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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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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读冬书


雨潲南窗,天儿闷热。

我关闭了音频里的《天边》,坐近电脑桌,掸亮的桌面翻放着一本敞开的书。可这刻我冷热无感,心底噗噗溅雨花。我惦记着的是刚刚启程的群友们,思绪久难平复。

有年头了,每当盛夏来临,我们都是要从华北腹地的这座小城起飞的。我们是集合成的一群怕热的“旱鸭子”,也是活跃于内陆的一个“候鸟群”。目标是坝上、口外、海疆、西域、原始林区和边塞,目的很简单就是“逃夏”避暑。七十年的发展变迁,人发变的丰腴肥胖了,家乡和祖国的地界都觉得小了,加之气候的不断变暖,心野的越发不安分。固守在家怎还受得了,农家乐乡村游铁定不过瘾了。我们突防的边界线越推越远,直达俄罗斯和北欧,甚至滋生出“不到北极非好汉”的鸿鹄志。

要知道出门搭伙挺不易的,除了得志趣臭味相投,彼此必须高度信任,超强的默契,海量的随和包容,方可步调一致合群上路。孰料,我这个群中大咖,领头雁,履职数季后无预警的掉队落单了。群友们忿然,说我要“开历史倒车”,重搞“闭关锁国”。

辞去千里绮丽行程的我,打开的是一扇埃尘薄覆的书橱。

日常生活的某些变故,往往是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触动、小偶然触发的。我心的漂移,说起来蛮有点好笑。

记得是去漠河的路上,火车才驶出长城关隘,不知何因,车厢里扬动起一波持久的喧嚣。无意中,我看到过道对面坐着一个穿豆青色T恤戴眼镜的女孩,腰身倦缩,脸埋于书页中。置身在嘈杂的声浪漩涡里,她像一枚微微摇曳的小树叶,显得那样瘦弱,头发泛黄,貌不起眼。可她却是那么的安静、专心,那么的有定力,仿佛当下世界只有她一人。

当时的情景我一扫而过,加上时日拉长,谁还记得那么多,尘旅上的浮影多半删减模糊了。但这会儿,女孩的影像竟如皎月般跃升脑际,挥之不去,多有羡慕。以至于突然某一天,我心猛动——自己何不也沉沉神利用暑期读读书?

陌生女孩身影的浮现,无疑像尊锚链拴住了我浮游的心船,启迪撬动了我的心门。萍水相逢的她,做了我的无声导师。愁苦的是,这个蹊跷无来由的小秘密我咋能一下子向群友们告白说清楚呢?

以后的事先不管他。

我尝试以书度夏。“停飞了”,不是因为技术故障,草率的退群抉择快的连自己都恍惚失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藏书还是有些的。咋初,面对斑驳泛黄的书墙,我迷失其间不知从何阅起,窘迫的不得不再次求助意象底片中的女孩,忆起曾偷眼窥见她怀捧的该是《冰心散文选》。

足下小城,赤裸在坦荡的大平原,四周没有高山遮挡,距离湿润的海边也足够远。大日头直射暴晒,打蔫的青纱帐,龟裂的地皮,断流的小河,寻不到的蛙鸣,雨后则是一具蒸煮大锅,白天街面上是很少䁖到人迹的。

群友们能走的皆去了云霄外。我憋屈在斗室,拂去桌尘,收拢心绪,气屯丹田,学步女孩开卷青少时曾读过的《我喜欢下雪的天》。伴着日影的交叠,时光的荏苒,我忽然惊讶地观摩到,我的书案、床头已摞起一大堆的“雪”,像极地漂移的小冰丘。里面有俞伯平《陶然亭的雪》钟敬文《西湖的雪景》鲁迅的《雪夜》郁达夫《江南冬景》梁实秋的《雪》少不了的唐诗宋词,普希金《冬天的早晨》莫泊桑的《雪夜》还有东瀛列岛的《下一站,天国》《雪国》及北欧风情的《呼啸山庄》等等读过或未曾摸触过的简本与大部头。

自此,从陶然亭出发,我扮作“校园小路上的行人”,乘坐马拉雪橇,抵达北纬55度线,惊悚目睹“沾血的花瓶”,在“人间与天国之间的小站短暂停留”,眼见一条“被主人放逐的老狗”,跑向山庄荒野雪地。归程,“断桥残雪”秃柳下,瞭望“寒沙梅影路,微雪酒香村”,与“风雪夜归人”擦肩,轻语叩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宛如足足睡过,顿觉脱掉了一身紧皱的泥巴——往昔那种长途跋涉后无以言表的劳顿疲惫。新辟的读书生活杂乱无章,满头雾水,像是鲁莽跌撞地过了一座座落寞荒芜的长亭驿站,陶醉、小憩、跋涉、孤独、困惑、穿越、荡气回肠贯穿全程,形似雪山上一条饥饿的狼。巨星大家们出色的导游,无论是唯美的还是凄婉的故事演绎,都将我引入一个个瑰丽无垠的奇幻圣境。此刻,群友们想必正在山水湖畔间游历拍照,亦或正在绚烂的花乡别墅大放鼾声。而我入深万千字母涌荡的银海林涛,听雪、观潮、静谧宁心,松快神智,尝到了人间最华贵美味的冰饮佳珍,平息了内热。开窍彻悟:“徘徊了五十年,直到昨天,我才知道自己也曾是别人幸福的一部分。

借书消夏,读来无疑是清浅的,中西大餐啃得辛苦。但暑老虎确是不再那么凶恶可怕,潮热退却,季节的美感跃然情致间。我开始端详它,端详它的大狂大美,这个骨骼脆响,火爆拔节的成长季节,葱茏旺盛的枝枝叶叶,滚烫滴汗的屋檐街角,样样岂不皆是予体予魂的洗练关怀?有趣的是,壁上空调变得懒散了,它不再那么夜以继日的工作,加班加点,像只贪睡的猫,常常被我遗忘,就如同消融耳蜗的钟点走时声。将伏天当冬天过,堪比果蔬农夫的反季节种植,犁锄精耕;说不清的一种感觉,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愈发辽阔高远,风轻云淡,满满的获得感。仿佛走出了某种屏障混沌,进入了一个多维的二重空间,身临高尔基眼神里的“第二自然”中,复制出一个高清的自己,也复制了一个气象万千意蕴无穷的夏天。

我的心田生长出的是满眼的冬青翠绿。

读书纳凉,还让我不觉间捎带手非市井地钟爱起了冬天,与署也更亲近了。笑问自己,彼时要不要“冬读夏书”?

漫步书香国里,我肯定讨巧了。

我确信,捧冬书度夏不过是自选题之一。实际上浩瀚的经籍宝典里无不展露着世态春秋,书林物语里的四季风光无不鲜活着“心静自然凉”的东方美感气息。

今年,是建国七十周年华诞之岁。疾雨再浇夏窗,我萌新念,与大自然隔绝,怎么可能呢?书橱要开,窗也是要敞的。闭关不可取,宅男多不甘。已自感体健胸宽的我,登高望远,重拾旧谊,手持一张老船票,豪迈地归队入群了。暂别屋内千堆雪,去搏水击三千里。不同的是这次行囊里装载的不只是雨具和帐篷,而是夹着发黄书签的纸质读物。

我要在这个火热特别的季节用心用眼重新去扫描阅读伟大祖国。

行程上,习风拂面,我偶尔会冒出个小小憧憬,还能邂逅列车上的那位女孩吗?在这个烟花爆喜的年景,她是在旅途中,还是正躺在天山空旷的原野畅快地享受青草味道中的读之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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