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电话问母亲,家里的萝卜白菜多不多。母亲说:“多着呢。”不到个把小时,哥哥就给我带来了两大袋母亲菜园子里的蔬菜。打开来看,一小袋一小袋,分门别类,装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白菜外面枯黄的菜叶已去掉,只留下白白嫩嫩、紧紧拥抱的菜心;绿油油的菠菜又小又嫩,叶片上还带着点点亮晶晶的水珠;红萝卜、白萝卜肩并肩排列着,白的似雪,红的似梅;在绿白红中间还藏着一袋泡乎乎的馍馍。一丝甜甜的液体润过我的喉咙,流向肺腑。
看到馍馍,那些年在娘家过年的情景如泛黄的老照片,一帧帧翻过,久远却清晰。
母亲是逢年过节最忙的人。既要张罗安排,又要事事亲为。冬月的时候,豆米就晾晒在场院里的晒箕上,酒香就飘荡在屋里屋外。进入腊月,洒扫除尘,浣洗翻新,缝补置办,母亲把年前的日子安排的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杀年猪哥哥是得力的帮手,赶猪、扯猪尾巴、砍肉、搬肉、腌肉、挂肉,哥哥和父亲一起乐呵呵的忙碌。姐姐们帮着母亲做饭、洗衣、喂牲口。作为幺女的我则担任跑腿打杂的角色。哥哥叫,给我倒杯水;姐姐说,把火笼的炭火发大些,烫上酒;父亲说,来帮忙扶梯子;母亲说,给鸡子撒点儿粮食。如此等等,我在家里串来串去,串进串出,有时候很欢喜,家里人都需要我;有时候很烦恼,“怎么你们都叫我呀,我又不是孙悟空,有三头六臂?”哥哥姐姐们笑:“小儿勤,爱死人。大家都喜欢你,才叫你嘛!”
俗语说:“二十六,来炖肉;二十七,宰公鸡(杀灶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接近年关的那几天,母亲更忙了,家里的热闹喜庆气氛也更显了。厨房里每天都充溢着喧闹声和各种香味。母亲常常会用一下午的时间剁肉馅,肉馅剁好了,一大部分用来炸卷卷,留一点儿包馍馍。剁肉馅是件很细致也很辛苦的活儿,把一块块廋肉剁成肉酱,再加入各味调料翻来覆去一点点儿的剁均匀,等把肉馅剁好,母亲的胳膊抬都抬不起来了。剁完肉馅,母亲又开始和面,做麻叶儿,做油条。常常是看着母亲做这些,我们都垂涎欲滴了。十二月寒冷的天气,母亲的额头上却沁出滴滴汗珠,母亲边忙边笑眯眯地对我们兄妹几个说,别急,等到晚上啊,让你们吃个够。
夜幕降临了,炸菜的食材都准备好了,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锅里的菜油烧得滚沸,父亲和母亲围着灶台,父亲打下手,母亲亲自主炸。随着一声声“曲啦啦”的食材下油锅的声音,诱人的香气在窄窄的厨房里弥漫,飘散到堂屋、火笼,并挤出瓦缝,在村庄里四处肆意流淌。我和姐姐们在火笼屋里烤火,看电视,烘豆米、烘花生。圆圆的筛子上铺一层纱布,把豆米均匀的摊开在纱布上,姐妹三人六只手抬着筛子,放在火上,一边烘一边时不时地拨拉拨拉豆米,等到豆米拨拉起来哗啦啦响,母亲也在厨房里喊,豆米烘好了来下锅。接着又把花生放在筛子上接着烘。妈妈说烘过的食材,下锅炸得又脆又焦。起锅的卷卷,我们一人拿一根,顾不得烫手,就大快朵颐。那个香,成了我对食物最美好的最纯粹的记忆。
厨房里热气腾腾,哥哥把灶膛里木柴燃烧后的红火炭不断的往厢房里的火笼里铲,火光把简陋的屋子映照的红彤彤的,我们的脸颊热的烫手,脚上穿着妈妈做的布鞋,热量从脚心传到全身。炸菜接近尾声了,母亲说,该烫酒了,准备吃饭。我们就把火笼上架个铁质的三脚架,三脚架上烫上一壶妈妈酿的黄酒。不一会儿功夫,酒香就在家里袅袅升腾起来。我们吃了卷卷和其他炸得食品,饭也吃不下了,陪父亲哥哥一起,喝下小半碗黄酒,就醺醺入睡了。母亲通常则是被油烟熏得厉害了,又累,不吃饭就睡下了。
那时候屋外白雪皑皑,屋内暖意融融。
那些年,沉淀在记忆里,如一壶老酒、一首老歌、一部老电影,当岁月唤醒她,她依然鲜活的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心生喜悦温暖,推着我们奋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