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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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
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傻
她从我身边直起身，长长的头发散披在她的双肩上，洁白的双乳直挺挺的逼视着我，我躺在那里没有动，也许是我太累了。激情过后，如梦方醒，才知道人间珍馐莫过于激情。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穿上衣服站起身，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把带有蝴蝶结的橡皮筋绕了几圈捆住，往前走了几步提上裤子，裤子上的尘土被她抖落下来，好像是迷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我用半眯着的眼看到她在提裤子的瞬间，美丽而又漂亮的双臀被瞬间包裹起来，此刻我突然有些失落，也猛然间有了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想把她再次留住，可是嗓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弯曲的林中小路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树叶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没和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难道没有什么话值得说一句吗？”女人总是爱说话的呀。我有些懵懂，也有些遗憾，不知如何是好。可我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见了谁都不打招呼，也不言语，有时甚至连直视或看着对方的举动都没有，我还能指望别人跟我说什么呢？虽然我的体格很健壮，大家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好像很符合我。我仍然睡在哪里没有动，胸部微微起伏着，这说明我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为什么要动?假如这样下去能保持一辈子，也许我不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此刻慵懒成了我最美好幸福的写照。阳光热辣辣的照射着树林，树林里连一声鸟的鸣叫都没有，一切都沉默了，这一切难道都是为我们的铺垫而安排的吗？没有人能告诉我。只有阳光继续着，有一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我的身上，空气变得闷热，身上开始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汗水，腿上的汗毛好像开始向外伸展扩张，我能感觉到汗毛伸展扩张的力度，嘎嘎的，好像能听到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与生俱来的梦，但阳光太热辣了。我知道白日做梦不是什么好词儿，可这个梦竟真实的发生了，是怎么发生的？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让我清楚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我不应该在是一个孩子了，我长大了。以往别人看见我总是会说：“看，这孩子长的！”我想他们以后再见到我应该这么说了：“看，这男人！”我应该具备某种责任，具体是什么责任我不得而知，总之这种概念在我心中翻腾开了。这种事儿不是哪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只有成熟的孩子，有责任的孩子才行。我曾经无数次的预测我将怎样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唯独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儿，这事儿发生的过于奇妙，过于梦幻，也过于突兀。我想到了《聊斋》，我此刻到希望自己被那些迷人的妖魔缠住，从此堕落哪怕自己一蹶不振也好啊，可她不是，我和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像地里的麦子，是膀靠膀背靠背长大的玩伴。她叫杨畅，是同村居住的不是甚远的姐妹儿。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对我印象特别好，此刻那画面很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他确实对我没有任何的恶意过。他和我说话总是笑容满面的，他说：“二啊，你们家可不简单啊，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啊！”
在家里父亲是叫我三的，母亲叫我小名‘憨孩’。他说的二是户口本上的叫法，因为户口本上注册标明的我是‘次子，’次子可不就是二吗？
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他：“为什么呢？”
“因为你爷爷是烈士啊！”
“爷爷是烈士就数一数二？”
那还用说吗，你仔细瞅瞅，咱们村除了你爷爷还有谁是烈士？烈士是真革命的人，放眼整个镇也没有几个啊。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那还不成精了？”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他话锋一转又问我。
“我怎么样是老师说了算，我说了不算的。”
“我听咱村的冯老师说你学习一直是底子，总不开窍是真的吗？”
“那是学习不开窍，又不是我不开窍。”
他听了我的话笑的不行。
“你真是个活宝。”
我想你才是个活宝。
在村里，大人拿小孩子开心取乐是很正常而普遍的事情，要不大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是大人，小孩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小孩？一个是能取笑别人，一个是能被别人取笑，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初的杨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是最好的，而且我的心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倾向于她，眼睛也不会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今天怎么会是她和我在一起？事发的既突然又从容，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好像就该如此，顺理成章。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无法理解，因为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真正去理解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挖空心思去理解。对于我而言生，生活本身就是白天和黑夜不断的交替，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芒种前一天的上午，这个上午对于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不仅甜蜜美好，而且还充满了狂野。田野一片宁静，空气清新而又宜人，阳光爬升的很快也格外的美好，热是必然的，不火辣辣何以惊艳？不火辣辣何以征服遍地的麦子？天上的白云少的可怜，正因为缺失了白云的点缀，天空才显得更加空阔让人心动。
田野里等待收割的麦子泛着金黄，偶尔微风吹过还有点沙沙作响，整个田野都香喷喷的无边无际。天快晌午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片小树林里睡下去了，在耽搁下去别人会发现我的，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我不善于撒谎，而且有时连话都懒得说，就更别提撒谎了，别人都说我：“李家小三‘懒言语’”，事实也许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不善言辞。我不知道人说话有什么好处，有的人整天里不住的、没完没了的说话，好像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他们天生就是为了说话。”就是一台停不住说话的机器，对于这样的理解我未置可否。天色依然静谧，我赶快爬起身，很快的穿上衣服，又快速的走出小树林，迅速的融入到田野的诗情画意中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树林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林子。两边临路，里面是一条沟渠，小树林就生长在这个三角里，因为地处三角，又不好耕种，加之地势高低起伏树木丛生，杂草遍地，根系错综复杂，开垦起来不仅费力，而且长久以来被树木杂草侵占，地力明显不足，所以就被搁置了，成了树木的家园。小树林的地也与众不同，耕种的土地是黄土地，小树林的土地却是红黄参半的，这就是小树林神奇的地方。那些红色的土壤像西瓜瓤一样镶嵌在黄土里的土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正因为小树林的神秘和独特，才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小树林陪伴了我的童年，今天又见证了我的人生的转变，我和小树林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它是我快乐的源泉，也是我成长的精神家园，同时也是我灵魂的家园。
从此，小树林和成了一个整体。
就在前一天，哥哥甲谋的婚事刚刚订下来，母亲说年内就会把哥哥的事儿办了，把我嫂子给娶过来。我嫂子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好像叫闫安，听相亲回来后母亲的描述，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哥哥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肯定错不了，我对新嫂子充满了期待。婚期写在一张红纸上，交给了媒人，当然还有许多物品，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喜庆用品，但我忘了具体的日期是哪一天了，我只记住了开席前鞭炮的炸响和那浓浓的酒气，订婚酒摆了两桌，酒菜很丰盛。哥哥手里拿着烟，满脸都是笑容，向来客一个一个递烟：“来啦？拿着，吸一颗，屋里坐！”我不喜欢这类应酬，我也不看任何来客的脸，但我喜欢那些散发着香气的菜，五颜六色的菜品很能勾起我的食欲，但我没有机会上桌，说我不够资格，我只配在边上忙碌着给客人端茶倒水，伺候他们酒足饭饱。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很卖力，因为这是我哥哥的喜事，咱不能当一个旁观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席终客散之后，我们没有急着撤桌，而是和母亲、姐姐、妹妹一起围着桌子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残渣剩饭，味道还是一样的。
而今天算不算是我的喜事呢？我有些飘飘然，说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也行。当然我的喜事太过于写实，只能表现在我的心里，我没有胆量到处张扬，大张旗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更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词来诠释叫低调，但村人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对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一个字表达，那就是‘傻。’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只有从心底里涌出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喜悦，自得其乐吗！我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古人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喜叫“洞房花烛夜，”我这叫什么？难道就是古人说的洞房花烛夜？可我们是白天啊！白天也可以洞房的，这就是人生之喜。毋庸置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肚脐眼往上面一点的肚皮有点痒痒你的，没太在意，就用手挠了几下，觉得越挠越痒痒，而且红点点越挠越多，天都黑了我痒痒的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才去卫生室找先生给瞧，先生说你这是得了荨麻疹了，“给你配点药抹抹怎么样？”“我说只要能止痒就好。”“他说保证止痒。”于是就给我一小瓶药水，我用棉签蘸药水擦了擦，顿时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有点钻心的痛，不过还真的止痒。
“还拿点药吃不？”先生问我说。
“不吃，我能挺住。”我有些龇牙咧嘴的回答他。
“那好，没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觉睡得到还算安稳，虽然肚子上有点不适。
收割季开始了。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镰刀飞舞着，这是劳动者最为沉醉的季节。
母亲问我，“你不耽误干活吧？”
我说，“不耽误，这不算事儿。”
事实上我是有想装病偷懒的想法的，可我没能说出口，要不是母亲亲自问我，也许我真的就将计就计赖着不去干活了。这次我没有，竟然忍着荨麻疹的折磨和家人一起干活，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改变啊！
“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借口竟然没用？”姐姐偷偷揶揄了我一句。
“整天就知道说我好吃懒做不知干活，这回看清了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理直气壮的回了姐姐。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回归到收割小麦这件急迫的事儿上来，我的心完全被小树林占据了，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我想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变了，只是我的变还没有被别人发现罢了。我觉得我的魂被她收走了，我的欲望之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我无法离开她了。荨麻疹的痛苦和这个比较起来已经是轻于鸿毛不算个球事儿了。每天活儿结束之后，我都会找借口出门，悄悄的自觉不自觉的走到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蹲守，像小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辞辛苦，不避蚊虫，没有任何疲惫和困顿的感觉，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话语，更希望它能向我再次抛出橄榄枝，成全我冲动的血液，抚平我动荡的情感。可是我失望了，但我没有绝望，越是感觉失望就越是更强烈的希望和她重逢。奇迹最终也没有发生，但却引起了她的父亲的注意，那双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一样的眼睛曾经死死的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我太大意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我还很稚嫩，稚嫩的一无是处。
