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云朵（组诗）

北方的云朵（组诗）

九月叙事

九月，瘦重返人间

用以指代残年

草木与庄稼的伏笔

不是碎片与完整的统一

哑巴叔挑着一担黄昏

练习飞翔

一个女人的灰头巾

在村口的石板上，不住地张望 

现实主义的果实

迟早要落入

虚构的篮子里

散光加老花的空

构思一场霜的低音区  

秋风开始了狂草

缓缓归来的羊群

又一次看见了

一盏闪烁不定的落日  

北方云朵

云朵柔软。它从天空抽取了

一部分的白

更多的白

来自婴儿吮吸的手指

一群鸟，反复丈量

雨水身后地平线的长度

一个乡村预言家

用狗尾草

编织了一枚完整的戒指

植物的根茎，第一次

集体背诵进化论

牧羊人归来之前

所有的耳朵，呼唤一场风

与孤独无关

我把门关上的时候

门把我关在了外面

我的嗓子

试图唤回一些

尚念及旧情的词汇

我热爱的星辰

它们在夜晚才能逃出牢笼

因此，我暂时

寄居在自己的脚印里

需要燃起一堆篝火

并加入一些乐观的柴草

我开始想念

一场久远的风雪

风雪停的时候

阳光正好穿过树梢

你的眼睛里

盛着一片安静的大海 

白露辞

去掉深秋多余的修辞

一滴滚烫的泪珠里

隐藏着整个人间的悲欢

那些早逝的亲人会在月圆时

沿着泥土的脉络

再一次重返故园

和我们一起，眺望远方

暂时搁浅过往 

天空中的那片蓝

是浓得化不开的慢

此时，说出内心的迷惘

需要一片落叶的时间

我曾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并一次次在黎明前受伤

白露在草木间

结出了经年的果实

我们对于永远，却视而不见

落日

他领着那条长长的路

寻找一个出口

他用温柔的词语

安慰那些不安的白发

他请求挖掘队

暂时在皱纹的沟壑里

避避经年的风雨

他又一次原谅了眼睛

将他热爱的尘世模糊化

他不再对耳朵发布命令

安静，此刻比真理更加柔软   

唯一让他放心的是那根拐杖

这是他对抗孤独的随身武器

他要赴一个遥远的约定

那里青山端坐，花朵安详

万物保持着朴素的模样

落日那枚红色的印章

正缓缓地从天空盖下来

他把一生的悲喜

交给了深沉的大地

他把灵魂的钙质

还给了草木和流水

落日的从容，从内到外

开始充盈他的整个身体

下午

被我安排的文字

等待从世界的缺口中走出来

我有点彷徨

光

比起血

显然不够明亮

椅子在我昏睡之前

扶了我一把

必要时

衣服可以穿得马虎一点

很遗憾

失落、抑郁、怅然

它们出卖了我之后

晃晃悠悠地

走进了口供的黑色笔迹

整个下午，腐朽和燃烧

一直在寻找

氧化剂和火柴跟随

一列绿皮火车奔跑的证据 

玫瑰

百年之后

这个世界给予我们的

面具已经腐朽

我们将还原为一粒尘埃

那些镌刻进墓碑的文字

已毫无意义

它比不过周围的一棵野草

一株松柏，甚至一只飞鸟

我们在深深的泥土里

相互依偎，相互搀扶

就像我们结婚时一样

如果春风拜访

捎来遥远的花香

那一定是花园里的玫瑰

点焰了内心深处

那一团甜蜜的火焰 

暮年

暮年以后

他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用一块石头

反反复复地去敲打另一块石头

他在两块石头的撞击声中

仔细分辨，逐一还原

村庄、草屋、石磨、老牛

田地、谷场、农具、粮仓

他在一瞬的石火间努力捕捉

小酒窝、羊角辫，绣花鞋                                                             

红盖头、铜唢呐、花喜鹊

他终于看到了亲人和家

在时间的洪流里

他们隐居到了庄稼的根部

并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灯火

他双手合十。第一块石头

姓孤，第二块石头叫独

两块石头，就是两面镜子

第一面里，嵌着一轮圆月

第二面里，藏着漫天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