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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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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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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父亲

清早,看到微信里信息,才知晓今天是父亲节。心里咯噔一下,阴沉了心绪,跟着眼帘里脑海里也浮现出逝去多年的父亲。

父亲是2007年10月13日去世的,那天我匆匆间从宜万铁路工地赶回老家时,父亲已闭上了眼睛,他卷曲着身躯,静静的躺卧着,我去触摸他的手,手软软的,似乎尚有浅浅的余热,但没有了韧力,我知道在也看不到鲜活的父亲了。从此,每临节日假日时,每当孤独煎熬时,每逢睡梦惺惺时,每在街头遇与父亲身影相近的老人时,都或多或少的念起父亲,或多或少的呈现出他的音容身影。

父亲身高有一米七四左右,五官清爽,眼睛里流淌着和蔼,尤其是鼻子,高高的竣竣的,刀刻的一样有版有棱,显得精明干练,额头上的三四道褶皱无不时时昭示着所经历的沧桑岁月。他1930年12月25日出生,十七岁入工厂,六十年初顺从那场特殊的运动,从皖西霍邱县城纺织厂举家迁入了农村,又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浩荡春风吹拂下离乡返城,一生中他与妈妈生养了八个子女,这在那个物资十分贫瘠缺失的年月,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记忆中的父亲有一手织布的好技艺,下放到农村后,每到秋收后入寒冬,别的人窝家休闲,而我们家织布机昼夜响,一直忙到大年三十鞭炮响。父亲端着在织布机上,双脚踩着踏板,左右手交替快速的传递着梳子,在“咔嚓、咔嚓”声中,一丝丝棉线穿梭纷飞,转眼间雪白的纹布从织布机大梁里象瀑布一样吐出来,撒落在托板上,而后卷为一轴轴。那时这种布是人们制衣的主要材料,煮成蓝色的、褐色的、嫣红的,裁剪成衣衫,就是上等的衣着。父亲织的布匀称精道,价格又低廉,在方圆十里八村数的着,因而父亲就是凭这在一门手艺,卖布积攒收入,养家糊口,才令全家度过了那一个个困苦的年头。

父亲从农村回到城市再次要走向工作岗位时,已是八个子女的父亲了,组织上征求他的意见,问他希望到什么单位去。他说自己小孩多,养家糊口很困难,愿意到收入高一点的企业去干,不能给组织添加更多的麻烦。就这样他揣着安置迁移证明,用一架板车拉着妈妈和我们姊妹兄弟,来到了远离县城的皖西北大山之中。重新上岗后父亲,一心扑在工作上,把一腔对组织的感恩报答融入干事的点点滴滴。他有事无事都要到办公室看一看,三班倒的岗位他几乎一个人顶两个班。他自己还做了一个小木箱,把自己经手的各种证明、发票账单都存放在里面,严严实实保管,多年无差错,多次被评为先进,成为远近闻名的老黄牛。

在工作上,父亲倾注一片爱意,对家庭子女也是深情绵绵,关爱永远的。记得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暑假住在父亲值班室,突然发起高烧,呕吐不止。父亲的一位同事路过看了一眼,就说找红芋叶与生姜片一起熬汤喝可以医治,要父亲试一下。父亲就披起雨衣,顶着风雨,向漆黑的夜里迈去。半夜里回来时,终于带回了红芋叶和生姜,而他身上已全是泥水。后来我喝了这熬制的汤水,病也慢慢好了。八十年代初,我通过招考参加了工作,临走的那天,妈妈早早的就忙着生火做饭,而他下班后,见我身上穿的衣服色彩都退了,扣子大小、颜色也不一致,就脱下自己仅有的一件深蓝色咔叽布上衣,套在了我的身上,我穿着这件衣服走向了工作,走向了远方。

记忆中的父亲不严厉,也没有什么大喊大叫的脾气,就像他平淡的工作一样,不显山不露水。我没有见过他训斥我们姊妹,也没有见过打骂我们。姊妹兄弟间要是谁做错了事,都是他与妈妈一起,由妈妈数落责骂几声,他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记得那年二哥哥与一位朋友因工作闹一些矛盾纠纷,他把二哥叫回家,问清了来龙去脉,批评二哥不该与人吵架,又叮嘱二哥“今后遇到那个人躲远走。”这是我记忆中父亲对我们姊妹兄弟批评最严厉的一次。

