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第一部
第一章 雪夜托孤
雪，纷纷。
风，狂虐。
荒凉的乡村昼夜间消失在茫茫的雪夜。
天与地连成了一体，大雪弥漫了整个世界。一切有生命的都蜷缩在温暖的巢穴里冬眠了。
黄昏的风雪就像刚刚平息的抗战的风暴，疯狂了一阵子又渐渐刹住。偶尔有几团棉絮般散落，重击在这凌乱破损的柴门上。小小的院落，周围圈满了整齐的雪条，仅仅是一些秫秸和树条扎成的篱笆。白的底色象多年不见的面粉均匀的铺展着。
门，拉开了。一个穿军大衣的人裹着头巾探出头来，拉了拉头巾，又掖了掖胸前的大衣领。刚要迈步出门，一团飞雪扑面而来，正打在早已被风撕裂的门神的头上。
“早去早回。”一个男人沉沉的声音。
“嗯。”
“路上小心！”男人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紧追出门，“回来带些米来。”声音似乎低了许多，或许被风吹散。那人头也不回，径直踏雪而去。
一行深深的脚印穿过篱笆，直直地向村外的雪野延伸。
昨天的世界突然隐遁了，那条熟悉的小路不见了踪迹，四下里空旷寂寒。风已经刹住，雪仍在飘着。没落的烟雾消失在枯干的枝头，暮色渐渐掩住了身后歪歪斜斜的脚印。
弯弯的河道在七拐八拐之后，由陈谭庄通往前梁沟。河道上光秃秃的，偶尔才能看到几颗刚长起来的树苗，也挂满了雪霜。早先，这里还是有名的“八里乡，老林行”，满河道的树，没有谁数的清究竟有多少棵树，就连村里胡子最长的老人也说不清，那粗的需要几人合搂的老树精生长了多少年。而如今，老林行在突如其来的潮水中一夜之间全倒了，即使最小的一棵小苗也被扫荡的鬼子“三光”了枝干，烧尽了根缘。
然而，生命不息，虽遭惨杀，根源总是斩不绝的。严寒的冬天过后便是煦暖的春天，生命仍然会顽强的生长。但是，世界的风云仍在变换，这天，这地，这河，这雪，将来会怎么样？没有人能够回答，只有喘息了片刻又骤然怒吼的风雪在宣布着生与死的命令。
沉重而蹒跚的脚步终于在几次跌爬中拐上沉水桥，狂雪立即在身后厚厚的封住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前梁沟的庄户人早已点起了灯火。雪又开始大起来。
满身雪冰的黄衣人最后在一家大门外收住了脚步，看不清脸上是雪水还是泪水。唯有呼呼的喘粗气声与簌簌的雪落声，显然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这人右手抱在胸前，抬左手去敲门。
“咚咚咚！”没有人声。
“咚咚咚！”仍没有人声。
“咚！咚!咚!”如一块硬石麻木的砸在门上。传来一阵狗叫，懒懒的叫了几声，又呜呜地蜷缩回去。
“谁呀？”院子里传来开门声，接着从昏红的灯光中传来吱吱咯咯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谁呀？”是一位老人，心惊胆颤的拉了一下门栓 ，又低低地问了一声，声音有些含糊。
“娘！是我。”门外的人声音哭涩，泪水霎那间涌满了眼眶。
“啊！怎么？快进来！”老太太大惊失色的望着眼前的人，言语间充满了责怪，“快进屋，快进屋，暖和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