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到二十二岁,我第一次深刻地有意识地想念起我的爷爷。
说想念也只是凭空怀想一张虚无的幻影,我没有见过他,家中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凭借着“你爸和你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你和你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偶尔想象会这个老人的模样——这么说来,分明是我这种寻常的样子,但我往往只是浅浅的好奇而后若无其事地去做别的什么事去了。
前几日我一夜没睡,五点出头的时候天就大亮了;但却是阴天,没有明显的日出。我感到气候赐予我的由内而外的寒意——家乡的清晨开始有知觉的冷了。这样分明的夏和秋,我确实许久没有感受到了。似乎家中的秋天就是从开学开始隐现的,而那时却也就是我离家的时候。天空是雅致的颜色,仍旧望不到尽头,我忽然想到了以前穿长衫过秋天的日子。
晚间散步,天空有旖旎的颜色,时刻变幻着,最后的落幕是一瞬的紫色,洒满半个天空。回家路上晚霞几乎没了,天色暗沉下来。我们走进小区,看到一位老爷爷坐在树荫下。他穿着整齐的衣衫,戴着一顶适宜的帽子,走近了发现他的手上拿着一份天津日报,但却没有看,而是望着前面,可能是追寻眼前的风吹或者只是坐着。
疲惫的身体沉重起来,我一下子涌上了一股隐忍的苦意,仿佛这股酸楚已经沉默许久,在经年的酝酿后终于苏醒,剧烈地炸裂——这一刻,我无比想见到我的爷爷也拿着报纸坐在树荫下乘凉的样子,那将是如何令人愉快的光景啊。
为了办理一些事务,吃过午饭,我今天早早地乘公交车回老家。或许是午间的关系,公交车上大多是来往乡间和城里的人,车上不挤,但刚好没有座位。我不喜在公交上坐着,一般会在后门的附近站着颠簸。我走到后面,看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爷爷坐在后面第一排的双人座位上。
我们对视了一下,我旋即看向窗外,乡村的风景飞逝。不一会儿,我感觉到一种粗糙的质感触碰我。是那个老爷爷。他用眼神告诉我他旁边的座位可以坐,我笑着说没关系我站着就好。几站过去,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车上又空出了一个座位,那老爷爷又示意我可以过去坐,我再次谢过,仍然站着。
车到达欢坨大桥的时候,他再一次拍了拍我,说:你坐这儿。然后他就下车了。我登上一级楼梯,坐下来了。一阵冷气向我袭来,我抻着脖子向外望去,依稀还能看到他远去的背影。可我终究也远去了。
他的触碰,他的目光,他的锲而不舍的关怀,无一不使我想念我的爷爷。如果可以相见的话,我的爷爷,他手指的触感会是什么样呢?他的目光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将永远地想象了。
2019/8/23,北杨线行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