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诗人陈适题咏金银花的诗句“林蕉间展琉璃叶,野蔓竞发金银花” , 道出了金银花野生的自然环境。我第一次有意识地与金银花接触就是在野蔓竞发之中。
知青队建在山坡,背靠大庾岭山脉的岐岭,多条溪流顺着山谷从旁边穿过,汇入不远处的年丰水库。长年水流冲刷的缘故,山谷有的段落是一二十米的深沟,水的活力,水的滋润,让山谷深沟抚育了多种多样的荆棘藤蔓,曲折弯绕,相互簇拥,似屏障,像拱门,鸟雀出没、蛙鸣邀唤。一天两头公牛打架,一头被逼入其中,纵然牛动蛮劲,一时也无法摆脱藤蔓的羁绊,第二天才疲倦不堪地走出来。藤蔓中当数蔷薇最多,白色、黄色的花朵不大,牵枝带藤地延生灌木之上、刺缝之间,将山谷深沟的压抑变幻为些许的开心灿烂。劳动收工时,摘几朵几串,水养,或摆放窗台,也算进入生活的另一层面。
说蔷薇多,只是因为我能将蔷薇从众多植物中辨别出来,而对许多花草我是不能名实相对的。老农告诉我,这山谷深沟的金银花才是真正有大作用的花。走,我带你去看看。
老农带我到一条溪流的开阔地带,他简单地一拂一撩就收拾掉了眼前的荆棘,甜郁的清香袭来,闻香追踪,见一篷篷、一缕缕开放的花朵搭在灌木野蔓上,花色绿白,也有的黄白相映。花形棒状修长,弯曲有度。那独特的花形,柔韧雅致的美,见过就不会忘记。他说现已过了午时,明天清晨来采摘,然后晾干,就是上等的中药材。这些作用,早已听过或从书本上读过,如今,对上了号,对金银花陡生一种慕拜之情,虽不是采摘的好时辰,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摘了几串带回知青队。
自从知晓了什么是金银花,感觉知青队周边的金银花也多了起来,有偶尔的相遇,也有专程的寻访。不过,我还是喜欢山谷深沟生长的金银花,一是近得好,出工收工都能打个照面,二是看花儿在野蔓丛中悠闲、怒放,总觉得有点心灵上的感应。深沟、荆棘护卫着,这里的金银花也就几乎无人采摘,纯观赏。
金银花入茶,入药,当地人采为家用。当我去老农家走动时,老农就会用钢精锅煮沸山溪泉水,灌到陶壶冲泡茶叶,其时我若有些伤风感冒,老农就会往茶里添点金银花,再倒进粗瓷饭碗,搁在旧木桌上,人坐稳松木板凳,陪我不紧不慢地喝,那份朴质的乡亲味恰似能治愈人在异乡的孤寂。也许此时是在拿起犁耙出工之前,是在雨夜溪水暴涨之际……。交谈随茶入心,久而蓄积沉淀。像得到老农给的一些苦笋、汤皮丝一样,一小包晾干的金银花随我带进了重新入学的校门。
念念在兹,几年,几十年过去了,我由南方迁到北方,几经搬迁定居在现在的小区。小区院坪不大,院坪下面是车库,也就是说院坪不深的底层铺了钢筋水泥,院坪的泥土是回填的。园丁在这上面种树种花卉,倒也葱郁兴盛,小花园似的,品种繁多。我很快就在这里找到了两棵金银花,种在造型讲究的大理石石盆里,俨然成了精致的盆景。主干树皮皲裂的沧桑还在,枝条纤细悠悠的婀娜还在,花蕾修长微微弯曲的弧度还在,新旧重叠,画在写意,心在求实。情景几经变化不谓不大,但又返回内在的本质,我的思绪也就有了溪流溯源之势。能在千里之外相遇相伴,真是命运的契约。
金银花的植物学名叫忍冬,与其同属的金银木叫金银忍冬。我从小区门出来,移步十几米到一所学校的大门,面向大门的左侧有一片小树林,就是由它们组成,我数了数有九棵。此木属灌木,却也有乔木般的高大,撑起一片阴凉,在树下伸伸筋骨练练太极拳,舒适惬意。此花与金银花相似,果实颜色不同,金银花的果实为蓝黑色,此果为醒目的红色,北风呼啸,叶落尽,满枝的小红果越发精神,越发耀眼,让人甚感温暖。这大概也是取学名“忍冬”的缘故吧。
大地的草木,尘俗的依恋,金银花或远或近,但在无需寻觅处。
2024.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