他父亲发现了端倪，认为我的不正常肯定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呢？他对他的老婆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老婆找到杨畅没用几句话就把事情的过程搞清楚了，她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世故。她父亲简直气疯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连说了许多个怎么会这样。
“孩子单纯，和我一样受不得男人的哄呗！”他老婆说。她这么一说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了。
他看了他老婆一眼，没有跟她别，要是在平时早就杠上了，但眼下有比两个人一起别和杠上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这个傻儿子占我们的便宜，这太没有王法了。”说完便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你不是还夸过这孩子的吗？”
“我那是夸他的吗？我那是逗他玩儿的，开心取乐的，懂吗？那个傻玩意儿也值得我去夸他吗？哼。”
擦了几天的药水，身上的荨麻疹好像好多了，但每天干完活去村头小河洗澡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到下游去洗，说别传染了他们，怪吓人的。我跟他们说这玩意儿不传染，诊所的先生都是这么说道的。他们说不传染也得去下游洗，万一呢！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拿我开刷，我就故意游到上游去洗，也没发现他们中间有谁得了荨麻疹。一群男人洗完澡之后再那里晾，‘麻杆’刘天标说：“看一个人的阳具就能知道这个人结没结婚，你们信不信？”好多人跟着起哄，，说：“怎么分辨呢？”他说：“看那小子，我总觉得他碰过女人了，你们看他那家伙什没有处男的光泽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像了我，我赶紧害羞的收了一下双腿，抓起衣服遮住下体。众人哈哈笑了。而后，刘天标又指着我的肚子接着说：“你知道你身上起这玩意还叫什么吗？”我呆呆的看着他，这玩意儿还有别的名称吗？“这玩意儿还叫臊疙瘩，是男人起性的标识，这说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个玩笑虽然开得很得体，但却把我开得热血喷张，顾不得身上的水晾干，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原本连片的麦子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田野变得空荡荡的，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敢浪费这天赐的大好时光，没有一个人敢偷闲这金贵的光阴。正在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时村干部洪大展带着两名警察悄没声息的来到我的身边，指着我对警察介绍说：“这就是李丙谋。”
警察神情很严肃的冲着我说：“你是李丙谋吗？”
我说：“是的。”
两名警察中的其中一名个子稍高一点的警察说：“把你手中的活路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一趟，正巧这时我累得够呛，正想找机会歇一歇，反正收割到了尾声了，偷闲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我就顺从的放下手中的干活工具，随口说道：“好的。”
“那就走吧！”警察显然有些急不可耐，我不认为这是天气热的原因。
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向地头的大路走去，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觉得跟谁打招呼都是多余的，好像警察找我是很体面而且荣幸的事儿。警察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小心而谨慎，生怕我瞬间蒸发了。洪大展没有跟警察同走，而是径直去了我父母那边，好像在说着什么。来到大路上，我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家人，却没有人在意我被警察带走了。只有姐姐直起身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关爱，好像我被警察带走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倒是其他人不怕耽误干活死死的盯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繁忙的收割季，此刻却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么多的人肯定在猜测，在疑惑，我也和他们一样，在猜测，在疑惑，在翻江倒海的思索，警察为什么找我而不找别人？既然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那就跟着他们走一趟好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选择对抗？那显然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抗、怎么对抗，他们两个都比我年长，都比我健壮，我想我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跟着他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脚步的落地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心跳。
到了派出所，我被安排到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被固定住的长条凳子，没有人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选择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我感觉时间有些漫长，身上的汗水早就干了，坐在屋子里反倒有些凉意，阴森森的，皮肤骤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了这间小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手里提着两把椅子。他们进屋后，出于礼貌，我站了起来，戴眼镜的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看懂了，那是让我坐下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坐在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两把椅子上，戴眼镜的警察从腋下拿出带大夹子的木质文件夹，大夹子死死的夹住一打雪白的白纸，他把文件夹放到自己的腿上，又从容的从上衣口袋里拔出钢笔，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用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足有半分钟，另一名警察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戴眼镜的身边，专注的看着我，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你来是落实一下有人对你的举报，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和回避，澄清事实的真相这对你非常有好处，你听到了吗？”戴眼镜的警察最先开口对我说道。
“听到了。”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但在心里我又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电影里的情节吗？今天怎么会落在我的身上？
“很好。”他伸手扶了一下眼睛。
“你的姓名？”
“李丙谋。”
“年龄？”
“十七。”
他的手写字非常快，我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好像就记好了。
“六月四号你在干嘛？”
“六月四号？······”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星期之前的六月四号？”他又重申了一遍。
“我······。”我还是有些模糊。
“你认识杨畅吗？”
这一次我知道六月四号了，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我不知道警察问我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我认识杨畅怎么啦？不认识又会怎样？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从问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既然他能这么问就肯定和杨畅有关系，既然和杨畅有关系不就是那天的上午吗？
“你们不认识？”
“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两名警察相视一笑。这是我自见到警察以来第一次看见警察的笑，虽然时间及短，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的宽慰，毕竟笑是让人欣慰的事儿，况且是警察的笑。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们——？”
我们做什么？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在迅速的翻转着该如何回答那天的事儿。
“你们那天上午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不是吗？”
我有些反感这两名警察了，这样的事儿竟然从他们嘴里说的如此直白，毫不隐晦。这事儿是我们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在警察的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我有些难以接受。再说了我们发生性关系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没有，肯定没有！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发生性关系的呢？我不敢反问他。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他话中的语气有了更多的严厉和毋庸置疑，我想这中间肯定出现问题了。
“是的，我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如实回答道，我的心突突跳着。
“是你主动的对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会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你是傻吗？”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啦。”
“你有点不老实，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你明白吗？你是个男人，应该敢做敢当。”
我莫名的望着他。
“你应该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真相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明白吗？”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是因为屋内闷热，更多的是警察的话刺激了我，让我无法平静，我和她的事儿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发生性关系，没有别的。”
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了。
“有没有别的先不问你，先把发生性关系的问题说清楚？”
“都说了。”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交往吗？”
“交往······？”
“就是谈恋爱什么之类的事情？”
“没有。”
这次我明白了，我们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谈的，更没有打得火热之类的情况发生或出现，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成长，只是熟悉或者说是熟人而已。
“有人告你强奸了杨畅，是这样吗？”
我立马火气上来了，突的窜了起来：“我没有强奸她。”言辞强硬。
“坐下，你激动什么？”
这时傍边那个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警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向我怒吼道。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他离开椅子走向我，抬腿就是一脚，他的脚踢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的腿没有承受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顺势坐在了长条凳子上，腿上的疼痛瞬间向上传递，火辣辣的，又一波汗水从我的体内涌出。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的脸气愤未平，嘴里又咕哝着说。
“你们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和强行实施的吗？”他又盯着我强调了一句。
“我们是自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这时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不想再挨踢了。
“你就没有拉扯她？没有解她的衣服？没实行暴力？”
“我什么也没做。”
“你敢确定？”
“敢确定。”
接下来是一段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我喘着粗气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警察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势单力薄，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并没慌乱或歇斯底里，我在等待警察的问话，或者判决，或者打骂，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我还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问话的警察终于打破了沉默，很随意的说了句：“你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有些早熟。”
