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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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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贾家真的侵吞了林黛玉的家产?

电影《红楼梦·金玉良缘》里有一个情节是林如海去世后,贾琏护送林黛玉奔丧,之后贾琏夫妇合计将林黛玉的家产用来建造接待元春省亲的大观园。至此, “贾吞林财”的说法在网上流行开来,一时甚嚣尘上。

持这种说法的人认为: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身为巡盐刺史,这个官职是个肥差,财产滚滚。书中第12回到第14回写贾琏护送林黛玉回去探望病重的林如海,之后帮助处理了林如海的丧事,贾琏回到家中之后立刻又着手建造大观园的事务,而到书中第72回,贾家因为支出繁多东挪西凑的时候,贾琏跟王熙凤说:“这会子再发个上三二百万两的财就好了。” 由此,很多人推断贾琏上次发的大财就是来自林黛玉的家产。

其实这种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为什么说它是胡说八道,理由如下。

其一、建造大观园的时候,此时贾家正处于鼎盛期,正所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根本不差钱。书中第16回写道,贾蔷过来向贾琏禀告贾赦委派自己负责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置办乐器行头这些事务,贾琏就问这一项银子动哪一处,贾蔷回答道:

“赖爷爷说,不用从京城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使费。”

单从这一处对话来看,贾家是何等地有钱,单是放在江南甄家的就有五万银子,而且,这还是他N多处银子中的一处。这就好比现在人存款,把钱放在多家银行,贾家这么做我猜一则是为了方便,比如,在苏州办事就可以直接就近从江南甄家支取,因为长途携带如此多的银子实在不便;二则是为了自保,一旦势败,这些提前暗中存着的银子就可以让他们的生活不至于穷困潦倒。我们再看,为了元春省亲,单是歌舞、软装这两项,贾家人就预计了三万,两万的支出,如此豪横的手笔,贾家会缺钱?事实上,贾家面临经济困境是70回以后,持贾家吞下了林黛玉的家产这种观点的人,从根本上讲是缺乏时间观念,完全忽视了书中展现的是贾家由盛而衰的这一过程。

其二、贾琏夫妇不敢也不会侵吞林如海的家产。此时,贾母还活着,耳不聋眼不花,贾母会纵容子孙把一个孤苦的外甥女的遗产给侵占去?另外,贾政为人谦恭厚道,贾家又是诗礼簪缨之族,会昧着良心放任或授意将妹夫的家产据为自家所有,并厚颜无耻地把这笔钱大肆耗费在元妃省亲这种面子工程上?另外,林黛玉虽然不爱钱,但精明,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如果贾家吞下了她几百万家产用来建省亲别院,她会一言不发?恰恰相反,书中第45回,林黛玉对薛宝钗说自己这个病已经把这里折腾得天翻地覆,再不敢要什么燕窝粥了,还说自己在这里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吃穿用度都是和他们家姑娘一样,恐怕已经很遭一些人嫌了。如果林黛玉有几百万家产在贾家,她会说出这番话来?还会有寄人篱下之感?

