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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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我和余定基是江西省赣州市第四中学高中同学，他多次邀请我为他的第一本诗集《余定基诗词集》作序，我怕力不能及，悦读细品，写下读后感，以代序。
诗人和他的诗意情怀
——读《余定基诗词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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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自己从事的专业多有建树的同时，拨动心弦吟唱，写诗填词遣兴，频频发力，守正创新，终于将多年的手稿雅集成册公开出版发行，开拓了属于自己的文学创作园地。这个人就是诗人余定基。
第一次读完《余定基诗词集》，是2018年，季节由春入夏，京津大地，植被由发芽吐翠转向蓬勃旺盛的生长。这场景，与我阅读这本诗词集的心境相呼应。时隔近三年，第二次再读，诗词由原来的200多首增加到500多首，通览整部诗集，何尝不感觉到几番春风秋雨过后的硕果累累，又何尝体会不到诗人余定基热情高涨的歌吟和孜孜不倦的笔耕不辍呢！
缘于我和他平时诗歌上的相互交流，使我抢先看到佳作，更早地贴近他的诗意生活，理解他的诗意情怀和追踪他的诗歌远方。
他是我赣州市四中的高中同学，同届不同班，这届八个班，他在一班，我在六班，彼此不熟悉。第一次听到他名字，是在年级学生大会上。老师说一班有个余定基同学成绩很优秀，有一套很好的学习方法，大家要向他学习。从此他的名字深深地留在我脑海里。当时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属于老师无法教书，学生无书可读的年代。后来，才知道学校文艺宣传队那位拉小提琴、拉二胡的就是他。再后来，七七年恢复高考，他以高分考取南京大学化学系，成为我们高中同学中的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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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定基从赣州故乡出发，南京读大学，京城就职，以及游历华夏九州的山川大地，再到欧洲的柏林当外交官，几经辗转，可谓人生经历丰富多彩。从这特定的角度读他的诗词，发现有一种奇妙的“地域版块结构”，绘制出他个人特色的诗词版图。
“地域环境”影响写作，就算不刻意而为也会不经意地打上“一方水土”的标记。他以故乡为原点或者说大本营，展开想象的双翅，高飞、盘旋、蓦然回首，虽为他乡客，终究以故乡的情怀容纳千山万水的诗情画意。
赣州是他深情咏唱的故乡。诗词集中有相当数量的诗词与这隽永秀丽、文脉昌盛的江南古城有关。“人行赣州浮桥上， 重思往事动情。回乡双鬓已无青。不知桥面上，能否遇亲朋。章贡齐汇龟角尾，使君犹念虔城。只愁旧巷被推平。昔时生长地，仅见照片横。”这首《临江仙•重返赣州》将浮桥上的所行所见、所忆所思，融于似水像雾的乡愁，创造出灵感通透的审美意象。词所指的旧巷，就是诗人余定基居住过的柴巷，赣州古城七十二条巷之一，临近贡水，一度的商贾重地，繁华所在。他在这里一住二十几年，直到读大学离开。贡水上的建春门古浮桥始建于宋代乾道年间，已有近900年的历史。章贡两河汇合为赣江，历史名胜八境台拥江而耸立，赣州府千里赣江的第一城。这一切蕴涵的历史地理文化在词中若隐若现，通读他的诗词集，不难发现本乡本土的优秀传统文化成为他生命特殊意义的材质而存在。
余定基在写作的具体意象上，对家乡的河流情有独钟，特别在意与河流有关的人事、物事。如河边的宋城墙，河上的浮桥，桥上的行人，渔船鱼市等等从他的诗词里延伸出浓郁的个性化的独特感悟。仿佛江水是他笔端奔涌不尽的泉流。《夜游宫•赣州》，“桥外船开早，故乡旧情知多少？说与船公未知道。赣州情，对谁说，几人晓？” 这几句有柳永“故人何在，烟水茫茫”的清虚迷离。又具苏轼“觉来幽梦无人说”的无限感慨。每一滴水都攫取到时光的碎片。但，时过景迁，船公不是昨日的船公，江河久违，命运久违，能把乡愁满腹的归者揽进亲情的港湾吗？诗人爱这河流，也希望被爱。爱是深沉的，也温暖明媚。再如《鹧鸪天•忆当年》“来时渡口霞光照，洗罢河边月上楼”的婉转流丽。《浣溪沙•赣江》“水天阔处见山乡。风帆舞动碧波长”的悠远畅快。《七律•赣州夏行》“峰山庙北五亭西，水面千帆彩雾低。两岸鹧鸪争柳树，双江水鸟捕鱼鲵。红花斗艳迷人眼，绿草成茵乐马蹄。最爱浮桥行百步，城墙脚下细沙堤”的珠圆玉润、诗文锦绣。感觉满江满河在涌动春潮，托起诗词歌赋，生命之爱沐浴诗意的真挚情感。
