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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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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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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黄酒香

◎艾雪

袅袅黄酒香


走在路上,极目远眺,季节已为远山换上了新装。不知何时,黛绿色的山峦已被漂染上了点点绛红和金黄。远远望去,绿的如海带,仿佛正缓缓步入季节更深处;红的似晚霞,用绚丽的深红点亮座座山峰;黄的像金子,满山尽带黄金甲。一片片金黄的银杏叶蹁跹飞舞,悄悄诉说着秋尽冬至的季节物语。

寒风起,黄叶落;菊花开,酒飘香。

霜降一过,小城的条条小街小巷里,醇厚香甜的酒香就不知不觉氤氲而来了。仿佛无数只蚂蚁在慢慢啃噬着小城人的嗅觉和味蕾。

“黄酒做了没?”

“做了做了,怕是今儿都下洑了。一会儿回家赶紧看看去。你呢?做没?”

“咋没做哟!我家老头子就好这口,啥法。我做不动了,嫌麻烦。他说让我动嘴他动手,再坚持做几年。还说做晚了洑少,要趁早。”

大妈大婶们关于酒的闲谈在深秋的小城里如四处弥散的酒香一般,在城镇和乡村之间流传。

“妈,我要吃酶疙瘩拌糖。”

“妈,我想吃糍粑。”

“好!好!都别急,等我把这甑子酶疙瘩倒完了散开了,就给你们做啊!”母亲吃力地端着比水桶还粗的甑子,边把甑子里的酶疙瘩往大木盆里倒,边微笑着气喘吁吁地对我们说。

当小城里的酒香悠悠忽忽的在我的一呼一吸之间窜来窜去时,儿时母亲做黄酒的情景便浮现眼前。

每当母亲把一二十斤糯米倒入水盆中浸泡时,我们就知道,今天妈妈要做黄酒了。通常母亲会在早饭后把糯米泡上,午饭后用捞箕把米捞起来控在筲箕里,沥水。然后在锅里添水,放入甑子,在甑子底上仔细的铺上一块干净的纱布,水大约淹到甑子一寸半左右,母亲说“好了,不能添水了。接下来要大火哦!”我刨开中午做饭时掩埋在灶膛红火灰中的粗大板柴,把火烧得旺旺的,等水开了,热气在甑子里腾腾弥漫,母亲就把装在筲箕里沥干水的糯米缓缓地均匀地倒进甑子里,并用筷子从糯米上面向下插上七八上十个气眼,再用水瓢均匀地洒一遍水,最后母亲会用一个搪瓷盆子倒扣在甑子里的糯米上,以确保不会跑气,蒸出的酶疙瘩熟的匀实。我往灶膛里不断的添板子柴,木柴熊熊燃烧,把我的脸烤得热烫烫、红彤彤的。“隔远一点儿,莫把眼睛烤坏了。”母亲在穿梭忙碌中叮嘱我。

大约蒸了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左右,母亲摸摸盆子底儿非常烫手,满屋子飘着酶疙瘩的香气了。母亲说,“糯米蒸好了,可以起锅了,莫添大柴了。”母亲用筷子撬开搪瓷盆子的一角,迅速的徒手揭掉盆子,吹吹烫红的双手,来不及歇息,用筷子使劲划拉划拉酶疙瘩,看看糯米上下的颜色形状一样了,说,“酶疙瘩蒸好了,撤掉灶膛里的大木柴,只留一些木炭就行了。”又过四五分钟后,瘦弱的母亲使劲全身力气,端起比她还粗大的甑子,把蒸好的酶疙瘩倒在木盆或簸箩里,(倒之前母亲会用刷子沾点儿凉水把木盆轻轻刷一刷,这样酶疙瘩和木盆之间就不会粘连)。在热气腾腾中,母亲脸上的汗珠子纷纷滚落。母亲来不及擦擦汗,赶紧用筷子把酶疙瘩均匀的散开晾好,忙忙碌碌中抽空盛一碗酶疙瘩,娴熟的撒上糖,才站起来捶捶累弯的腰,笑眯眯地说,快拿去趁热吃吧!我端着碗,咀嚼着糯软香甜的酶疙瘩,真好吃呀!

待到酶疙瘩晾得温温的,不烫手也不冰凉的时候,母亲把酒曲子碾碎,用温热水均匀的拌到酶疙瘩一起。确认酒曲的粉末和酶疙瘩融为一体了,母亲将揉拌好的酶疙瘩舀到早已放在铺满稻草的竹筐里的大瓦缸里,细心地均匀地把酶疙瘩按压好,在瓦缸中间留出一个海碗大的酒窝,用来浸酒洑子。最后在瓦缸上盖上筛子,筛子上面又覆盖一层干净的薄薄的纱布,纱布上又盖上包袱和旧棉被。这才算安顿好了,母亲艰难的直起身子,捋一捋汗岑岑的发丝,露出欣慰的笑容说,“等明天晚上揭开看吧。”

第二天傍晚,若有若无的甜香钻出棉被和稻草的缝隙,满屋子游走。母亲慢慢地小心地揭开筛子一看,洑窝里浸满了酒洑子,清亮亮的,还飘着少许糯米粒,微微的甜丝丝的酒香扑鼻而来。我们都忍不住朝着酒缸深吸一口气,“好香呀!”。母亲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欣喜的笑容说,“今年过年待客不愁啦!”我早就等不及了,用勺子顺着洑窝一圈舀一勺嫩酒洑子,先用舌头舔一舔、抿一抿,把那个甜糯腻的滋味在嘴里咂摸半天,才一口把嫩糟子含在嘴里吞下去。等再想偷吃嫩糟子的时候,母亲好像防着我似的,手刚触及酒缸,就被不知何时走近的母亲“啪”一声打回来,“酒洑子吃完了,黄酒就味淡了。下次再吃啊!”母亲摸摸我的头说。

过几天,等酒糟越来越膨胀,酒香越来越浓厚,已经快溢满酒缸时,母亲就把酒糟舀到 肚大腰圆口小的酒罈子里,把口封好,静待酒糟在岁月和密封的陶罐里发酵酶化。

立冬左右,院子里的菊花正黄的耀眼,屋子里的酒香袅袅腾腾。辛劳了半天的父亲扛着铁锨带着满身泥土的清香走进院子就说,“中午烫碗黄酒喝,好渴!”“还消得你说,早烫着呢。”母亲嗔怪着。那时的母亲年轻美丽又温柔。

还不到烤火的时候,母亲每次蒸米饭的时候,就把一搪瓷杯子黄酒放在灶膛里的木炭里煨着,等干饭飘香的时候,酒香也袅袅娜娜在屋子里升腾起来。

饭桌上,父亲揭开搪瓷杯盖,热乎乎的醉人的酒香让我们都忍不住想尝一口。就连一向只做黄酒不喝酒的母亲也笑吟吟地说,“我抿一口热热的暖暖胃。”我们姊妹几个则时不时的把父亲的酒碗端过来喝上一小口,那种香甜至今是记忆里最香醇最难忘的味道。

上周末回老家,院子边上的菊花正怒放着,母亲佝偻着身子侍弄着菊花秧,灰白的发丝在金黄的映衬下更显刺眼。一种熟悉的香甜徐徐飘来,“妈!你今年还做黄酒了?你咋做得动呢?!”我嗔怪她。“做点儿过年喝,喝惯了自己做的。我做不动啰,你哥回来帮忙做的。”母亲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年年菊花开,酒香自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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