因为有这么多双眼睛,贾琏不敢做出侵吞林家家产的事情,另外他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贾琏的确有机会这么做,因为贾琏在林如海去世前后陪同林黛玉去了林家,操办了林如海后事,因为他参与其中,所以有人怀疑他拿走了林家的家产。其实,贾琏、王熙凤虽然爱财,但还是有一些原则的。作为荣国府里管事儿的人,贾琏夫妇向来公事公办,从不打着公家的旗号为自己捞好处。当贾蓉表示借去苏州采买女孩的机会从公帐上给王熙凤买东西,王熙凤笑道:”我的东西还没处搁呢,稀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贾蔷也悄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着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且不要论在这里。”反过来,如果贾琏王熙凤办事只想着给自己捞钱,荣国府会放心让他们夫妻管理内外事务?其实,贾琏这人,他除了有沾花惹草的毛病外,本质其实不坏,例如,贾赦强夺石呆子的扇子,贾琏就觉得这事儿做得太过分,对他父亲说:“为了这点子小事儿,弄得人倾家荡产,也不算什么能为!”因为这一句,结果被他父亲打个半死。贾琏对外人尚且有基本的良知,怎么突然做起了侵占表妹家产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呢?王熙凤虽爱财,但她更爱的是面子,更喜欢的是显摆自己的才干,而且她分得清远近亲疏,也有谋求家族长远发展的大局观,因此,无论她,还是贾琏断然不会去做吞掉林黛玉家产这样的事情,更不用说拿这钱去建什么省亲的大观园了。续书写王熙凤献掉包计,让贾宝玉误以为新娘是林黛玉,有学者认为高智商高情商的王熙凤断然不会出这种拙劣的主意。其实,这就跟贾琏、王熙凤合计侵占林黛玉家产一样,这样拙劣的故事是不符合前80回人物性格特点的。

其三、林如海的家产不可能有几百万两银子。虽然林如海是巡盐御史,不缺钱,但跟贾家比起来还是差很多。林黛玉进贾府,她看到的是贾府的房屋如何的阔气,丫鬟婆子穿戴如何的华丽,室内的摆设如何的奢华,饭食餐具如何的精美,她非常惊讶,心里也暗暗拿来跟自己家里相比,自叹不如。所以,贾家不可能去窥视她的家产。林如海是什么样的人呢?从书中来看,他是个读书人,是个清官。书中说他祖上是列侯,传到他是第五代,已经没有继承封爵的资格了,幸而他通过了科举考试做了官。他为人很好,贾雨村到林家做黛玉的老师,林黛玉经常不上课,贾雨村这个老师当得极其轻松自由,但林如海从来没有对他这个塾师说过什么,要求过什么。贾雨村听说林如海的内兄是工部员外郎贾政,请他托贾政协助自己复职,林如海不但满口答应,还说自己正是这么想的,趁着这次他带女儿去贾府的机会,报答他对黛玉的训导之恩,而且信都写好了,要贾政务必周全协助。贾雨村做林家的塾师,主要是因为自己大病了一场,银子也花干了,想挣点生活费,而在林如海看来,师恩大如海,他要回报贾雨村。不仅如此,林如海还是一个朴素淡泊的人,像林如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几百万两的家财呢?除非他是贪官。

其四、这是小说,小说是虚构的。书中让林如海和他的妻子先后死去,而且还说林如海是独苗,其目的就是让林黛玉进贾府,林黛玉来了,很快薛宝钗也来了,这样主要人物都集中起来了,小说就沿着宝、黛、钗三人的爱情纠葛这条线索展开了。至于巡盐御史这个官职,读者万不可把它当真,因为《红楼梦》中人物的官职非常奇怪,像有的官职是汉代的,有的是春秋时代的,有的官职是唐宋的……作者之所以这么写是为了防止读者猜到这部书反映的是哪个朝代,害怕这部书被禁,害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书中说林如海祖上是列侯,说他探花出身,说他官至兰台寺大夫,今年又被钦点为巡盐御史,无非是想把他的官职和才华与贾府匹配起来,和才华横溢、目下无尘的林黛玉匹配起来。不想,有的读者信以为真,突发臆想,竟想到了林如海身后有百万家资,然后贾家侵吞他的家产,这恐怕这是作者创作时万万没有想到的。小说,是虚构的,尤其是长篇的大部头小说,有时甚至因为虚构前后往往会有漏洞。至于读者脱离小说情节,在书中的犄角旮旯里主观臆想,任意发挥,想入非非,这实在是与小说的阅读理解、思想情感、审美鉴赏毫无关系。我想作这种猜测的人,不喜欢的是读书,喜欢的是宫斗,喜欢的是权谋,这也是大辫子戏长盛不衰的原因。

这些持阴谋论的人,实在是庸俗的人把书都读庸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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