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敏桢
网站用户
母亲，你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如今已四个多月，你小儿子的儿子,你的小男孙韦家升，一天一天地长大，一天一天地向往外面的世界，已不再安于让人抱着呆在家里了。寒冷的冬天偏要人抱出屋外到处转转.
前天早上,我回去，看见她八岁多的姐姐正在用奶瓶，给抱在妈妈怀中的他，喂凉茶。他一边吸一边冲我手舞足蹈地微笑,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看见他那么可爱，我不管他喝了多少，伸手把他从他妈妈的手中接过,抱着他走出家门，往跟你嫁同一个村，仅一墙之隔的，你的九妹，我的九姨，你孙子的九姨婆家走去.
"姨婆,姨婆,",刚靠近姨娘家门，我就先替侄子打照呼."喔"随着姨娘的回应，我抱着家升走了进去."打你,打你."当时姨娘正在给她两三岁的小男孙穿裤.这个小男孩也许母亲你生病那几天，我带侄女一岁多的小男孩到他家，动了他的玩具,惹他不高兴，所以一见到我，便不客气地挥起了小拳头.家升以为是逗他,反而咧开嘴笑.我问姨娘:"他刚起床啊?"姨娘说:'嗯"那小家伙还是一个劲地挥着小拳头说:“打你,打你。”根本不理会他奶奶的劝告.
"哎呀,走了,打得痛痛的"我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抱着满脸笑容的家升走出门外.刚走出姨娘的家门,迎面走来邻居的奶奶和一个小女孩。远远的，家升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孩那鲜红的衣裳看,等她走近了，便咧开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了,笑了"女孩的奶奶说.于是,大家便跟着家升哈哈大笑.
母亲你是否也曾听见我们逗家升时，发出欢乐的笑声?你放心,虽然你不在了，走了一个多月，但是我们一如既往地热爱他,关注他,呵护他.每天不是这个疼他,就是那个爱他。我的女儿,你的外甥女，每次抱他都逗他:"叫表姐,再不叫就不抱你了。”可每次见到他，都狠不得马上从别人手中抢过，把他紧搂在怀里.回想当初得知他来到世间,你每每提到他都高兴得热泪盈眶，仿佛一下子年轻二十岁。我们都以为你会因为家升的到会更健康快乐长寿。岂料，很少生病的你，几乎从不吃药的你怎么说没就没呢？我们知道你想要看着他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的愿望没有实现.你的期望是我们的期望，你的快乐是我们的快乐，你的苦楚也是我们的苦楚。但我们相信,你在天有灵会看见的.正如他的姐姐说,梦中你跟她说：“会保佑弟弟长大,保佑他将来考上大学.”
你朝思暮想，盼望家升读高三的姐姐——家诗，早日考上大学,。几天前,在学校一得知你住院的消息，她便泪如雨下.我去学校接她的时候，她正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把头埋在胸前，哭得像个泪人.我大声地吼她:"别哭,哭什么哭!"话虽如此，自己却忍不住潸然泪下.你去世的那天可以想像她是怎样的伤心欲绝，放学后她如何艰难地走完从学校到家的漫漫长路。当她满脸伤悲，双眼通红地站在你的灵位前,一边抹泪一边为你上香。我的心楸一般的疼。我心疼母亲的突兀离世，心疼因母亲的突兀离世，那些年纪尚小，却一个个泪水涟涟的侄子、侄女们。我怜惜他们弱小的心灵过早地承受，本来相亲相爱的人突然地生离死别的痛。
读初中的家杭，母亲第二个儿子的儿子，他的第二个男孙。母亲去世的当天，并没有人通知他奶奶早上已去世了，或许是心灵感应，或许是想念奶奶至极，他一边流泪，一边借政教处的手机，打电话叫家人去接他回来。回到家，他泪流满脸地给奶奶烧香后,坐在客厅奶奶的棺木旁，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满脸地悲戚。我的心再一次楸一般地痛。当我失声痛哭，声嘶力竭地哭诉对母亲的想念时，他反过来安慰我：“二姑，坚强点。”大姐也开导我：“你跟阿妈几乎形影不离，要调整好自己的心理”大姐不止一次地哭倒在地，久久起不了身。大哥的儿子，母亲在横中读高一的大男孙，事后我从他的“说说”读到一句话：“其实一直安慰我的二姑最难接受这个现实。”母亲的离世，对每个亲人都心如刀割。但每个人都心搀着心，相互安慰。
