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

                  韦敏桢

前天，我和弟媳追随母亲曾经的脚步，怀着追寻母爱的心情回舅舅家。

姑嫂俩跟舅娘坐在青砖瓦房的厅堂里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家常的时候。厅堂里外婆慈眉善目的遗照映入眼帘，提到外婆的遗物，得知外婆的遗物无论新旧，外婆去逝的当晚几乎全烧掉时，我和弟媳无不惋惜。后来提到编织最具有民族特色的壮锦，得知织布机也卖掉了，陷入无望的叹息时。舅娘从外婆曾住过的房间里取出织布机织布时用来穿经线，长约七八十厘米，宽四五十厘米，四个边框，长的两边两根长棍背靠背夹住两边宽的竹片，用粗棉绳正反方向打结，牢牢系住每根厚薄宽窄相同，经过蒸，灭菌杀掉虫卵，颜色变深，光滑毛直的竹线，1厘米5经线分布均匀的竹筘。看着灰不溜秋，有补过破烂痕迹的竹筘，我疑惑不解又毫不客气地反问舅娘，几乎所有的遗物都烧掉了，为什么不烧掉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竹筘？舅娘用既意味深长，又坚定的口气回答，这个是从外婆陪嫁的壮锦织布机上取下来的，不能烧，一定要保留，每年祭社的时候都用到！听到舅娘的回答，我的眼前一亮，徒然有一种“拨开云雾终见日”一一终于见到古董般的喜悦。细看竹筘，联想到编织壮锦的时候，经纬上千条丝万条线都从竹笳而过，我明白用来祭社的寓意应该是:福寿康宁，源远流长，子孙后代繁衍生息！

看到这个富有寓意，难能可贵的竹筘，我喜出望外，同时不知足地问舅娘，还有没有别的宝贝，并不由自主地举步向外婆曾住过的房间走去。“外婆我进来看看。”仿佛外婆还在房间一样，我有礼貌地打声招呼便跨步走进了堆满陈旧物的房间。

"外婆的衣柜！"正当低头左瞧右看房间里瓶瓶罐罐的时候，弟媳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叫。我猛然抬头望。只见一个目测高、长、宽大概2m、2.5m、o.6m起初是朱漆，经过八十多年的风尘在灰暗的房间里已呈灰黑色的衣柜赫然出现在面前。为什么用上赫然这个词语呢？因为这个衣柜跟母亲陪嫁的衣柜形状、大小差不多。母亲是外婆第一个孩子，跟外婆年龄相差二十多岁，也就意味着，外婆于比母亲早出嫁二十多年。三四十年代在农村出嫁的外婆，就有衣柜陪嫁，不能不算是豪华。看着既陈旧，柜顶上又积满灰尘的衣柜，我心里一方面赞叹外婆曾经的拥有，又忍不住问舅娘，这个柜为什么不丢掉，还保留？舅娘又用语重心长，口气坚定地回答，这个也是外婆的陪嫁妆，不能丢，必须保留。听了舅娘的回答，看着衣柜的抽屉里还保存着外婆曾经用过的针线，编织壮锦的线筒等等，我幡然醒悟衣柜是个传家宝。衣柜里不但曾经装着衣服，还盛装着外婆的憧憬与过往，满满的母爱！母亲曾经的衣柜里也装着母亲曾经的憧憬与过往，满满的母爱！弥足珍贵！

看到旧衣柜，我想起外婆的妈妈，我的外太。我见过一次外太。仅只一次，便给我今生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奶奶的弟弟，我的舅爷的村庄跟外太的村庄毗邻。我四五岁的时候，随奶奶从舅爷家回家，路过外太的家门口，看到外太住在跟昨天看到的外婆陪嫁的衣柜大不了多少的小屋。当时的外太已高龄，矮小、伛偻，老态龙钟，满是皱纹的脸盛装着慈善。高龄的外太虽然已双眼迷蒙，根本看不清我站在哪里，但是得知我是外甥女的女儿，毫不迟疑地从门口转身慢走几步，走到里屋从米缸里掏出一块芝麻饼，根据声音的方向将芝麻饼递给跟她说话的奶奶，奶奶再递给我。

回想起来，年迈时外太住的是小屋，想必外太年轻时未必算得上十分富裕。外太仅有外婆这个独生女。在重男轻女极其严重的年代，当独生女出嫁，倾囊而出，毫不吝惜地陪嫁织布机、衣柜，据说还陪嫁了一头身强力壮用来耕作的水牛。在当时的农村，不能不算得阔绰。身材矮小的外太，多宽阔的胸襟，多伟大的母爱！

提到外太伟大的母爱，除了表现在对外婆的陪嫁上，更表现在对外婆的教育方面。在当时贫穷落后的年代，有人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外太却不认同，为了外婆的幸福，外太给外婆创造一切有利求学的条件。因此在当时的年代，在乡下普通人家，外婆成了能读书识字为数不多的女子之一。外婆不辜负外太的厚望，秀外慧中，不但是劳动上的能手，还有一双编织壮锦的巧手，既爱好读书，又会吟唱山歌。外婆闲暇，坐在厅堂养成了读书的习惯，高龄时除了读《茶花女》等书籍，也看关于农业生产的书藉，还不耻下问。有一次我回去看她，读到关于种橘子的文章，她问我，"橘”怎么读。有人问过我，我那么喜欢读书写作，是不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我曾经回答，我如今热衷于习作，跟母亲一向欣赏文学有关。现在想想，母亲赏识文学的基因，无不传承了外婆，耳濡目染，我又传承了母亲喜爱文学的基因。话说回来，当年外太用满满的爱给外婆陪嫁，身材高挑，容貌俊俏，知书达礼的外婆，传承了外太仁慈善良充满爱心的品德，子孝媳贤，一生过得美满幸福！

生有6个子女的舅娘，外公外婆在世时，上敬长辈，下爱儿女。对孩子们无不深怀母爱。现在舅娘把织布机的竹筘挂在衣柜的铁钉上，铁钉上同时还挂着一根用红绳系着的银光闪闪的钥匙。“衣”同音“一”，“衣柜”谐音"一辈”。寓意应该是拥有一把母爱的金钥匙，一辈传一辈，福寿康宁，源远流长，繁衍生息。

看着外婆的遗物:衣柜、竹筘、钥匙，追忆外太对外婆的母爱，外婆对孩子们的母爱，如今健在的舅娘对子女的母爱以及对我和弟媳的热情，依稀感受到母爱温暖着我和弟媳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