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法京涛的头像

法京涛

网站用户

散文
201809/05
分享

故乡的交汇处

写下这个题目,竟有些茫然,尽管我思考了好久,也感慨了好久,但真正要把这种感受准确地形成文字,却又觉得力不从心。黑土地黄土地都曾有我的“故乡”——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长相厮守的两个地方,姑且这样说吧。它们是地理意义上的两个村庄:一个是在中国的最北方,一个则在胶东半岛腹地;一个把我从婴儿变成了少年;一个见证了我少年到青年的真实成长;一个是曾经的居住地,一个是今天父母仍在操持的老家。两个村子、两个“故乡”相隔千山万水,彼此深情地独立地存在着,由于我的加入,它们之间有了介于现实与想象之间的交集,也有了我共同的牵挂、感恩与祝福。

黑土地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传奇。“沃野千里,大豆高粱”既是说它的地域之大,也是指它的农产之盛。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在一个活动范围最多只是周围一两个村的孩子眼里,认知尽管极为有限,但记忆深刻的似乎都与土地有关。村子虽小,但每家每户拥有的土地却是不小,随便找出一块都是山东老家的几倍十几倍,属于典型的地广人稀。在当年那个农业现代化刚起步的年代里,施肥、翻耕、播种、锄草、收割等环环相扣,节气不等人,种着庄稼的土地容不得半点儿的懈怠。黑土地是如此广袤,个中耕耘的艰辛可想而知。很多时候,我们兄弟清早起床,父母都已经下地,母亲临出门前总不忘叮嘱一句:“饭在锅里热着呢。”作为家里的老大——我也只有七八岁,我得照顾两个弟弟吃饭,小弟弟还太小,我不敢跑远了玩儿,不时跑回来看看看他,也经常被他无缘无故的啼哭弄得手足无措。稍大些就可以帮家里干点儿农活了,所谓的农活其实就是牵着牛犁地,犁过的地既可以避免土地板结,又可以保护禾苗的根茎,是丰收的一部分。印象里,田垄是那样的长,我经常是踮着脚尖寻找田地的那一头。小孩子做什么都没有长性,又脱不了身,我就给自己找找乐趣,机械地牵着牛,低着头默默地数步子。那时候,齐刷刷的豆苗泛着油亮的绿光,颗颗露珠被裤管荡开,细密的湿凉就沾贴在了腿上。数着数着就因为走神偏离了方向,老黄牛也趁机掠一口豆叶,不分场合地打着响鼻,惹得父亲在后面直吆喝。但就是这种在现在孩子眼里有些不堪的童年,但却实实在在给我上了珍视土地、珍爱亲情、珍惜粮食的第一课。“吃饭要吃多少盛多少”、“要想好大让小”、“再硬的土地也没有锄头硬”等等都是带着泥土味的民间俚语。这不能不说是黑土地对我生命意识的启蒙。最深刻的道理往往像土地一样朴实。

生命的启蒙和人生馈赠还有很多呢!当我们从最北方的一个村子回到山东老家的一个村子,已经是少年的我有了新的震撼。新的世界因为视角的转换也变得更为开阔。我跌跌撞撞地随着来接我们的堂哥出了火车站,一出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没错,是惊呆了,但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里大冬天的居然没有雪!要知道,当时已经是农历的1月份,这个时候在东北,已经是“窗含西岭千秋雪”,白色是冬天当仁不让的主色,眼前的“季节”变换实在是有些突兀。没等自己回过神来,就又有了新的发现:怎么这里的土地是黄颜色的?依稀想起在哪本书上看过类似的叙述,没想到居然看到了真的。来到新家后四处走走转转,感觉这里与曾经的黑土地相比,沟壑纵横,街上遍地都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大部分的庄稼地里也有数不清的小石子儿。这在黑土地上可是极为罕见的。心里纳闷,这样的土地也能长庄稼吗?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黄土地不但能长庄稼,并且由于气候适宜,一年都是两季庄稼,如果风调雨顺,大丰收的喜悦一点儿都不比大东北少。虽然回老家后我们的土地减少了许多,但由于土壤结构,由于地形复杂,其中的辛劳并不比黑土地上小。仅从锄地用的锄头大了重了一倍多来看,就已经让人心生感慨了。那时听到《黄土高坡》这首歌,我总觉得歌里咏唱的也包含了这块黄土地。是的,无边无际的大风,形似台阶的梯田,热辣辣的太阳,生生不息的瓜桃李枣,都是这片土地的生动注脚。

无论是肥沃的能攥出油来的黑土地,还是看上去似乎干瘦贫瘠的黄土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它们开放、包容、无私乃至知恩图报的品质都是最为根本的属性。但是,无论是肩扛手抬的过往,还是农业机械四季行走的如今,乡亲们对土地的情怀没有任何的改变。在今天的农村,经常会见到精瘦的七八十岁老汉依然上田下地,这并非是出于生计需要,而是土地让人心里踏实,更是源自灌注于基因里土地的呼唤。土地从来没有对人们撒过谎,也从未辜负人们对它的眷恋。土地与人、邻里乡亲之间的纽带在农村总能体现的最直接最生动也最真实。

我那生活在黑土地上的乡亲,性子里渗入了西北风的凛冽、高粱酒的火辣、冰雪的纯劲儿,性格粗犷、直爽、仗义;黄土地上的乡亲则一如生长在这里的花生,厚道、朴实、内敛。但重情重义乐善好施的古道热肠却无不同。多少年过去了,红透半边天的高粱不会忘记,小时候因弟弟住院父亲陪床,秋收时左邻右舍都来帮忙秋收,那次的收获比父亲在家时都快都多,乡亲们甚至连喝的水都是自己带;从村中穿过的小河肯定看见过,刚回山东老家时,一位乡亲大老远地给我们牵来一头母羊,说生羊羔可以贴补家用,分文未要;屋东边的那颗老柿树也会记得,当年我上高中家里没钱,东邻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挪着小脚、颤巍巍地从手绢里拿出全部的30元钱……

无论在哪里,乡亲们都把土地赋予的精神,内化成为人处事的准则,宝贝一样珍藏。如果非要给这种准则一个形容,是不是可以说是皇天后土,亦或山高水长。

在我眼里,故乡的交汇处,也是我生命需要仰望的最高处。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