南京大学，教育部直属的全国重点大学，英才俊杰辈出。余定基的诗词版图里，南京是展翅高飞的“机场”或远洋航行的“大港”。《水调歌头•重聚南京》，“中山陵气派，四围雪松藏。登高望远紫金，同学聚欢忙。回想金陵往事，才子云集南大，争坐大课堂。地下做高聚，实验洗杯长。忆同学，叙旧事，叹时光。当年化学才俊，一位已凋亡。学术生涯长远，全靠知识积累，勤奋创科章。莫忘科学梦，奋斗满清觞。”高分子化学专业毕业的他仿佛用化学反应产生的火焰，照亮往事，照亮那个时代那辈人的毅力和骄傲。不管时光远去了多远，他对科学的热爱，始终不变，依然保持着南大学子的赤诚。诗意，具有精英气质，在较高的台阶遥望天空，展望前景。如此，诗词创作进入另一个维度：以其人生信仰、价值取向为基石，承载建功立业与坚韧进取的品质。品读《眼儿媚•南京》“南京曾现首都华，六代帝王家。金陵宝殿，朝鸣箫管，夜响钟琶。” 《七绝• 南京大学赏雪》“瑞雪入飘飞落万家，金陵一夜换银花。几枝梅朵迎风笑，三万精英乐早霞。”这两首不仅词语选择上有南京的地理元素，而且具有内在的“金陵”气派。当初的意气风发与千年古都的底蕴相吻合、相碰撞，昂扬向上的情神与诗词写作始终同行。
北京，是诗人余定基长期生活工作和定居的城市，也是他这本诗词集作品的最主要的创作地。诗词的京韵味儿不少，主要落在人文景观、名胜古迹和亲人亲情的写作领域。《蝶恋花•游北海公园》、《五绝•太庙》、《七律• 参观北京石景山法海寺》等，写实的描述，真切的感受让当下与以往相贯通，展示诗人观景写景有别于他人的不同角度。读者看到的北京是蕴含作者生活体验、人间烟火的北京。
柏林，是他施展抱负、事业生涯很有亮点的地方。也是他挂念于心的地方――他女儿在这里学习工作。透过他的诗词作品，可领略异域风情，感触独特的外交事务，体验跨国的思乡之愁等等，其中穿针引线的却总是千古不废的国家之爱、亲情之爱。《水调歌头•时居京城》“香山赤叶下，园庭菊花黄。登高望远秋意，一年又重阳。回想柏林往事，高首云集使馆，华宴大排场。谈古论兴旺，互贺举杯长。感流年，思旧事，叹凄凉。当年坐德才俊，双位已凋亡。外事生平豪放，自笑今时霜鬓 ，定居在他乡。莫忘功名志，贺岁满清觞。”这首词将京居生活与柏林往事穿插交替展开，仿佛中国画与西洋油画叠影。沧海桑田之间豪情不减，积极进取，乐观豁达的性情跃然纸上。《七绝•游德国易北河畔》“日暮云低映拱桥，静拍彩照把城描。德国河畔冬天暖，无数鹅鸥落岸飘。”平仄抑扬顿挫，音韵流畅和谐，中国传统大写意的手法描绘出绝佳的异域风景。可见，诗人余定基接受中国诗词文化的素养很深，扎根于筋骨。延伸来看，他的诗词版图尽管拓展到了国外，但，还是唐诗宋词的江山。《菩萨蛮 • 柏林看雪》“人稀街亮车停路，窗前雪舞穿庭树。房顶闪晶银，街头人见亲。日出催雪散，天色回晴暖。冬季见阳难，柏林多水寒。”虽是对国外飞雪的凝神及人文情绪的自然流露，读起来却没有过多的陌生感。正如前文所说，这风景，这画面由诗人余定基来描绘就必然归为“中国画，中国风”，这是他深入研习中国古典文化后，在诗词创作中必然留下的痕迹。
由默读到咏诵，反复感悟到这些与地域有关的人文素养、亲情乡愁、英雄情结等因素，一直与余定基的创作互动，影响牵引着他，共同将足迹所至的地方塑造为心中的诗歌地理坐标。正如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在谈到写作环境与作家的关系时所言：“他或她成为该地区的精神的声音”。也即环境创造了心灵而心灵又反过来创造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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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一叶总关情。诗人余定基注重在细微之处，日常生活中捕捉诗意的灵感，他的诗词贴近生活，细小的水花折射太阳的光辉，身边的感触推动河流的奔涌。《七绝•平房之情》很能说明这点，“平房小巷喜存京，老幼皆宜串户行。腌菜出坛香味重，不及邻姐送她情。”据注解所叙，诗人在京城一处平房小院里，偶然看见一老太从醋坛中抓出一大把制好的腌菜送给另一位老太。这情景对大部分人说，看过了也就过去了，对诗人余定基来讲却触及到内心的“情感分子”，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小居住在类似的大院，和睦的邻里亲情伴随着一代人的成长，美好的回忆源自一种自存的品性，温暖的目光，聚焦到一个动作、一句话上，以诗为纪，也就十分自然。皇城脚下，有许多大主题可写，作者却乐意从生活的“底层”抓写作脉络，不泛泛而写的态度和所持有的诗人情怀有关。《五绝 • 赣南纽荷尔脐橙》，也是一首从细节入手的作品。诗人先简单几笔写出脐橙的形状与色彩，接着点出是友人所赠送，再到“深情比果甜”，一气呵成，情感饱满。《七绝•艾米果》，青梅竹马与艾米果相串联，时空跨度大，事情承接妙，读后久久难忘。《诉衷情•贡江》“帆船江上笛响，堤外见高楼”。“三千江柳，十二鱼干，一座桥头”。熟悉的江景在声响、色彩中渲染，河堤内外，由远即近，落脚到桥头小小的鱼干，具体实在。掸去鱼干上的浮尘，浮现河流底色，由静向动，直扑心灵。当日常生活的微量元素在诗人余定基的诗词中成为眷恋、情感、永恒的大爱时，就转化为了艺术的意象、节奏、音韵和自由洋溢的天人合一的诗词美学。
