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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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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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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老师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故乡的三凸堆里度过,与老牛,白鹅为伍,与年幼的两个妹妹为伴。我只知道哪一片坟堆里丝茅草的茅针最甜,我只知道哪一簇野刺玫抽出的刺玫苔最嫩;我只知道山楂躲在哪一个山坑边悄悄地开花,我总是时不时地跑去打探,看它有没有挂果?为了不让山雀偷吃掉我的山楂果,我总是要搞一些稻草把它们秘密地隐藏起来!我不知道生产队里和我同年的孩子早已经读书去了,我更不知道老师是何方神圣!

直到九岁的那年秋天,父亲从城里归来,对母亲说:大丫头早已过了入学的年龄了,不能老是把她搁在家里带妹妹,该让她去上学了!

母亲却说:丫头片子,长大了都是人家的人,读什么书?读再多书也是帮人家读!

父亲却反对道:不能这么说,女娃子读点书识点字对她将来还是

有好处的!

于是在父亲的坚持下,我终于可以去读书了!

开学那一天,吃过早饭,换上平时牵牛放鹅时舍不得穿的花褂子,蓝的卡布裤子,脚上穿着母亲手工做的紫红色灯芯绒布鞋,身上背着母亲缝制的花书包,肩上扛着爷爷特制的长条凳,跟在肩上背着扁担粪箕的母亲背后,怀着既兴奋又好奇的心情向学校走去。

学校建在龙头河二道坝埂上的一片竹林里,竹篱笆当墙,稻草搭顶做成的小屋,就是我的小学校,在翠翠的绿竹映衬下,躺在乡野纯净的空旷的蓝天下,透着一种古朴的美。

去学校要穿过生产队前面的山岗,队里的人家都住在这片山岗上,我们穿村而过,不时有人同母亲打招呼,话题自然会扯到我头上来,目光也自然会落到我的脸上来,我的脸自然就会像早晨的太阳一样红起来。我们家是个单门独户,一向很少和人家打交道,自然养成了我的内向羞怯,不善于与人打交道的性格。

下了岗子就是龙井了,是咱小畈一队唯一的吃水井,井水清冽甘甜,用龙井水煮出来的稀饭,绿莹莹的,特别好喝。它是咱们一队的宝贝,常常引得二队人跑两里多路来担水吃,龙井的旁边是一条清幽幽的小河,唱着哗哗的歌儿向着龙头河跑去,生产队的人洗衣浇菜都用这条小河的水。因为一直赶路,我走得就有些渴了,母亲放下扁担,蹲下身子,从龙井里掬出两捧清亮亮的龙井水让我喝,那水又凉又甜,喝进肚子里真是润心润肺。母亲站起来指了指龙井上面一个门口栽有两棵梨树的院落,对我说:那上面就是你的娥老师的家,你去上学要听老师的话哟,要是调皮老师就会狠狠地凶你。我踮起脚对着那个院落瞅了两眼,一条大黑狗正忠实地守卫在门口,沉甸甸的梨儿把梨树的枝条压得像弯弓。

过了龙井旁边的小河,往下是一条长长的土公路,公路两边的稻子像金子一样铺满田野,早晨的太阳照在上面,黄灿灿得直闪人眼。近处有一两块已经收割过的稻田,整个田野就缺了个口,就像是一块大馍馍被人啃了两口一样,失去了完美和完整。一只只麻雀在田野里贪婪地偷啄着稻谷,即便人走到面前,也不害怕。母亲总是高高地扬起手臂,嘴里“得儿,得儿”地吆喝着,驱赶那些麻雀,麻雀受惊后扑棱棱如一群灰色的云腾地飞起,翻卷着又飞到更远的田野里去了。

终于走进了竹林,终于来到了小学校的门口。

长辫子,大眼睛,鹅蛋脸,白皮肤,高挑个的娥老师,那一天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的确良碎花小褂,黑色的卡其布裤子,脚着一双白力士球鞋,像一棵挺拔的翠竹一样,亭亭玉立在竹篱笆门前,笑盈盈地迎接着她的每一个学生的到来。

年少羞怯的我第一次见到娥老师还不敢开口说话,只有母亲低声地同娥老师交待几句后就转身上工去了,娥老师把我领到第一排的第一个座位坐下来。

第一节课,娥老师教我们汉语拼音,她先在黑板上一直教我们读,等到我们个个都会读以后,就叫我们自己拿出小本子来写。我的拿起鹅鞭能够甩出清脆的哨音的灵巧无比的手,那一刻拿起铅笔来却是无比地笨拙,那手中的铅笔也好似欺生一样不听我使唤,怎么捉也捉不稳,写了半天,我的a字不是张着嘴巴就是东倒西歪地躺在本子上,没有一点字样。

这时娥老师走过来,轻轻地握着我的右手,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我书写起来,她的手是那样的绵软,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是那样的温柔,她的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如兰花草一样清香的雪花膏的味道,让人迷醉。我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上她,从此喜欢上了读书。