我没有理他，早熟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熟的经历，我不敢问他，此时此刻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在这里说话要有分寸要得体。
然后，他又问了一些旁的话题，父亲是谁，母亲叫什么，兄弟姐妹是谁，和什么人交往过，还做过哪些过激的事情等等。我都作了详细的回答，之后他们两个站起身走了，临走的时候，戴眼镜的重复了一句：“今天先谈到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隐瞒的，想起来立马告诉我，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最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的印尼，打开盖让我在他记好的纸上摁手指印，我照做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另一个警察手里提着他们坐的两把椅子走了，走到时候还没忘故意用力把手里的椅子在地板上顿了一下，还白了我一眼，他的这一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门被关上，屋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害怕起来。
远处有人在大声说话，好一会儿我听出来了，那好像是我父亲的声音。父亲亲临派出所，是为我求情的吗？我无法判断父亲的来意，但此刻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感动了，毕竟在这陌生的地方，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声音虽然遥远但足够温暖。他的话有多半被风和建筑截了去，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只是一些话的零碎，我听到有“不肖、”“傻、”还有“不成器，”等字眼，最后一句话我完整的听清了，那就是“如果是真的，就毫不留情的处理，依法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我知道了，父亲是来为他的荣誉以及家庭的清白做姿态的。我苦笑了一下，我做什么了，需要别人的开脱和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强奸她，有人告我？有人是谁？有人是怎么知道我强奸她的？既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这事儿就不那么简单了，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思维之中，更不知如何是好，结果会如何。父亲的声音最终消失了，远处没有脚步声向我走动，父亲没有来我的小屋看我，是他不来还是警察不让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我、想着我、关心着我。我不在孤独和寂寞。
夜晚无声的降临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开门，门果然被推开了，来人手里拿来两个馒头，还有一瓶水，递给我说：“吃吧，今晚回不了家了，在这里更容易想清楚问题。”
我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和水，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单纯的男女关系，想什么想？我知道他的话不是审讯时的问话，可以不予回答，他也没有要求必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认为他说的话我听到了就可以了，他只是在我接了他手里的馒头和水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节。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他肯定也是一名警察，当夜值勤的警察。手里有了食物和水，这时我才感觉到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两个馒头很快就被我吃光了，水也一滴不剩的被我喝了个精光，虽然还感觉有点饿，有点渴，但好多了。面对漆黑的小屋，我不知道想什么更适合我，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想睡上一觉，但没有丝毫的困意，有几个蚊子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嗡嗡的飞着，被我一一给打死了。现在寂静了，我到有些后悔了，好歹留一个也是个伴啊！我知道，今夜将改变我的一生。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肚子上的荨麻疹虽然好了，但还有残余，我伸手挠了一下，忍住了。我怕挠发了不好收拾，痛苦我不想再添加了，所以只有忍着才是硬道理。八点左右的样子，有一个警察又给我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瓶水，他叫醒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的那一个，这一个看起来有些和蔼，他没有和我说任何话，递给我馒头和水之后凝视了我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需要不需要方便？”我摇了摇头。
他走了。
大概在九点钟的样子，有两个警察来到我所处的小屋开始重复着昨天的程序，只是这两个警察看起来更像警察，因为他俩更健硕威武，人长得也很英俊。基本的程序问完之后，他们两个开始轮流的启发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审问又像是拉家常，别人都说了，你怎么固执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啊！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知道的是吧？男女到了青春期，有过激行为也在情理之中啦等等。我的心急促的跳动着，脸憋得通红，最后我结结巴巴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俩结束了谈话，让我再次在记录过的纸上摁手指印，一切都妥帖了之后，这两个警察走了，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太阳开始升高，我能感觉气温在不断的上升。我开始焦灼和不安，体内蹿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流，让我难受不已。这时我才记起从我到这里还没有一次大小便过，我感觉到了我有些内急，于是拍了一下门，叫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干什么？”
“我要方便！”
“出来吧。”
我跟着他拐一个弯，来到厕所，“进去吧。”
我走进厕所，里面只有一个蹲坑，大小便都在这个蹲坑上解决，而且地方很小，墙面很光滑，没有窗，只有一个门，那个带我来的警察就站在门口，有几只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好像对我很好奇的样子。我蹲在那里干使劲，什么也没有解出来，我提上裤子来到门口看到那个警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除来。”
“你这是焦虑引起的应急反应，你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啊！”
我想，真是说的轻巧，这么大的事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你也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一夜试试？说不定更焦虑，更应急。但我不能反驳他，因为此刻他管理着我。
中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馒头和水来，我以为他们事儿多顾不上我，把我给忘了，其实不是。两点钟的时候，来了一名警察打开我所处的小屋的门：“李丙谋，你被释放了，出来回家吧！”
我听着他没有任何生机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出小屋，屋外的空气猛然间新鲜了许多，但闷热也一下包裹了我。在要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昨天那个戴眼镜的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住我说：“李丙谋，你的事儿还没完，出去不要乱跑，我们会随时找你的，听明白了吗？”
我冲他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脸讨人欢喜的笑容：“知道，知道。”在此刻，我必须学乖一点，不然还会有很多的苦头吃。
他不在说话，朝我扭了一下头又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让我走的主要意思我还是及时领会到了。有人给我打开派出所的大门，我走了出来，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
脑袋短时间的空白并没有让我茫然，我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迈开步伐，越走越快，一夜之隔我自己感觉到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了。来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回头我好像一下子成人了，老成持重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就像一棵小树，经历了风雨之后，没有夭折、没有倒下就有可能长成大树，人也大概如此。
我快要走进村里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都停止了正在走着的脚步，向我注目观望，像看待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归来。目光中有些咄咄逼人，我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难受，但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不知所措和难受的样子，我故意把脚步迈得响一些，但这无济于事。一个蹲在路边正在抽烟的男人看见我走来，立马站起身离开了，他是杨游，杨畅的哥哥。在此之前，杨游每次看见我都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邀请我去他家里陪他喝酒，我虽然每次都拒绝了他，但他对我的热情一直没有减弱过，他知道我不会喝酒，也不善于喝酒，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喝酒，很大程度上是想逗我一下开开心而已。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这个大我几岁的男人很温馨、很可处。有一次因为下酒没有可口的酒肴，我被他邀请一起去下套套别人的狗，得手后，他把狗肉煮的香气弥漫让人流涎，那次是我最得意的一天，吃得满嘴流油。不知是由于香味太大还是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这事儿被刘天标知道了，因为刘天标那几天天天找他的狗而不得踪迹，最后找到了杨游，为此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知道此事赶到现场的时候，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杨游一边，这就是常言说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更何况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开过我的玩笑。我不能不替杨游据理力争：“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添膘？咋这么会赖人呢？”即使我不站在杨游一边，刘天标也无胜算的可能，因为刘天标人虽然长得高，但特别的瘦，要不我们怎么会叫他‘麻杆’呢，脚不抓力走路不稳不说，就像一棵没有根基的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酒力正猛的杨游？和杨游不同的是，刘天标喜欢独往独来，在村里显得很不合群，不像杨游酒友多，狐朋狗友自然不少，就连我这样的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由于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杨游该套狗了，他总是笑笑说：“等刘天标把狗养肥了在说。”
我说：“怎么还要套刘天标的狗？”
他说：“只有套刘天标的狗最安全的。”
“他都找上门和你干架了，还安全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完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套别人的狗，别人会骂街，能他妈的骂街一辈子，你说套谁的狗划算？”
这么一想还真是的，即使不把刘天标的狗给套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会自己把狗给换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杨游这小子算是把刘天标给彻底琢磨透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迟迟没有狗可套，于是吃狗肉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但我不敢肯定他邀请没邀请别人去套狗，套其他人的、其他村的狗。其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每天都会蹲在他家门前的路上，观望每一个匆匆忙忙的人，碰上合适的就拉家里去一起喝酒，他家的后面有一方汪塘，里面有野生的鱼，也有喂养的鱼，那些鱼是专门用来下酒的，他从不把汪塘里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打一条鱼上来，放上多多的辣子，再喝些烧酒，先是鼻子尖冒汗，而后才是满头大汗，这样喝起酒来才能不畏生死。套狗是为了换口味，让酒更有喝头，而不是专门为了套狗，这一点应该肯定。我虽然没有喝过他的酒，但我不止一次的看过他喝酒。酒桌上他器宇轩昂，夸夸而谈，手舞足蹈的生动的气象足以撼天动地。
现在，他看见我走来却起身走了，过去的热情不仅不见了，还有可能成为陌路人、仇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有些后背发凉，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小的躲都没法躲。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了瘟神，生怕传染给了他们一般。我现在已经无法在意他们对我的态度和看法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个坎对于我来说很可能是个无底深渊，掉进去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推开自家大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忙碌着，看见我走进家门，母亲朝我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我一会才说：“回来啦？”
