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连载

六、萌动少年

山里孩子放寒假，其实就是回家帮着家长劳动，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放牛、砍柴、挑水是他的主要工作，唯一幸福的就是过年那几天，既不用干活，每天还可以任性的吃白米细面，还有猪肉炒粉条，每天出门时口袋里还能揣上一个白面馍馍，妈妈蒸馒头时在里面放了糖精，吃起来软软、甜甜的，就像城里卖的面包，这可能就是山里孩子最可口的点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盼望早点开学，经常会想起给他补课的安静同学，他真想去找找她，感谢她帮他度过学习的那段艰难时光，要是没她那书念的也就没啥意思了……他下决心去找安静，乡下人的规矩过年不能空手去见人的，于是他用洗干净的手绢包上两个雪白的馍馍去那个大院门口找安静，但他不敢走近门房，听大人们说过，那站岗的人都有枪，里面是不允许外边人随便进入的，他就远远的看着，等着，希望能看到她走出来，但是等了一上午还是没见到她的影子。他鬼使神差的去了教室，他做梦都没想到，安静同学真在教室里坐着，见他进来，笑着问他：狗蛋儿，上次你没交钱买寒假作业吧，我想着让你也看看，可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所以就过来看看，顺便把作业给你放下，跟门房高师傅说过，看你路过时拿走，没成想还真遇上了你，过年好啊？他局促的低着头，用脚使劲的踢着地面那块突出地面的石头，安静看着他异样的表情：就笑着问他：怎么了？他抖抖嗦嗦地把包着的蒸馍馍递了过去，安静欣然接过闻了闻，陶醉似的说：真香！谢谢你啊！他这才开始释然的嘿嘿的笑出了声，他看到安静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就像白雪公主，一种内心的冲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魔怔的力量指使他说了一句：安静，俺，俺，我喜欢你！安静被他一句话愣住了，半天没醒悟过来，突然哭着转身生气的跑了，留下了木然的他杵在那里不知所措，是他的冲动伤害了这位善良与纯真的姑娘，自己也太轻浮和流氓了吧，卑鄙下流，于是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开学那天，伙伴们都穿着新衣，背着书包，只有狗蛋儿躲在牛圈里给牲口添加饲料，他不想去上学的理由很简单，首先没有体面地衣服，唯一脚上一双带双排气孔的新布鞋，下身儿是母亲用继父的旧蓝卡几布裤子改过来的，还有些发白；上身还是那条红色的，由民政局发的救济绒线衣，再就是他不敢面对被自己冒犯过得恋人、挚友、恩人？真不知道见面她还会理他？更怕这个糗事被老师和同学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就会被传开，他将无法在学校混下去了……

母亲早饭快做熟时，他还在牛圈里磨蹭着，母亲感觉到他今天反应很异常，就问他为啥不去上学，见他低头不语，又叹息着说：你要好好念书，要不是你爷爷的面子，你是没机会上学的啊，不要辜负了老人的心呐！

狗蛋儿最怕的就是母亲的叹息和数落，因为他看着平日刚强的母亲，很少有过抱怨和唠叨，每每母亲对生活无奈的唉声叹气时，他都会对母亲产生一种爱怜的心疼，更对自己的不努力和过错而惭愧，他明白由于他不放牛了，减少了家里收入，继父没少抱怨过自己吃白饭，自己也由此对家人多少有些亏欠，所以他就硬着头皮向学校走去。

新学期开始，大家都在忙碌着大扫除，男同学们拿着锄头，在校园里挖水沟，清理垃圾，收拾杂草；女同学们挥舞着扫把，挪动着桌椅，在教室打扫卫生，一时间到处灰烟弥漫，女同学们用脸盆端来冷水到处淋洒，一边擦拭着桌子上的灰尘，他看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安静正在擦黑板，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像冰冻的红萝卜那样楚楚动人！他像个小偷似的闪过她身边，她转头笑着喊：狗蛋儿别跑，你力气大，快去提一桶水过来！他于是就像领到圣旨般的激动和兴奋，拿着一只铁通，一路小跑直奔小河边去打水了，提着水一口气爬了100多个台阶都没歇气，感觉学校的大家庭是那般和谐与融洽，主要是他和同学们又在一起了，又能和安静同学一起学习了，现在除了母亲，她就是狗蛋儿学习的精神支柱了。

在中午上自习课时，安静将本子递过来，他看到几行娟秀的小楷字，写着：狗蛋儿，我们年纪都还小，要好好学习，妈妈说谈恋爱得等我们长大了再考虑的事情，你很聪明，肯定能学成，加油！狗蛋儿欣慰的点点头，但是他还是想知道：到底多大才能谈恋爱呢？也准备回去问问母亲这个问题。

晚上回家，他就破天荒的问了母亲关于多大年龄才能谈恋爱的问题，母亲笑着说：傻孩子，等你十八岁了，也就长大了，你想谈恋爱，想结婚都行！于是，第二天到学校，他就递过纸条：我妈说，等我们十八岁就可以谈恋爱了！安静无奈的摇摇头，脸上飞过一抹红霞……

岁月就这样在平淡无奇中度过，唯一惊奇的是狗蛋儿爆发的学习潜能无人能比，也让同学和老师们刮目相看，他几乎有过目不忘，一点就通的超常能力，他已经在班上学习成绩遥遥领先，在同学们中的威望也如日中天，他现在除了没有同学穿的好，其他都没有差别了，他将安静送的那只钢笔插在他的上衣口袋上，一看就像是一个文化人，母亲每次都笑着骄傲的和弟弟说：看你哥哥长大一定能当上村里的会计！

转眼间到了6月份，小升初考试即将来临了，老师们才发现一个问题，狗蛋儿还没有学籍档案，也没有学名，校长这才发现这棵意外得到好苗子需要给他取个好名字，于是他看着学校旁边流过的清源河，就随口说：就叫林清源吧，于是狗蛋儿摇身一变成了儒雅的林清源，也许就是这个好名字，让那个贫瘠的小山村成就了一个某国家级报社网络中心的林处长，并且因为他少年时的这段经历，为了反哺学校他每年都会捐款10万教育基金放在这所学校。

统考过后，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在学校大门口的金榜题名榜上第一名就是“林清源”、第二个是名副其实的安静；坏消息是：安静转学到他父亲所在的初中读书去了。清源失落的回到家里，想到要去离村20多里路的镇九年制学校去上学，每周要带粮油和柴火住宿，他心理就有一丝凉意，再就是他现在感觉没有安静同学，读书也没啥意思了，家里这么紧张，还不如在家帮着干活，不至于看继父的黑脸，听母亲的叹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爷爷听说自己的孙子考了镇里的状元，破天荒登门造访，扛着一根旱烟袋，肩上披着白褂子，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坐在堂屋正中，自豪地说：娃子她妈，放心让娃去读初中吧，粮食不够从我家拿！直到他初中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