我参加工作后,由于工作的性质,回去的少,但每次回去,他如果提前知道了大致日期,就到车站等候,多少时间不计较,风雨无阻,要是走时都坚持送到汽车站,直到看见我上了客运班车。那年春节,我从南国珠海回来,坐火车到信阳,再转汽车到固始,再从固始转汽车才能到霍邱马店大山脚下的家,具体时间没法确定,也没有手机象现在这样可以随时联系,而那天我从山口一下车,就看见他向我招手,快步涌上前接过我带的包裹,我当时心里高兴劲别提了。事后二姐告诉我,父亲为了等我,已在路口待了四五个小时,每来一辆班车,他都堵着车门口瞭望。节后返回时,正适逢春运期,只有从固始可以乘汽车直达去信阳,而从我们家到固始有三十多公里,没有早班客车,需要步行去。二哥要送我,父亲却坚持他来送。那天凌晨两点多,父亲背着我的包,早早就出发了。那山区的路上铺满了寒霜,高挂的月亮正释放着刺骨的清寒。父亲和我就大步流星的走着,偶尔间也说几句话,但所说的内容也记不清楚了。那时我也年轻,二十多岁,也不太更多的理会父亲所思所想,以父亲当时五十多岁的年龄,或许他有一肚子话想和我这个已走出家门独立打拼的儿子聊聊,但我似乎没有找到更多的话语由头,也没有更多的换位思量顾及,大宁的道上就这样父子俩匆匆行进寂寞中。现在想来真是浪费了一次与父亲单独交心呵暖的机会。就这样,走了近三个小时,到了半途的固始陈集镇街头,父亲看到有一辆机动三轮车突突响,就跑过去打听,当听说是开往固始县城的,就把我的包就装上了车,而后又搀扶我上了车。车慢慢前行时,他站在那不停的向我挥手,我朦胧中看到他头顶上的霜花,也感受到他双眼的绵绵爱意和湿润的亮光。

匆匆的时光岁月中,父亲1990年退休了,他的工龄从十七岁算起,有四十三年,据说他退休时,经办的年轻人吓了一跳,以为档案填错了,再一查,1947年在全国尚未解放前,他就是纺织厂的一名技术员。退休后,他的身体也每愈况下,胃病、耳鸣、痔疮等交替琢磨,姊妹兄弟邀他去阜阳、合肥治疗,他怕多花钱添麻烦,也不愿远行。那年梅雨季节,我一次路过回来,在大山路口,没见到他的身影,走到工厂的大门口时,见细雨中他正彳亍在路上,穿的衣衫两袖也显得空荡。回到家后,看他人也消瘦了许多,脸上、眼睛虽然写满了欢乐,但话语明显感到了底气不足,听力也大为下降,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许迟缓。妈妈说,父亲的病一段时间加重了,但他每天都要到大山路口看一看,看看你们几个姊妹是否有回来的。我听后背过脸去,抹去了一把泪水。

这次回去后没过两个月,我又回去了一次,那时父亲更消瘦了,话语也更少了,远远见我回来,没有了原来的快步相趋相聚的热情,我走到眼前,他才翻动眼皮看了看,眼珠浮泛了一下那温和的微光,脸上挤出难得的一丝笑意。那天晚上吃过饭,一家人在桌前聊天,他开始双手交叉抱为胸夹,静静地听着,快要散场时他突然眼睛一亮,磕磕巴巴地对着我说:“外面有的事风气不好,有乱必有治,不要参与,管好自己,一切听组织的。”我听后心里一惊,同时又感觉父亲还是清醒的,依然对外面的事有所了解。二姐后来补充说,父亲原来所在的国有企业正在改制,转卖给外地私人老板,在职工中影响很大,父亲也知道一些,有些想不通,他是针对这个事的,想讲的就是这个事。我把他的话铭记于心,也没有想到这是父亲诀别前最后给我留下的话语。

此后又过去一段时间,一天傍晚,我正在从工地返回的路上,突然接到弟弟打来电话,话筒传出的急促声音都变调了。他说父亲去世了。我虽然近期感觉父亲身体不好,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但真正接到电话依然不知所措,头脑轰的一下,尔后空荡荡的。放下电话,抹一把眼泪,就赶忙回到驻地,向领导请了假期,迎着茫茫大雾天,连夜往老家奔。

记忆中的父亲,除了工作,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一生平平淡淡,象路边不起眼的草木,自自然然,生生息息。哦,想起来了,父亲喜欢下象棋,记得那时他值班室里有一副棋子比手掌心小一点的木刻象棋,红车绿马,楚汉河界,棋盘纸都折断了,对接一拼,依然还在下。父亲下班后,有时会与路过的几个朋友杀一盘。有人说,父亲是高手,懂棋谱,走路数,棋艺很高。而我则看他下的少,当观棋者多。有一回,他观棋忘了下班,也忘了回去吃晚饭。妈妈就到他值班室外门口吆喝一声,他就急匆匆走了。从那以后,我好像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下棋观棋了。妈妈有一次说,他下棋观棋是以前在城里当公子哥时养成的坏习惯,还好玩石头子下六州棋,一下就是半天,忘了时间正事,都是臭毛病,必须看住。一旁的父亲就撇撇嘴,做个鬼脸,又脚上带风声上班去了。

父亲去天堂世界转眼已有十五年了,他的身影他的音容依然留存在我的脑海了,有时是浮泛飘渺的,有时又是清晰跳动的,似乎没有离开我的身旁。五年前,一场大梦醒后我请二姐把当年全家的合影照放大一张,摆放在我的书柜上方,每当我心神不定时,每当遇到逆境或者顺畅时,就擦拭一下,捧着看一看,当我的目光与坐在中间的父亲那柔和温暖而又不失坚毅的目光相焦时,我的心绪就平静了许多,一切也都缘归于坦然。

我的父亲,草木一样平凡,用一颗素心滋养了我们儿女的平安成长,现已放飞自然,于草木同安。我永远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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