“回来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实就是警察没打你吧！我理解母亲此刻的用词。长久以来人们对警察的理解就是抓人、打人，我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以来母亲为我操了多少心，肯定也流了不少的眼泪，我知道母亲流泪从来不会让我们看见，但能够她隐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偶尔我们也会看到，父亲受伤的时候，我们生病出现意外的时候都是如此，默默流泪，坚强的支撑。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母亲操心，一丝愧疚猛然间涌上心头，我也迅速挤出一个微笑给母亲，并对她说：“警察可好了，不仅没有打我，还给我馒头和水。”
母亲似乎相信了我的话：“进屋吧。”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路跟在我身后同时走进屋里，她是怕我父亲打我，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多少能给我解解围。
屋里父亲正板着脸在抽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顾得上看我一眼。我预感到暴风骤雨会马上来临，可过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从走出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一定要挨揍，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暴揍，这一结果并没有出现，我不禁在心里发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看没什么动静，还是母亲打破了沉寂：“这事儿是真的吗？”这话是问我的，也像是给父亲提醒，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个结果不是。
我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是真的有这事儿了，那咱就得负起责任来！咱不能让庄邻们戳咱们的脊梁骨，况且那丫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总算抬起了眼脸：“负责任？负什么责任？这事儿怎么能摘干净就怎么摘，还嫌屎不够臭啊？使劲儿搅？”
“咱是男方，总得替人家女方想想吧？”母亲的心总是善良的。
“他那个家庭也配？老的老不正经，轮到小的了还这样，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父亲想为这事儿先在自家里划上句号。
“总不能就这么乌里乌涂的算了吧？”母亲看着父亲，想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但没有找到。
“不算了还能怎么的？他把咱都告了你还想着成好事，你咋这么心大呢？”
“我总觉着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拢就拢拢。”
“警察还没有说放手不放手，想这事儿还有点早。先去田里干活吧，这一天下来弄的地都慌了。”
我只好先去地里干活。地里哥哥和姐姐正在点播夏玉米，哥哥刨窝，姐姐丢种子，配合的很默契。我来了之后，姐姐最先看到了我，朝我哝哝嘴，我知道了姐姐的意思，随即拿起躺在地上的一把䦆头，走到哥哥平行的位置刨窝，姐姐站在中间左右开弓，一点也不耽误。
“没什么事儿吧？”姐姐眯着眼睛问我。
“没有。”
“我猜也不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还能出来这么快！”
“你还巴不得我在里边呆一辈子。”我有些没好气。
“看来你真长大了，脾气也有了。”
“你没长大？挖苦我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是你着急的，怨别人？”
“我怨谁了？”
“别说了，赶紧的干活，就咱家的玉米没种完了，一会老父亲来了又不高兴。”哥哥打了个圆场。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出奇的静，只有吃饭的声音，没有人说一句话。小妹丁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平时只要她在家就数她的话最多，因为只有小妹无论说什么父母亲都爱听，说偏了也不恼，今天也哑声了。哥哥甲谋，姐姐乙谋虽然不说话，但神情坦然，母亲不说话怕说话引起话头不好收拾。只有我心里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是在这个饭桌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平时正常的情况下都没有我的发言权，何况现在眼下呢？即便我没有一丁点的错，但被派出所叫去，而且还在那里过了一夜，就足以说明我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就看别人的嘴怎么说了？
小妹最先放下饭碗，她说：“我吃饱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下午。”
因为今天是周六，所以小妹能在家过一夜，周日下午回学校。
“累吗？”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母亲很关怀小妹。
“还行。”
“饭吃好了，去歇着吧！”
但她并没有马上离开饭桌，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引起了我的极大的不适，我看了她一眼，说：“看我干什么？”
“晚上让小嫂子过来不？”这句话完全是小妹为了打破尴尬的无心之语，在她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占了便宜的，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呢？可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就是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马上就到了爆炸的时间，父亲正端着的碗猛然间放下伸出双手，这是他发火时要爆发或者是掀桌子的标准动作，哥哥、姐姐、小妹都猛然间离开自己的座位，生怕残渣剩饭弄到自己身上，只有母亲坐在那里没有躲闪。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桌上的‘粒粒皆辛苦’保住了，然而父亲并未因此而罢休，他双手一拍大腿，突然间爆发出极为罕见的哭号：“造孽啊！我们这样一个烈士家庭，活生生的给毁了，哇啊，哇啊，哇啊······。”父亲需要这样一场发泄，不然他会被憋闷死的。
我们的爷爷一九四八年的年底死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小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经常能碰到奶奶在暗地里流泪，她在思念我们的爷爷。而父亲之所以能把腰杆挺的那么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们爷爷的死，那个写着爷爷名字的烈士本，就是父亲的命根子，是他在人前大声说话的扩音器，所以他从来不让我们轻易碰到。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非常受待见和重视，老师还经常提及我们的爷爷，讲述他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们该怎么去刻苦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可以说是爷爷的英雄事迹陪伴着我们走过了最初的学习阶段，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我们可爱而又可敬的爷爷，这并不影响他对我们的陪伴和鼓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的力量吧！今天，父亲又把爷爷请出来，而且还是在痛哭流涕中提及，除了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被父亲这一幕惊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止住了哭声，他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冲我吼道：“你以后不许住在家里，你不配做爷爷的孙子。”
我释然了，不就是不住在家里吗，那就不住在家里好了，不做爷爷的孙子，还能做谁的孙子？那我就做奶奶的孙子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我是最好的。爷爷当然也好，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据说他人长得很帅气，信仰坚定，做事有板有眼，说起话来铿将有力。但奶奶很真实，奶奶曾经对我说，你这条小命是我给保住的！我不知道我的命奶奶是怎么保住的，但奶奶的话很温馨。后来我知道了，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曾一度要把我打掉，是奶奶当机立断，说就是饿死也要留住这个小生命，于是我才得以保全。奶奶还说，咱们家不缺英雄，但绝不多孩子！奶奶的话掷地有声，父亲不敢违拗，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我出生了，但人总是病怏怏的，经常感冒流鼻涕，但从没有看过医生，都是奶奶用土法给我去疾。“这孩子命硬！”奶奶对母亲说。“说不定将来还能长成个孩子。”事实缺如奶奶所言，过了那个阶段，我便彻底告别了疾病，像夏天的野蒿，长得疯狂。那段时间正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要干活，还要操持家务，自然照顾我还有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还好，那时奶奶身体一直很健壮，话不多，耳不聋，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做事情简单麻利。
后来奶奶病了，病了一段时间之后去逝了。一时间家里空荡荡的，尤其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在关注我，问候我。
现在我又一次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都是她爹干的好事。”这时母亲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要不是这个混蛋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人家能告他吗？全村那么多男人怎么别人没有被告，偏偏是他？啊？”父亲听到母亲的话止住了哭声，和母亲别上了。
“两个巴掌的事儿，能怪憨孩一个人吗？”母亲这时也怒发冲冠了，为了我母亲好像也豁出去了，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
母亲说的憨孩就是我，我的小名叫憨孩，怎么起的你说？在家里，只有母亲叫我小名，父亲都叫我三。哥哥姐姐也是三，三的叫，只有外人才叫我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会做出正确判断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憨孩不是坏人。”
“你就护着他吧，看你怎么收场。”
父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靠近桌边的那条腿一下把桌子碰了个浑身颤抖，桌上的碗、碟差一点就跌落地上。
“他是你的儿子，场得你收，怎么还叫我收？”父亲早已不见了人影。
“就你老实，板凳都让你坐折了。”看见我还老实的坐在那里，母亲便朝我发火。
我乖乖的起身离开桌子，走到一边去了。
“平日里上杆子找人给你儿子说媒找媳妇，没用你们费事到手了，还成不是了。”妹妹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并偷眼看着母亲，她也怕母亲突然给她来一巴掌。
母亲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她。这正好放纵了妹妹的嚣张气焰。
“不如我去把小嫂子给叫来，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况且他们两个还蛮有夫妻相的，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滚一边去，这事儿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从现在起谁都给我不许提这事儿了，谁再提我撕烂谁的嘴。”
没有人在吱声了。
晚上，为了不再刺激父亲，我去了赵安家想和他一起睡了一夜，他看着我有点狼狈的样子，一脸坏笑的说：“被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的，我怕父亲憋不住揍我，来你这里躲躲。”
他拿着毛巾我们一起去村边的小河里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块乌青的斑，便问我：“挨打了？”
我说：“没挨打，挨踢了一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小河说是小河，其实也就是一条正在流水的沟渠，水很活泛清幽一年四季也不断流，虽然河很小、很窄但很会结人缘，这条河在流到村头的时候果断的打了一个弯，弯面有点阔绰，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无风的时候水面平如镜面，看不出流动的痕迹。水里被好事的人丢了很多块稍微平坦些的能在上面站脚的石块，人下到水里站在石块上感受水流的轻柔慢撩很是惬意，这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夏天男人们的天然浴场，每年夏天都是如此。但我却不喜欢站在石头块上洗澡，我更喜欢站在淤泥里，把双脚插在浅浅的淤泥里，感受淤泥的柔滑和清凉，然后用脚轻轻的搅动一下，一股浊流顺水而下，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另类，但我不是，我只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罢了。
赵安和我同龄，关系也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无话不谈。小河水质清悠，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我们的童年快乐有一半是这条小河给的，从上游到下游，几乎都有我们的足迹。
“你是什么时候和我表姐勾搭上的？”在河水里，赵安小声问我。
杨畅是他表姐，姑表。
“我们谁也没有勾搭谁，自然而然。”
“你骗鬼呢？”
“有时说真话真的是很没劲的。你看过蝴蝶吗？两只蝴蝶，一只往这飞，一只往那飞，飞着飞着两只蝴蝶碰头了，它们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其中一只便折回头和另一只一起飞，这就是比翼双飞。”
“没有任何交流，就一起飞？”
“有交流的永远飞不到一起，这世界就这样，瓜熟蒂落，甜；强扭的瓜，不甜。”
“搞不懂。不过我也不相信你能强奸她，她很有力气的，而且又能言善辩，她们家的活基本上都是我表姐干的，我姑父就指他那张嘴，拉拉二胡，干点于活路无关的还行，其实他什么重活也干不了的。”
“你姑好像也不是个勤快人吧!”