家诗上香后，第一句话便是跟我说:"我想要奶奶陪嫁来的那把木梳."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脾气暴躁的女孩，想不到竟然有感情如此细腻的一面。她还想要奶奶最近刚做的新棉被。她从小是跟奶奶睡，直到上了高中才独自睡。她想留下奶奶的被子陪着她将来上大学，走今后的路……这个女孩，关键时刻，她让大家懂得奶奶的遗物弥足珍贵。
后来大家都把母亲遗物，壮锦、壮族服装、麻纱蚊帐等等，分了各自拿回家珍藏。回想起来，母亲的新东西很多，也许是她一生讲究清洁卫生，穿过的，用过的，几乎一尘不染，，春夏秋冬，鲜艳的，素淡的衣服，袜子，毛巾等等光洁如新，都整整齐齐地叠在衣柜里。可惜，母亲病危的当晚我们都一一收拾塞进一个个蛇皮袋了。如果这个韦家诗这个孙女当晚在家，母亲能留下的东西会更多，哪怕能多留下母亲的一双新袜·一块毛巾，一件衣服都好。不过那些遗物最终都是烧给母亲了。母亲在世时总是美美，让她在另一个世界也是美美的吧！
母亲，你去世的那天，我们都给你烧了好多好多纸钱。我们安慰你，别牵挂我们，放心去找爸爸吧！我们还拜托爸爸好好照顾你。嘱咐你跟爸爸互相照顾、互相关爱。那天，我还不止一次地给已故的祖先烧香，敬酒，烧纸钱，祈求他们关照你，让你在那边得到像生前一样的受人尊敬。想必后来不负众望吧。弟媳说，有一天晚上，她梦见你被众多的人簇拥着坐在厅堂正中。弟媳哭了，你安慰她：“别哭，乖。”我们都相信你肯定觅到好处了，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没有好处呢？
那天，我不止一次地轻轻抚摸棺柩，就好像轻轻抚摸着你的头，再三叮嘱你千万要吃早餐，不用再等两个八岁多的小侄女放午学回来，才早餐午餐一块吃了。也告诉你不用再担心刚出生几十天的小男孙没人给他烧水了。他的老爸，你的小儿子已决定买热水器了。你也不用担心读高一的大男孙，星期天回来没饭吃了。大姐已交待，在家的弟弟、弟媳、谁见到他都会主动留他吃饭。你的二儿子、儿媳，也答应如你在世时一样，心平气和地，春风化雨般，对待他们那读初中的，正处叛逆期的儿子---韦家杭。
你去世后将近二十天我才重回文村。想当初你在世的时候，娘家是我最温暖的地方，三天两头，有事没事我总回家转转。有时一天还回家两三趟。那天我回到家刚好遇见，到榕树下的垃圾桶倒垃圾的五叔娘。五叔娘看见我，话还没说泪先流：“回来再也见不到阿妈了……”她跟我说，你不在了，她几乎不出榕树下玩了，总觉得空荡荡的。姓潘的三叔娘也是这样说。大忆六婆说：“得知你离世的消息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个不停。”你的突兀离世让这些以前常跟你处在一起的婶婶婆婆们好长一段时间难以适从。昌浩二嫂说：“从来不见你骂过人，也从来不听见你说过别人的坏话。一想到你泪就流。”大锦五婆也接着说："发瘟,一想到就泪流."这个平时似乎总不曾示弱，总是大喊大叫的妇人，说话间真的泪水润红了双眼。
母亲的遗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像是对着人笑眯眯的，就跟她在世时对任何人都眯眯笑一样。有个婆婆甚至说：“去帮我做一个像你阿妈一样地照片。”她只看见母亲遗像笑得甜蜜，可知道如果她的遗照一旦挂上便是跟亲人的生离死别，是在世的亲人最惨痛悲哀的时侯。
母亲你出殡的那天，村中德高望重的大亮公说，这是我们村办丧事以来第三次办得最隆重的。那天快要出殡，当我朦胧的泪眼中看见，那么多的村民，怀着崇敬的心浩浩荡荡地来为你送行，一种欣慰感徒然升上心头。母亲，我为你欣慰！母亲，我为你骄傲！我们家毫无背景，是你的宽容仁慈，是你的隐忍坚强等等美德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有个弟媳说，来生她还做你的媳妇。我说：“我来生要做你的儿子。”我想像着如果我是你的儿子，不用出嫁，让你住的房门正对着我的房门。早上我第一个为你打开窗，迎接第一缕阳光！饭桌上我为你盛上第一碗汤……家诗说：“下辈子我做奶奶的孙子。”也许她怜惜奶奶盼望她有个弟弟竟然苦苦肦了将近二十年，如今有了人见人爱的弟弟，她却魂归西天了.又或许当奶奶出殡时，按照农村的习俗，作为一个男孙，能亲手捧着奶奶的遗像，好好送奶奶最后一程。