每天上课的时候,我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不单是盯着黑板上娥老师写的字,也盯着娥老师的身影。她的长辫子总是随着身影的转动在讲台上划着优美的弧线,是那么曼妙,那么迷人。

她一儿也不凶,可是学生们都怕她。当她转身在黑板上板书时,总有调皮的学生在下面或交头接耳,或扮鬼脸。,她总是快速地转过身来,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你,嘴角带着嗔怒,脸上佯装着生气的样子,手里的竹鞭轻敲着黑板,沙哑着喉咙喊道:安静,安静。学生们立刻就坐得规规矩矩,安静地听课了,我们是那么地爱她,谁又忍心惹她生气呢?

班上最调皮的学生当数金安子了,有时候她去大队学校开会了,教室就成了金安子的天下,从一个板凳跳到另一个板凳不说,土坯搭的课桌都要被他踩塌,还恨不得上房把教室的稻草顶捅个窟窿,只要有同学喊一声:娥老师回来了,他立刻就跳回座位,拿起书本装模作样叽哩哇啦地读起来。

放学排队回家的路上更不用说了,他不是跳进青青的麦地里踩上两脚,就是跑进绿缨缨的萝卜地里拔两根萝卜,从来都不好好排队走路,但是只要有同学喊一声:娥老师来了,他就飞快地跑回队伍,乖乖地跟着回家了。

就连我这个学习好的学生也怕她,虽然很受她看重,经常被她叫到教室前面用竹篱笆隔开的办公室里去帮她批改一年级的作业,但是心里还是很敬畏她。

那时候小队里实行的是1--2年级在一起的复式教学,当娥老师给一年级的学生上课时,就让我们二年级的学生复习或做作业。有一次,我趁着娥老师给一年级同学上课时,在桌子底下偷偷地翻看一位同学借给我的《新华字典》,看得入了迷,不知何时,一只白晰的手伸过来,拿走了字典,我抬头一看是娥老师,吓得小心脏卟卟直跳,脸也涨红了。娥老师拿着字典在教室里背着手转了一圈,然后停在办公室门口,叫我的名字,示意我过去。我跟着她进了办公室,低着头站在她面前,惴惴不安地等着她的批评。

你喜欢学习是好事啊,你知道怎么查字典吗?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拍了拍我的肩头,柔声地问我。

不会。我抬起头来回答。来,我教你。于是她就手把手地教起了我查字典。自从学会了查字典,凡是见到有字的不论是书籍还是报纸,我都敢拿来读一读了,只要是不认识的字,就翻出哥哥的字典来查一查,因此我的识字量就增大了,读书让我知道了这世界上很多发生在我们小畈村以外的事情。

说起小学校,就不由得让人想起住在学校旁边的那位叫老陈爷的老人,虽然我现在已记不起他的模样,但是他那笑眯眯的慈祥的样子还记得,他那总是带着伤口的腿想起来还是让人心疼,每天下课后我们总是蜂拥进他的小屋,用葫芦瓢舀他水缸里的水喝,我常常担心地望着他的双腿,害怕把他的水缸里的水喝完了,他怎么去担水,龙井又离他家那么远?直到有一天傍晚,我看见年轻的生产队长担着一担水进了他的小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落进肚子里。

想起娥老师,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个穿黄军装的年轻人的英俊模样,每一次来叫娥老师去大队学校开会的总是他,我在学校后的小竹林里也遇见过他和娥老师一起散步,那时年少的我并不知道爱情是何物?只是感觉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是那么美好。直到我后来去大队上学,才知道那个爱穿黄军装的年轻人叫黄老师,后来听说他们的爱情也经历了一些曲折,不过最后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很替他们高兴。

我最后一次见到娥老师是上小学五年级的那年秋天,那一天我正在田里帮家里割稻子,累得汗流浃背,口渴难耐站起来找水喝的当头,看见一个穿着白短褂,扎着马尾辫,黑短裙的身影向田间飘来,她的一只手举着花洋伞,一只手提着个水壶,显然是送水来了。正在田里干活的人们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美丽身影吸引住了,割稻子的都停下了手里的镰刀,直起身子张望,担稻捆子的男劳力手里的尖担也扎不中稻捆子里,扎到了田里也不知道,我正奇怪这是谁呢,当她越走越近时,我看出来了,她是娥老师。那时的她已经进了县城的一家工厂做女工了,那天的她在我眼里是那么美丽,那么迷人。我低头看一下在水田里滚的一身泥一身水像个泥猴一样的自己,突然间就心生了极度的自卑,失去了和她打招呼的勇气,低下头慢慢地割起了我的稻子,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娥老师。

娥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在我年幼的心田里她永远都是美丽动人的,感谢娥老师把我牵入知识的海洋,唯愿岁月静美,娥老师永远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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