“他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他这是成心想把我往死里整。”
“也未必，他这是太爱我表姐了，或许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那人我了解，只顾眼前。”
“接下来不知会怎样？”
“他说没用，只有我表姐说了才管用。”
“你表姐是好人。”
“那你们干脆结婚，以后你就是我表姐夫了。”
“你姑父会同意？”
“关键是我表姐，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也是傻人有傻福啊！她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美女了。”
远处，刘天标正牵着狗向我们走来，看见我和赵安洗澡，他朝我吹了一下口哨，“臊疙瘩好了吗？”我朝他抄了一下河水，“滚。”他笑了一下，坏坏的，然后和他的狗一路小跑的向下游走去，他一定是去抓兔子的，不一会便看不见他和狗的影子了。
第二天，又有警察来到村里调查我的情况，他们找到了我的邻居三奶奶，三奶奶做我们邻居很多年了，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您做他们家邻居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
“他们家的情况都了解吧？”
“差不多都了解。”
“您认为李丙谋怎么样？”
“你是说三吗？”
“噢，是的，是的。”
“他小名叫憨孩，从小就傻，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刚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哭，是我攮了他一针才哇哇哭出声的。”
“我们看他并不傻呢！”
“他知道吃知道喝，看上去是不傻。”
警察未置可否。
后来又找到了退休老师老冯，多年的退休生涯把他当头发都退白完了，但他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我教过他语文，学‘半夜鸡叫’的时候，我问全班同学，周扒皮是什么人，都说是地主坏蛋，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艺人，民间艺人，三更半夜的能把鸡叫声叫得出神入化的，不是艺人是什么？你看他傻的是不是有些可爱，哈哈······。”
警察和他握了握手走了。
警察在村里并没有了解到对我不利的情况，他们又走访了几个人，大致如此。
“这是警察在走过场。”警察走后我碰到冯老师，冯老师和我打招呼说。“到时办喜酒别忘了叫我哟，人老了到有些馋酒呢。”
“哎——！”我答应着。
过了两天，我偶然碰到了杨畅，她不冷不热的对我说：“丙谋，警察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把这事儿说死了，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也不要在对我抱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
“怎么还不走？”
“我心里有你了，放不下来！”
“别傻了，刚说的别抱什么幻想，怎么听不进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可毕竟发生过了？”
“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如果就当成是一场误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好自为之。我们都好自为之好吗？”说完顾自走了。
“好——！”对着她的背影，我轻轻的答了一声。
我留在原地深思着，警察不找我了当然是好事儿，我怎么能对你不抱幻想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到你家不远处的拐角打探你，你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要说以前不对你抱有幻想那也许是真的，但现在不同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都十七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在那个拐角像狗一样的蹲着了，这样的傻事你也干得出来，不好，别人看见了更不好。”她是什么时候折转身回来的？看来一切她都清楚无比，只是不愿再搭理我而已。“要不是你傻乎乎的像狗一样的蹲在那里，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可我并不认为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在此之前我对女人的幻想仅仅是她的一个笑，一个手势或者是一个轻巧的迈步，看看是不是双眼皮、厚嘴唇，也或者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甩头，头发在肩头飘来飘去，没有任何其他的歪念和邪思，现在也没有，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让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又枯燥的每一天不在平凡而枯燥。我知道我以前曾经暗地里喜欢孙小花。孙小花虽然人长得没有杨畅洋气，但比杨畅耐看，越看越好看。我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论女孩子，还是小花那孩子好，越看越好看。”我就是受了母亲这句话的影响才开始偷偷关注孙小花的，我曾在远处不止一次傻傻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确实如此。
孙小花姐弟三人，她在中间是老二，她姐姐孙小梅和我姐姐是较好的闺蜜，她只有一个小弟叫孙小虎，家里人把他宠得不行，可我不管这些，有次他偷了我家的杏，被我当场逮住，我便问他：“是认打认罚？”
他吓得不敢吱声。
我进一步提醒他说道：“认打，一个杏打一鞋底；认罚，就叫我一声姐夫？”
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叫几姐夫？”
我说：“当然是叫二姐夫了。”
他痛快的叫我一声：“二姐夫!”
我美的不行不行的，并对他说：“以后想吃杏了直接找二姐夫就行了，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也很受用，拿着杏高高兴兴的走了。
可这事儿后来败露了，他二姐不仅打了他，而且每次见到我大老远的就朝我使白眼子，我最怕她那刀子一样的白眼珠子。他父亲听了小虎的述说后，一看见我就对我指桑骂槐、咬牙切齿的，还说：“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赚人家便宜了，这是傻吗这是？”言语间有不屑也有恨。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有很长的时间他对我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并且把这种阴阳怪气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把我吓得不行。我只要一见了他的父亲就能躲多远躲多远。有胆大的看见小虎还跟他开玩笑，说：“小虎，你二姐夫来了！”小虎总是一愣，开玩笑的人就乐了。因为这事儿，他父亲曾骂过大街，说谁要是再拿小虎开玩笑就和谁血拼到底。之后爱开玩笑的人就收敛了。不仅爱开玩笑的人收敛了，我也是把胆都吓破了，见了小虎也不敢和他耍同样的把戏了。
没有了警察的调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或者说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拘束。晚上杨畅的影子时常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既活灵活现又触手可及，上天既然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对我进行折磨呢？人们常说‘好事多磨’是这个理吗？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晚上，杨畅的父亲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劲到我们家门口闹事，上告没告赢我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这么不了了之他肯定也是心有不甘。母亲说的没错，人家是女方，即便是没理也占三分的理，想让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烟消云散，肯定是把事儿想简单了。既然其他方面没什么可纠缠的，那就在村人面前占一把上风，也好灭灭我父亲气的威风。父亲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还没有好的还击方式，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他胡言乱语。我们家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他儿子杨游来到把他给拽走了。
有了这一波喧闹之后，有人给我父亲出主意，说赶紧的找人上他家去提亲，免得他三天两头的上你们家闹，反正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父亲没法只好去找人上杨家为我提亲，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愿意去做媒的人，最后找到了赵安的父亲赵秋生。因为杨畅的母亲是赵秋生的姐姐，让他去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赵去了之后，时辰不大就回来了，他跟我父亲回话道：“别人谁说都没有用，要想和他成为亲家，就得你亲自去。”
我父亲一言未发，只是铁青着脸递给老赵一包烟，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老赵这一趟跑腿的回报。
我父亲当然不会去，这我心里清楚，他丢不开自己那点面子，他的面子比我值钱。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村里还没有谁能让我屈尊的。”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不肖子’呢？
没隔几天，老杨盾又一次找到了我父亲，这次是没喝酒来到，而且直接进家和我父亲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
“孩子的事儿你说怎么办，今天你必须给个痛快话？”
“孩子的事儿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不行吗？咱们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在掺乎这些事不寒碜吗？”
“你说得轻巧，两个孩子在小树林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那是闺女，亲闺女，好说不好听啊！”
“我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掌控的了？孩子的事儿由孩子自己商量着解决不好吗？都是‘吃屎’的孩子，能懂什么？你这么经官动府的，有意思吗？”
“你这是怨我了？我闺女吃了亏我还不能喊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大哥！”
“行啦，大兄弟，咱们也别论短长了，咱们都先放放，都冷静冷静过个三月两月的再说行不？什么事儿都不能急，一急肯定会出问题。假如就按你的意思来，把两个孩子摁到了一起，以后有什么差错还不是你我操心？”
“你这是推辞，你这是推卸责任，事情既然出了就应该找出个妥善的办法来，而不是推三阻四。”
“我是那样的人吗？”
“行，那我回去听你的回音？”
“你放心，该我做到事儿我会做到位的！”
“话说一句，我女儿的事儿得你儿子负责！”
“该他负责他会负责的。”
杨畅的父亲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结果，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失望。我父亲也是老谋深算，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该我吃的亏我不会吃，不该我负的责我也不会负。”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我的感受又是什么。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他们总是按照他们的思维处理一切。
时间慢慢的流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警察果真没有再来找我，但警察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还很难消退。两家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暗自庆幸，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
又近一个月过去了。
好像是八月初的一个上午，赵安找到我对我说：“我表姐要出嫁了，男方的家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外地，不是咱们本地的人。”
我很诧异，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觉呢？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露出点蛛丝马迹什么的，可我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这样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到家了。
“你听谁说的？”我用疑惑的眼神赶紧问他。
“我父亲刚对我说的。”赵安言辞依旧肯定。
“消息封锁的够严实的啊！”我嘀咕道。
“事儿都这样了，屎不搅不臭你难道不懂吗？”
我无语：“但愿她如愿以偿。”
“什么意思？”
“人各有归宿，但愿能如她所愿吧。”
“这么急匆匆的把表姐嫁出去，姑父一定是疯了。”
“这也许是你表姐想着远走高飞，村里没有她能立脚的梧桐树。”
“就这么放手了？”
“她什么时候在我的手里过？”
“神经病，没看上你还和你······。”赵安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傻的伫立。走了几步开外的赵安又回过头冲我怒道：“现在晚上都没一个女的敢在外说话拉呱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个色狼！”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着赵安的背影，我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赵安和我分别之后，他竟然交上了‘狗屎运，’他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干工地缺少一个帮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安了，赵安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父亲老赵对他说：“走，赶紧走，到了那里好好干，到死也别回来。”不知他对赵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赵安从此就不缺女人和他说话拉呱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里包含的内容，从此我们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果真如此，自从杨畅远嫁他方，果然天下太平了。虽然两家人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但大都彼此头一低匆匆而过，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我的内心空落落的，但没有人在意我，虽然表面上我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快要疯掉了，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也没有。
