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中午送小朋友——外孙女去学画画,看时间还早,便在南京路海光寺街头花园逗留片刻。枝条修长的海棠,嫩叶吐翠如玉,红蕾待放如绸,春天明媚的物象。爷孙俩看树赏花,拍照存念。忽地见海棠树下一紫色花朵,我正要叫她来看时,她脱口说道这是“紫花地丁”。“真的?”“没错,我在书上见过。”我心存疑,便网上搜索,看图文介绍和实物差不离,信了。
画画回来,她径直走到书架前拿出《花卉小百科》,翻到九十二页,“姥爷,过来,你看,就在这里。”一边要我找出手机拍的照片来对比。同时她还读了一段文字,“紫花地丁植株矮小,花也稀疏伶仃,但拿破仑却非常倾心于它,甚至以紫花地丁图案作为一种徽记”。花入书,由书及人文掌故,所见所读相互印证,有趣且实用,让我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写作的文稿,她也偶尔“扫一眼”。一天她看到我写戴胜鸟的诗,便乐呵呵地说,“来看看我读的书上是怎样写的,比一比。”我说“这怎么比?”她搬来一本《鸟类小百科》和一本《快乐科学》,你看,这里有对戴胜鸟的介绍。”我算服了她,要怪就怪我们的书橱、书架、书籍是共用的。
我喜欢读一些花卉虫鸟的书,并借此拓宽和夯实写作途径,让作品具体实在些。这大概和自己早年受《诗经》、《楚辞》影响有关。《诗经》三百首,大部分涉及花草树木。从中读芦苇不再是河滩荒地的芦苇,而是“伊人所在”的芦苇,摇曳恍惚,美景美情产自于语言文字,于竹简可为舟,于纸面,情透纸背,一点即穿。当然,现、当代文学中这方面的优秀作品也是常品常回味的。读娜夜的“起风了/我爱你/芦苇/野茫茫的一片/顺着风……”时,会触及到一种渺茫空虚穿不透的质感,“有”或“无”皆美。读巴勃罗·聂鲁达的“生灵好比是玉米,在失败的行动和悲惨的事件的连绵不断的谷仓中,一颗颗地剥落……”时,对卑微弱小的生灵顿起新的审美倾向,即它们就是我们,和我们保持着亲近的距离。
读《诗经》、《楚辞》(也包括众多有益的阅读),对我来讲,是文字上的溯源,同时,也力求用古典词素发酵当下文字表达的可能。如读“东门之池,可以沤纻。彼美淑姬,可与晤语”。我自然就联想到水之东外婆家那片苎麻地。那“淑姬”就是外婆。写作感油然而生,于是写下“河水起落,外婆挥刀收割苎麻,背麻秆回坪院,褪去青皮,一秆秆地将纤维剥离出来。绩麻,搓,捻,纤细的麻线水色浸染。水珠随外婆的手指尖洒落,戴在大拇指的铁皮圈,扣于腿上的搓麻瓦……”沒有《诗经》作为韵脚,我是难以抵达那片苎麻地的,就算抵达了也难有情感上的融合。别人读后的感受我不得而知,自己写来,眼眶是湿润的。
同样,读《楚辞》,我如读花语,听花语,仿佛与花交谈,知晓什么是香草美人,什么是“秉德无私,参天地兮”的品质。由此感叹过“芍药为我弹琴导航,一节音符一朵花开。”也想过“从金菊收获心灯一盏,从蕙兰寻找到香草隐喻的秘码。”真切感受一片草叶的梦境和日月星辰对话,可以借助它显现自己想表达的主题。
当然,我也自嘲过:“野花、野草,叫不出名的,我统称为野生的,为无知找个台阶。”我书架上的《植物名字的故事》、《昆虫记》,读了好几遍,已作为工具书供经常查阅。书中告诉我们,科学家已经为近200万种生物命了名,而地球上现在还生存的生物至少有2000万种;能结出种子的植物有20多万种;昆虫有1000万种。世界丰富多彩,大脑竭尽开发也储藏不了,对我而言,手头有几本这方面的工具书和科普读物来翻阅就很不错了。当有人会说一个写文学作品的有这个必要吗?我想是个人喜欢而已。
鸟语花香的自然场景怡人悦心,而这一场景浸于文字书籍,或经过求实的逻辑演绎,或经过意象纷呈的文学化,读来都能让我着迷,我愿在这类书籍里流连忘返,吸收营养。
2023.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