值得指出的是，诗人细节上的巧妙运用，将熟悉的生活写出了新意，情景动态化、明朗化，促使语言更为恰当地表达内容，进而内容更具独特性、唯一性。这点，在他的赣州诗词版图中表现尤为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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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抒写亲情、友情的具体内容来看，《余定基诗词集》更多地落在家庭亲情、师生同学友情两大类上。《母亲之伟大》、《父亲》，形式为内容服务，排比式的结构推进，突显强烈的庄重感。加以精炼、哲理的语言，写出了父母在作者心中的崇高地位。《七律•喜迎双孙》的爷孙之乐，《鹊桥仙•母女情》的亲情牵挂，《桂枝香•贵州春游》的夫妻唱随等等，一曲曲家庭幸福的颂歌在一首首诗词里回旋荡漾。
作为余定基的高中同学，对他所写的同学友情方面的诗词有格外的亲近之感。在赣州他有着广泛且深厚的同学情谊、师生情谊。真挚的情感投放其中，既有涟漪微澜，又有悠长的波涌和明月映照的清澈。《五绝•同学重逢》“多年难见面，情动泪直流。醉饮香江夜，高歌赣水秋。”一改常用的借景抒情的手法，起句就直叙见面的场景，内在情绪承载的“热泪滚烫”，实在、纯朴，作为同学一员，欣然接受这份久别重逢的友谊。《七律•赣四中同学毕业四十二年聚会》“师生见面满楼香，美酒佳肴劝友尝。三百学生来赣聚，八名师长坐中央。打拳跳舞群英照，朗诵高歌酒满觞。今夜联欢随月亮，何时再见盼思长。”，内心的愉悦由真实的细节表现出来，生动亲切，结尾转向婉约，添依依不舍之情，诗的魅力如酒似茶。他的诗词还有不少为同学画作、相片及日常生活而题写的。如《五绝 荷雀》，为同学熊蓉贞画作题诗，“莲蓬支幼雀，荷叶满池开。突见荷花动，心疑美女来。”就是一首佳作。此画贴在同学微信群，是一幅有相当功力的国画，若我给画配诗，难以写出这活灵活现的境地。
亲情友情的光芒就是诗的光芒，映照着余定基与精神为伴的诗意行走。如果说他用诗词架起亲情、友情的桥梁，这“桥梁”的枢纽作用保证了他“诗词版图”上的行吟畅通无阻，穿越古今，穿越大江南北、大洋彼岸。
读余定基的诗词，也让我体会到古人说的“情缘物动，物感情迁”的微妙——现实的友情亲情与诗词构筑的精神家园相互融洽、相互迁移。呈现的爱在苍穹内外、心灵深处，弥漫开来也就无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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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向空山弄明月，山中木客解咏诗”。这是苏轼途经赣州登八境台写下的诗句。有解释说空山，即赣州城外著名的峰山，木客，即为赣州的客家人（我取其解）。写读后感，也似木客解诗，客观地阐述与主观愿望存在较大距离。感悟是一项理解，再理解，以至相互理解的过程，就是在阅读中不断地调整角度去接受、去发现、去阐释。我是朝着这方面努力的。
“诗无达诂”，虽是诗界老话，其意义却没有过时。其实，对诗人余定基的诗词创作还可以谈很多方面，诸如音韵修辞、古诗新写、炼词炼句等等，也可以另起炉灶，结构重组再写一篇诗评。然而，又始终觉得诗人那份乡愁，那份对亲人的眷念，对同学师长的友情及对大自然的亲和，是他写作的驱动力，也是促使诗词本身具有独特生命力的基础，无论怎样的角度展开，还是会回到这一主线上来。
我了解的诗人余定基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学素养和深厚的当代生活的积淀，写作潜力正源源不断地呈现为现实的写作力，又一个创作高峰值得期待。
很荣幸，我能如置身写作现场般地读到同学余定基的诗词，并写下这篇读后感，为写作的相互切磋共勉，为共同的诗歌远方铺就文字的小径大道。
2018年5月12日初稿于天津市南开区
2021年3月31日定稿于天津市和平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