷爷，说要把我哥给他们。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这一切的前提情况却是——需要花费一万两千元去买回。

“要你们这点钱还是看在你是他爷爷的份上，你要不要？其他人已经有出两万的价格了。”

这纵然有再多怒火，也只好委曲求全。于是双方很快做完了这笔“生意”。我们终于能够见到我们日日夜夜挂念的哥哥——在背篓里，身形瘦小，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烈日暴晒下皮肤一片片的发红，脸蛋上有猫抓过的伤痕…三人的眼泪一滴滴交融在一起。

突然，身边的动静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想喝水…”

“我知道，我马上去。”

却在刚出门的时候他吐了满地。

“我要，呕…我要纸。”

于是又放下手中的垃圾桶，悄悄地下楼。

爷爷奶奶的睡眠很浅，光着脚把水和纸送上了楼。

“哥，水来了。”我用力将他扶起，他呡了一口，又倒在床上，嘴里还在不停的低语。

今天父亲喝醉了来家里闹酒疯，他指着我和哥哥一阵阵的诋毁。

“大儿子，哈哈，你们母子俩重新相认得有一年左右了吧，哈结果她悄悄地就把房产证的名字移给了你那边那个妹妹，亏你在那边表现多好，什么都没得到哈哈哈哈！”父亲自从出来之后，总爱喝酒。

“还有你，我的二儿子，你怎么不去你那个郑爸爸那里！还老爹老爹的叫，我看见你就心烦！”

我保持沉默，哥哥却是一直陪着笑脸，爷爷奶奶也装模作样敷衍着他。他给完我们一点钱过后，入座没过多久，他便要求我和哥哥陪他一起在楼上的空房子喝酒。哥哥有一年多没喝酒，但没有拒绝。

我第二杯酒下肚的时候，他们开始喝上头。我从来不喝酒，但只能帮着他们喝了酒。

随着划拳喝酒的动静越来越大，眼前每个人的神情变化却越来越清晰，他们眼中的光芒被昏暗的灯光一点点的遮蔽。

于是又是第三杯酒、第四杯酒、第五杯酒…

终于，酒空，人要散。父亲强硬地搂着我的肩膀，这浑身的酒味让我逐渐清醒。我安顿好父亲，慌忙地扶起哥哥，家里只留了一盏刺眼的蓝色灯光。

哥哥一把推开我，摇摇晃晃却十分安静地上了楼，其后爷爷奶奶房间床头的光芒淡淡亮起。

“他妈的，他装什么？他出来后喝酒才几年，我他妈都喝了十几年了，还在我面前装批，老子下次要喝死他。”

“我好累啊，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都这么对我哈哈哈哈哈哈，我好心去对待他们啊！我真心去对待他们啊！”

“这是你要逼我，这是你们这样逼我的啊呜呜呜…”

这样的话语并未持续多久，他的呼吸终于恢复平稳，夜晚又重新归于寂静，但我突然又想喝酒了，喉咙一阵阵的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