父亲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说：“我得找他个龟孙去，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有意给我个好看啊！”
于是母亲就劝我父亲说：“他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再节外生枝，徒添乱子了。”
父亲虽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理论。
夏日的阳光总是走得缓慢，树下的浓荫里总能见到趴晌的人。人们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听着知了在吱吱的叫，嘴里谈论着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口无遮拦而且津津有味，好像这就是最美的生活。杨家的女儿杨畅绝对是闲话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说她远走高飞绝对是命运的安排，一个人能不能交好运就看你能不能远走高飞。杨畅这丫头行啊！说到我的时候，大都不看好我，说李家小三不管，虽然算不上歪瓜裂枣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但有点傻里傻气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大事？他和杨畅这事儿有点耐人寻味，这可是咱们这村子头一遭啊！我不认为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有多坏，也不认为他们有多好，没啥事儿了在一起嚼嚼舌头根子，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我从不和这些人计较，闲言碎语的能把人怎么的？我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闲聊、理论，没意思。
傍晚的时候，几乎是家家有人出动到玉米地里逮金龟子，此时的玉米长势正酣，植株正旺，上面的花穗似露未露，中间的玉米穗正在孕育之中，像刚刚怀孕的少妇，不仅美丽而且还很动人。这个季节也是金龟子的繁殖季，太阳一下山，金龟子们便从地下钻出来，寻找伴侣交配，为了减少地下害虫蛴螬的危害，就只能对成虫金龟子下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辛苦些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金龟子交配后落在玉米叶上，非常老实，从不避人也不怕人，伸手就能抓到，抓到的金龟子有的放到瓦罐里，有的放到袋子里，也有的放到塑料桶里。那些被捉的金龟子集中在一起相互拥挤，相互攀爬，没有一个能逃出人的掌控。这些金龟子被带回有的被当做饲料喂了鸡鸭，有的嘴馋的当作美食用油炸了下酒，也算是一道地道的土产美味。抓金龟子的人有男有女，那天的傍晚我就看到了孙小花，她没有搭理我我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眼里迷茫和内心的慌乱，毕竟有小虎叫我‘二姐夫’这一前科，况且还是大晚上的。杨畅刚刚出嫁，我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就有意离她稍远一点，但我还是心不由己的偷偷的多看了她几眼，她比以前更结实了，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我的眼前猛然间冒出了杨畅的影子，和杨畅比较起来，她的胸脯太小了，单薄的衣衫下，胸部显得空荡荡的，不像杨畅那样呼之欲出，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儿了，呼之欲出。暮色太暗了之后人便渐渐散去了，因为金龟子的交配时间并不长，过了这段时间雌雄分开就很难捉到了。孙小花也急促的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很难不使人想入非非。
逮金龟子持续到玉米抽穗就结束了，它们不在交配，人们便想法怎么去防治幼虫。这个夏天就这样度过去了。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新一年刚过完不久，就又重新起了波澜。杨畅被人家男方给退了回来，原因是她到了人家才七个月就生娃了。月子里的杨畅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可难坏了家里人，老杨盾又开始了酒后的狂言乱语，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家也进入紧张的封闭状态。
“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孩子古来有之，有什么不妥吗？”父亲一脸的迷惑状。
“你四个孩子哪一个是七个月出生的？”母亲反驳了父亲一句。
“什么事儿都有特例，她要是个特例呢？”
“等着吧，有你的好戏看！”
果然和母亲预料的一样，老杨盾找上门来了。
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眼神明显削弱了不少，可他不会示弱，这是两个老男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最终鹿死谁手谁也无法断定。
“这事儿你都看到了，你儿子彻底把我闺女坑死了，没有一点活路了。”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
“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事儿将有个商量，你把闺女嫁了，让俺‘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说？这样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又来找，害臊不？”
“你今儿拖明儿，明儿拖后个的，你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闺女出丑了我老脸往哪搁？我给她找个远路的做贼一般，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这事儿反正怪不到我身上。”
“你可说过孩子的事儿让孩子们处理，这话还得算数。”
“那是以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话你不懂？”
“你想赖账？”
“咱本来就没有账了，哪里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等让孩子们接触接触在说。”
“孩子们不可能再接触了。”
“话先别说死了，往远了说，我老子在淮海战役的时候也是支前模范，推着小车往前线送粮、送弹，虽然比不上你老子拿枪的，但都是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对吧？”
“现在是新社会了，老辈们的功劳就别提了，门第观念早就打破了。”
“那我闺女的事儿你说咋办？”
“你闺女是好闺女，我儿子是傻儿子，早先是想高攀你杨门的，可是你没答应，现在你闺女都有孩子了，叫我怎么办？”
“孩子怎么有的你心里没数吗？早先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想明白了，反正我闺女是你儿子的人了。”
“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糊涂，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也得担待些不是？”
“你说的轻巧，你要不是把我儿子告到派出所，什么担待我都能应下，现在，不行！”
“我告他那是为了他好，年轻人不能那么放浪，可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死了，我端着老脸来跟你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的老脸也是脸，说不行还就不行。”
“那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杨盾知道眼下谈不出结果，留下狠话起身走了。我父亲看着老杨盾走后，在屋里跺着脚，咬牙切齿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的老杨盾更是破口大骂我父亲，当然还有我。
“还烈士的后代，都不是个东西，便宜占了，当没事儿人了。”
“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杨畅苦着脸劝说他父亲。
“我不操心你就得丢人现世，你看看你，混成这样了还不知愁，你比那个傻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说的那个傻子当然是指的我。
“要不是你吵吵事情会这样？还说。”
“你要不是女娃儿，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吵吵？我不吵吵他李家还不把咱们都踩在脚底下，亏你还说的出口。村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看不上，就一个傻子让你给碰上了，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恨死我了，还不如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
早年的杨盾文武全才，唱的一出好戏，拉的一手好二胡，还会少林七十二式。每年春节玩乡会的时候，他是又拉又唱，还顶狮子头，那叫一个欢。那时的杨盾有一句至理名言就是‘人活着就得找好乐趣，以此打发原本无聊的生活。’这一点他做到了，他把沉闷而又无聊的生活过得乐趣丛生。杨畅的母亲赵静就是这时候喜欢上了杨盾，跟着他走东串西的，好不浪漫。后来怀上杨畅，才不得不和杨游的母亲离婚。杨游的母亲也看不惯他的做派，整天窝一肚子气，既然要离，那就离好了。离开杨盾之后就嫁给了本村的冯才，冯才人厚道老实，能对得起人，所以杨游的母亲选择了冯才，和冯才结婚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冯德，女儿叫冯正。有了德和正这一儿一女后，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杨游自从母亲离婚之后便染上了酒瘾，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也许是杨游借酒浇愁的主要原因吧！我们和杨游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会开杨游的玩笑，说：“你德弟来了，你正妹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每当这时，杨游总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楚，有时急眼了还会和我们干一架。
老杨盾风光的日子没几年，乡会就没落了，没人玩了，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无从施展。刚开始还不相信事实，还以极大的兴致组织了一伙人搞，自己不仅出力而且全部费用也是自掏腰包，最终差一点没弄得个倾家荡产。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老实都不行了。严重的失落感让他对生活一下没有兴致，于是就和杨游爷儿俩对饮，日子也是越过越落魄。虽然杨家的日子有些落魄，但这并不影响杨畅母亲过正常的花枝招展的生活，精神的富足掩盖了生活的不足，所以生了杨畅之后就没有再生其他的孩子，加之计划生育也紧了。所以，对杨畅的关切正好调动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走，始料不及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个人的意愿永远落后于随时发生的事情。
和我的父亲一样，老杨盾也是那种没有朋友圈的人，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看不起普通人，自己又不比普通人高尚，哪里来的朋友？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必须有自己的精神领地，要不就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心灵，老杨盾和我父亲都没有，他们都想体面的活着，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体面，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天气渐暖的时候，杨畅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母亲耐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孩子。杨畅倒也大方，不仅给母亲看了，还说：“让奶奶抱抱！”这句让奶奶抱抱是乡里乡亲的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母亲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孩子接过来在怀里抱了抱，心里自然是暖暖的。然后才顺嘴夸了一下杨畅：“这孩子随你，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会更漂亮更聪明。”
杨畅笑了一下，没作任何回答。不回答并不代表心里不美，母亲端详了她们娘儿俩半天，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跟父亲说：“这孩子就是憨孩小时候的翻版，抱在怀里特得劲。”经母亲这么一说，父亲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俗话说父跟子仇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办法逆转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要真是咱李家的骨血就不能姓别人家的姓。”父亲看着母亲说。
“那你就服软，让憨孩娶她。”母亲一针见血的说。
“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父亲犹豫着说。
“那是找人去说，还是你亲自出马呢？”母亲问父亲。
“为了孙子，我这老脸不要了。”父亲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你可是烈士的后代啊？”
“他爹不也是支前模范吗！”
“门当户对？”
“在合适不过了。”
晚上，父亲果然就去登了杨家的门。
“大兄弟，孩子们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定了吧，咱们两家联姻我思前想后还是最好的。”父亲和老杨盾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了，过去的事儿一张纸掀过去，谁都不提了，咱们都一切为了孩子们怎么样？”老杨盾也敞开了心扉。
“行，一切往前看，咱们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个什么劲啊，你说不是吗？”
“这话在理儿，往前看，一切往前看。”
话说的很投机，父亲很高兴，他以为老杨盾也很高兴，其实老杨盾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父亲能主动登门拜访，他能不高兴吗?