奶奶的离世，影响最大，改变最大的也许是家诗。她现在再也不是往日那个任性、刁蛮、蛮不讲理，稍不如意要么闷气,要么大发脾气,随意顶撞母亲,让人避而远之的“刺猬”了。如今她性情温和，她不再有事没事就大声呵斥她那八岁多的妹妹,对读高一的堂弟也学会了理解与包容,虽然不同一个学校，但星期天都事先约好，尽量同乘一趟车回家，饭一块吃，电脑让给弟弟先上。星期天她的妈妈不在家，即使她不回家也打电话叫家里的伯父，为堂弟备好饭菜.前些天她参加南宁高考一模考试成绩居班中第五名,比母亲在世那个月的段考前进四名。我知道，为了你的遗愿她会努力拼搏的。母亲你安息吧！
读高一的男孙，下个学期如愿进入横县中学的重点班了.你的离世他很伤心,你在医院的时候他去看你，他眼睛一直红红的，可最终还是强忍不住流下了泪,你病危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当我将要开电车离开文村时，他送我出门外说："二姑，天黑了，开车小心点。”这个高大，表面粗犷的男孩，感觉却是细致的。有这样的侄子我倍感欣慰！母亲,有这样聪明懂事，善解人意的男孙，你在天之灵该安息了！
母亲,你走一个多月后，九十三高龄的外婆也去世了.你摔倒住院的那天，跟你异姓结拜姐妹的姨母办添曾孙酒。当时外婆也去了。她从那天开始，总不时地念叨你，为什么总不见三姐（外婆在几个姨娘和舅的面前对母亲的称呼）呢？为什么总不见三姐呢？舅舅，阿姨们不敢告诉外婆真相，骗她说，你去广东了。外婆不相信，反问道：“又晕车，这么老了去广东？！"你出殡的那天，为了避免外婆知道内情遭受打击，表弟开车把外婆送到县城的家。出门前外婆说:"我正想到文村（我的娘家）玩几天。”一生聪明的外婆，谁不知道你是想到村中了解真相？后来的日子，为了善意的谎言不被戳破，外婆在县城几个阿姨家轮流住。再后来，外婆回到石井大沙村才两三天就寿终正寝了。办外婆的丧事时，该出的份子钱,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凑齐了。大家达成一致共识:虽然母亲不在了,但一定要遵照母亲的遗愿，维护母亲的尊严!
现在我家肦望已久拥有小车的美梦已实现了。这不正是你在世时翘首以待的吗？虽然不是高档小车,但进圩入市,寻亲访友方便多了.你的大孙女，你还在躺在医院的重症病房时就开回了一辆奥迪小车了.那天晚上你的子子孙孙们聚集在一起，灯火通明,饭菜热气腾腾,却没有任何欢乐的气息.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本该庆祝你的生日，你却躺在冰冷的医院里。如果此时你在家,肯定是你今生，也是我们大家觉得最喜气洋洋的时候.大家心里没有谁不牵挂着你，可是没有谁敢提你。一旦触及那悲伤的堤坝，悲哀的洪流便泛滥成灾。我们在心里都各自安慰，吃好睡好，才有力气照顾你。岂料，你一睡再也永远醒不过来！母亲，你知道我们想你吗？你是否在天上如在人世间时，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多天前，有个弟弟说，你走后的一个多月，他从没睡过一个好觉。他知道你好人有好报，即使猜测你有了好去处，但人世间的生活越来越好越想你。母亲如果你真的寻到了好去处，请多多托梦给我们，让我们梦中看到你的欢笑，以了解我们怜惜你的心愿。
母亲的离去，对我们所有亲人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从母亲的病危到母亲的离世，兄弟叔伯，乡亲父老的不离不弃，让我深深地懂得了他们的可亲可敬。从兄弟叔伯，乡亲父老亲切的笑容里，我仿佛感觉到母亲在世时，挂在娘家天空的那道温暖的阳光依然存在。
母亲，你安息吧！亲爱的母亲，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你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永远在我们的眼前活灵活现！你的微笑之花，永远美丽芬芳我们的心灵，我们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