能这么快双方握手言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到，现在就差挑日子敲定我和杨畅结婚的时间了。
那天我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碰上杨畅，这是我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面的面相逢，她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时间太久了，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几个月足以把所有的都改变。在这一刻过后，我才深深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不是不可能，而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陌路。她永远高高在上，即便偶尔在一个平台上，那我们之间也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可望而不可及，永远都无法逾越。
在两家人兴奋我们可能结为连理，平息一切流言蜚语的时候，杨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切音讯全无。村子陷入从来未有过的寂静。
最没有面子的当然还是老杨盾。毕竟是他的女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悄然而退，全无声息。猜测是免不了的。当然，我父亲在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这肯定是老杨盾又在耍我！”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被耍的屈辱便始终在他心胸里盘旋：“我不能咽下这口气。”这话是像对我母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关键的是大哥的婚期就要临近了。在这种时候家里当然不能出任何乱子，于是就把这口气先咽下了。但在这段时间里，父亲的脾气明显的有些飘升，我们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按照父亲的话说就是，大哥是比较省心的那种，而我则是那种又不省心，又让人操心的那种。
大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这位嫂子，没费任何周折，嫂子是临近村里的女孩子，人长得高大结实而且好看，这正好符合父母亲的择偶标准。
“一看这丫头就是干活的好手，过日子的能手。”父亲、母亲的定义非常相同，这就是他们心满意足的共同之处。
相完亲父母亲都是从心里满意至极。后来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两家都满意，风平浪静的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了。
在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特别多余，事儿帮不上忙，话语插不上嘴，让人看见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父亲看见我的时候，两眼冒火，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从他眼里射出的两股火苗，直喷我的双眼，想要把我一下烧为灰烬。除了吃饭，我只好溜边儿，去找我的伙伴们聊天，做傻事儿。
哥哥的婚事办得相当隆重，花天酒地的非常热闹。这天，父亲母亲穿着一新，笑容从早到晚没有间断，那笑容好像就是一张笑脸贴在脸上的似的。我很是纳闷儿，娶个儿媳妇至于那么开心吗？开心点在那里呢？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样子好受吗？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更不敢直言去问。大家来了喝了酒，吃了饭也都笑容可掬的样子。走到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在我的心里，我不认为这是我哥的喜事，而是村里人的乃至亲戚朋友的笑脸日，他们聚在一起，无论开心不开心都把脸笑成一朵花，笑成一团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十个人一桌，喝酒夹菜恭敬不足，谦让有余，一改往日的莽撞和憨直，成了谦谦君子。这也许就是喜事最好的功能了，不仅成就的一对男女，也成就了所有人的胸襟和品德。
客散席终之后，我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着残局，扫地、刷洗，归类酒瓶，情理垃圾，转移残渣剩饭，搞得我浑身是汗，满身油腻。
新嫂子三天回门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料理家务，母亲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我明显能看出来，有了嫂子给母亲打下手，姐姐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唠叨起来：“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见神呢？”以前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可见嫂子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和姐姐都觉得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每当这种时候，嫂子的脚步明显又欢实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和姐姐就相视一笑，觉得懒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看看你嫂子，一个能顶你们俩，好好学学！”母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显示着无限的幸福，一半是说我跟姐姐，一半是鼓励嫂子，母亲说话的艺术我们懂。怪不得娶儿媳妇那么开心呢，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可是事有凑巧，那天炒芝麻做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白芝麻，芝麻炒熟了之后放到石臼里加盐捣碎，便是一盘上好的香喷喷的下饭菜，做法虽然简单粗糙，却是祖辈相传的做法，给原本没有多少味道的餐桌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嫂子炒芝麻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她知道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炒老了，芝麻别看个小，但性子一点也不小，炒老了它发苦，炒轻了不香还涩口，所以把握火候就非常的重要。就在快要出锅的时候，嫂子的眼被烟熏了一下，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铲子去揉眼，等在转身的时候锅里已经是青烟袅袅了，芝麻炒过了。她赶紧的往外铲芝麻，这时候只有麻溜的出锅才是唯一的选择，可偏巧在出锅一半的时候，她又打了一个不该打的喷嚏，手一哆嗦，正出锅的芝麻撒了一地。等她收拾完残局，手中的芝麻已经所剩无几了，面对这一突发的局面，她涨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时候。可就在她尴尬无比的时候，我却冲她笑了一下，按说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但就是因为我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嫂子，她放下手中残存的芝麻，扭头走了。这时母亲走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举起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去伸个手帮个忙，就知道憨吃傻笑。”母亲很快收拾完残局，把剩余不多的芝麻做成菜肴，吃饭的时候母亲对我使眼色：“去叫你嫂子来吃饭。”我去叫了，但嫂子没来。还是哥哥端了饭给嫂子送了过去。我坐下来吃饭，用筷子夹了一点炒过了的芝麻盐，吃了一口的确是苦苦的怪怪的味道，我没敢做任何评论。这是嫂子第一次没和我们共同吃饭。
第二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就直接闯了进去，结果嫂子正在里面小解，我赶紧的退出来另寻别处。就是这么一次偶然的误会，让嫂子彻底发作了。她向我哥哥哭诉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别人曾对我说他是傻子、是流氓我还不信，这回我信了，这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哥哥没法只好找母亲说了此事。
母亲说：“憨孩再不济也不能干出辱没他嫂子的事儿，这事回头我说他，你也说说你媳妇别太放心上了。”
哥哥灰头土脸的走了，不知他是怎么回应嫂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的饭都是哥哥给端过去的，说人多坐在一起吃饭不方便，我不知道人多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来的时候也没有不方便啊，这会儿到不方便了真是的。家里目前只有嫂子一个人是新人，她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觉着无所谓，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个时候，时隔一个多月时间，村里又一次传递着关于杨畅的消息，杨畅回来了。杨畅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陪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个子不高，人有些清瘦的男人，而且还镶了一颗金牙。男人是煤矿里的职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且工资还特别的高，杨畅似乎是掉进了福窝里了，原先对杨畅有微词的人现在也开始羡慕起杨畅来了，说杨畅这丫头真管，有头脑，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找到，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和福气啊！这次回家打消了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杨畅的所有猜测，只要她这个人今天完整的站在娘家的大门里，就是最好的答案。回娘家不就是为了传递这样的信息吗？这个高工资的男人虽然清瘦些，但却白净，人长得也周全，看面相也慈善，和人打招呼都是面带笑容，牙大金牙也大，一笑金灿灿的闪闪发光，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行啊。在此之前村里人哪见过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什么时候出过这样一个闪着金光的人？没有过，从来也没有过。是杨畅让村里人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老杨盾见女婿是个如此了得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所有的不欢心的事儿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美好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去集市割肉、买菜，好招待‘贵客。’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杨盾便是如此。闺女找到了正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杨畅的母亲赵静也是表现异常，穿的不仅花枝招展，而且还化了妆，像个老妖精。
傍晚的时候，赵安也赶了回来，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赵安白生生的，脸上的胡子在下巴周围留下一圈暗青，衣着鲜亮而生动，人也显得非常精神。他和他的父亲赵秋生都被邀请一起去喝酒，都是至亲邀请去陪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第二天，赵安的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说：“姑父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不仅菜硬，酒也硬。”硬到什么程度呢？这只有靠人们的想象了。
“我说过，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定会来临，这不就实现了吗？”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故意不告诉我们？”
“你表姐不是池中物，她不属于咱们村子。”
“可是那男人并不完美，听说不能生育。”
“这就是你表姐有眼光的地方啊！”
“不过那男人倒是真心喜欢表姐也喜欢表姐的小孩，视同己出。”
“人家现在是完美的一家人。”
“这么说也对。不过表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呢？”
“你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透露细节，咱也不好打听这事儿你说是不？”
“那倒是。”
“这次回来是专门看你表姐夫的？”
“算是吧。”
“什么时候回去呢？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还有活。”
“还缺人不？我跟你混得了。”
“只要你走得开，什么活儿都有，干不完的。”
“我这么笨的人能行吗？”
“你笨？你要是不笨全天下的女人都得被你祸祸了。”
“别瞎说。”
一连几天，村子都被杨畅给搅和的沸沸扬扬的，他们每到一处总能吸引人们的眼球，看到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好像家家都有喜事一样。在村里的几天，杨畅和她现在的男人几乎把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每到一处，杨畅都会给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很开心。我们这个村子是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村子，每一处都有值得一说的历史，都有值得回味的故事。她还专门为她男人打开早已尘封的仓库，参观她父亲玩过的‘乡会’用具，什么狮子头，旱船、高跷民乐器等。这是她父亲辉煌的见证，也是不可多见的乡村文化用品。
在村里村外只有小树林没去，那男人从远处看到那片茂密的小树林曾问过杨畅：“那地方是什么？”
杨畅只回答了他一句：“一片普通的树林。”
那男人又问：“好玩吗？”
“一片树林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杂草，说不定还有蛇。”
事实并不像杨畅说的那样，那片树林其实还是很好玩的，村里每个过来的人都有过在树林里玩耍的快乐经历。但杨畅不会带那男人去树林。男人听说树林里有杂草和蛇当然不会去了。
杨畅三口人终于要离开村子了，因为那男人要上班，假期总是有限的。
虽然在此期间我一直保持着正常的心态，看到杨畅眼前的幸福我还是有些心酸，但我没有把这心酸挂在脸上。毕竟追求幸福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益，咱没有理由干预。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可怜的感觉，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又不知该怎么找回失落，更不知道该怎么可怜自己。我一个人独自来到小河边，小河仍然在无声的流动着，没有兴奋也没有忧伤，蹲在流动的河水边我竟被这清清的流水感动的哭了。
“唉，找什么呢？”不远处，刘天标正带着狗晃悠晃悠向我走来。
我赶紧抄一把水把脸洗洗，看了他一眼没作回答。
“我又换了一条狗，它叫黑月亮。”他身后果然有一条黑白相间的狗狗，在狗狗的腹部有一个圆圆的黑斑，真的酷似月亮。
“狗又不见了？”
“我就是专业替别人养狗的，他妈的，能狠心杀死狗并吃肉的，一定比狗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影射我，反正引起了我的警惕。
“也许出了什么意外呢？”我看着他的脸色说。
“不会的，这年头只有人能出意外，狗狗是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知道狗的生命力有多强！”
“你这是干什么去？”
“抓野鸡。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我摇摇头。
“除了女人，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难道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长得太难看了，除非老天爷可怜我，否则我这辈子只能和狗狗相伴，抓个兔子，逮个野鸡什么的了。”
“你是这方面的天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快被你抓绝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杀生吗？”
“是在杀生，这就是我的快乐，就像别人杀我的狗。上辈子我可能就是这样被人快乐的，所以这辈子我杀生。”
“你这人太血腥。”
“你不懂，你还年轻。刚才你不是想自杀吧？”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小螳螂。”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螳螂，就是那个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交配时吃掉的！”
他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我一时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那女人这次找了个瓷实的主，你算是白睡了。不过你也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你还有戏，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比你更懂女人。”
说着话便和他的黑月亮走了。
我有这么招女人喜欢吗？这个刘天标真是能满嘴跑火车。看着刘天标和他的狗我想他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吧，我也没觉得他丑在哪里，相反还有些亲和力。我突然知道了他二十好几还单身的原因了，‘游手好闲，’是的，游手好闲。在村里你可以什么都不干，但不能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叫不务正业。像刘天标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人是很不受待见的，谁见了都不会说他好，怎么能找到媳妇呢？虽然他经常给村里乃至村外家有闺女的人家送过野兔、野鸡什么的，但大多都不是很稀罕他的殷勤，而且还给他冠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称谓。但他好像并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他在等待一次天作之合。
晚饭过后我们都散去了，只有父亲、母亲在屋子里。母亲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父亲小声说：“不如趁现在把老大他们两个分出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他嫂子是个有心的人，早分开也好。”父亲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母亲把大哥和嫂子叫到屋里，和他们说了关于分家的事儿。
“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就你们大，把你们分开你们也好过自己的日子，下面也好给二丫、憨孩办事儿，你小妹看来是不用怎么管了。”
“俺将过门时间不长就分家，这样不太好吧，外人会不会说俺？”嫂子好像有些犹豫。
“他嫂子，别想多了，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儿，不管外人怎么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主，家里就这些东西，你们看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之后把粮食在分一下就行了，从明儿起就各吃各的了，行吗？”
嫂子看了一眼大哥，冲母亲点点头。
东西被嫂子挑拣过之后，家里一下稀松了不少。逢集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又去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具，自此我们一家成了两家。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到处托人给姐姐找婆家。弄得姐姐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开始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为难，显得有些害臊，后来就索性放开了，去和男人见面也不在躲躲闪闪，扭扭捏捏了。所以说人的变化是不能小觑的。连挑了几个男的，母亲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二丫，别眼光太高了，这么挑法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那我也不能看谁是谁吧？挑挑怎么啦？说不定就碰上一个一见钟情的呢！”
“那就挑吧！”母亲只好随姐，毕竟这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有几次母亲叫上我一起去陪姐姐相亲，我没有去，我的理由是男人相男人有什么看头呢。况且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姐姐就不高兴，说：“白疼你这个弟弟了，关键时刻帮帮人场都不行。”
这次我去了，我不能在薄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了。我要给姐姐帮个人场，给她助威，让她更有胆量和气场，亲相得成不成没关系，但不能输了气场。
这次这个男人是邻村的一个名叫王翔的，人长得还算说得过去，中等个头，三七分的头型，颇有些个性。姐姐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有点珠联璧合的意思。那男人拘谨了半天也没有恢复正常的状态，他看了姐姐身后的我，虽然我和他还有一定的距离，这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可言，我看到他有些胆怯，目光中有些闪烁，因为我觉得我比他多少有些帅气和俊朗。姐姐好像对这个叫王翔的很有好感，对母亲说：“不行就接触接触？”
母亲说：“这是你的事儿，多了解了解一个人对你没亏吃，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这人心地好还可以。”
这事儿好像就算成了，没想到问题还是出在了我的身上。过后人家也找人打听过我们家的情况，对我们的家庭以及姐姐的为人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听说我因为和杨畅的事儿还进过派出所的时候，这人犹豫了，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家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呢？”这事就算黄了。丑闻的力量有时真是大的惊人，最讨厌的是还没有期限，人们会随时随地拿出来说事儿，而且不辨真伪。至于传到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样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听到后当然很气愤，但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看了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中意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没想到让我这个给帮人场的人给搅黄了，你说哪里讲理去？姐姐那几天看我也没有好眼色，好像她的幸福真的是被我给耽误了一样，我悄悄对母亲说：“再有这样的事儿千万别让我去了，最好也别告诉我，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最好！”
“你姐没怪你。”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的像一只蜻蜓从她嘴里飞出。
从母亲的话里，我听出了另一番滋味，我知道做人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种不容易的时候就被我赶上了。我该怎么重新讨好我姐呢？
再次相亲的时候，我故意躲开了，在姐姐回头看我的一瞬间，我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她的头又一瞬间扭了过去，挺直着身子走开了。她不会再指望别人了，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做主。这一刻是姐姐告别过去，勇往直前的标志，我想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
这次见面的是一个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好像是知识有余个头不足，尽管这样他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姐姐的心。因为他是代课老师嘴就特别的甜，会说话，他一说话姐姐就被他打动了，要不人怎么会说话是开心的锁呢？这话看来是对的。姐姐就是最好的列正。
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代课老师每个星期天都会来我家和姐姐见面，顺便给父亲带点酒水之类的礼物，更多的时候是给姐姐买些小玩意儿，姐姐很得意这口。其实那些小玩意儿一点用处也没有，玩着玩着就丢了，但姐姐喜欢。还说这男人心细！心细就是心理有你，说白了就是这个人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
接下来就是该准备出嫁的事儿了。母亲不无担心的问姐姐：“二丫，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真心的。”
“不嫌弃他丑也不嫌他矮？”
“他矮是矮点可你说人丑就有点过了。”
“你只要觉着行，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
“我看他不丑，人矮点也不是太大的缺陷。”
“那就按定下来的事儿办了？”
“办吧！”
姐姐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斩钉截铁过。
家里边父亲、母亲开始为姐姐操持出嫁该做的一切事儿。虽然父母亲边操持边嘀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姐姐始终态度不变认定了这个代课老师。既然是姐姐自己认定的，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一千道一万日子是每个人的，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替代每个人过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是姐姐最惬意的日子，她在等待结婚日子的到来。那个佳期，我想那是每个女人都特别期待的，我姐姐也不会列外。
杨畅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不仅静悄悄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家里弥漫着一层哀伤的薄纱，她母亲赵静眼睛红红的圈满了泪水，她父亲铁青着脸在不住的吸烟。那男人出事故死了。是的，那男人在井下挖煤的时候发生了瓦斯爆炸，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但落在刚刚有了起色的杨畅身上好像更加格外的不幸。事故很快就处理完了，煤矿赔付了一笔不菲的钱，处理了相关的责任人，这些都抹不去杨畅心头的哀伤。钱是矿上给分好的，杨畅得了一份，包括孩子的抚养费，另一份给了那男人的父母。那男人的父母想让杨畅把孩子留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作为那那男人的后裔，被杨畅婉拒了，她说：“我和这孩子永远不会分开。”孩子太小，她不想就这么母子分离，就这么分离肯定是不负责任，肯定是没有人情味。在和孩子独处一室的时候，除了伤心和难过，一时半会很难恢复现有的心情，为了缓解目前的困难局面只能再次回来，来到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以此疗伤痛苦的心和悲伤的命。
和上次相比较，这次的杨畅的确苍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单从外貌上看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和波折，她并没有垮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炯炯有神的气息，这气息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坚强。对于杨畅我想光有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开始，一个稳定而全新的开始，她还能轻松面对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爆发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果来吗？她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笑容已经能够让人为之心动了。因为可爱，所以更让人可怜。当村人的怜悯之心潮水般的涌来，杨畅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呈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这暴露了她内心的超人的强大。一个女人，丈夫突遇意外罹难了，还能泰然处之能是一般的女人吗？但这种坚强也有被人说成是冷漠，不近人情。难道哭天抹泪就是近人情？难道悲痛欲绝就是不冷漠？做人真是太难了。
杨畅落了难，好在没有人公开幸灾乐祸，大多数人都唏嘘不已，都表达了人对命运的不可逆转，村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人的不幸最能挑起人们内心的同情心，很多人都看不得别人好，但很难忽视别人的不幸，这就是人性。
在沉默了两天之后，很多人开始表达了对我的愤怒，说我不近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有出面安慰安慰，我不知道这话的对错，我该怎么去安慰人家呢？还说杨畅这一出出闹剧的发生都是因我而起，我是她人生命运挫折的罪魁祸首。家里，父亲母亲又一次绷紧了神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曾问过父亲，说：“这下该怎么办了？”
父亲说：“他再也戏弄不了我了。我不会买他账的。”
“要是他再找来呢？”
“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能知趣当然好。”
老杨盾果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这可能就是父亲说的知趣吧！但前去他家给杨畅提亲的人并不少，虽然杨畅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变故，开始还有一次让人诟病的话题，膝下还有一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提亲的人上门，也不会妨碍追求者的目光，毕竟她还年轻，人依然散发着活力，况且身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这存款在一些人的眼里足以弥补她所有的过失和不足。生活就是这样，是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瞧。更何况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而且还非常年轻漂亮呢。
我一直在蛰伏着。说句心里话，杨畅这次回来已经在我心里没有波澜了。既然他们家没有什么动静，我又何苦去弄出声响来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想到关于杨畅的某些动人的场面，随之而来的那个镶嵌金牙的男人便走了过来，一下便没了兴致。每次都是如此，我想那个镶了金牙的男人虽然人不在了，但他的魂一定还附在杨畅身上，做鬼也不放过她。也许杨畅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怎能轻易放过？即便如此，防得了我能防得了她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吗？
也有人给老杨盾出主意，说还得找老李头他儿子，那个傻子不能就这么把便宜给赚了。老杨盾摇摇头说：“三番两次的折腾，我都厌倦了。况且他们两个也不合适。”
“他们两个不合适是从何说起的呢？”
“一个聪明一个傻，这日子你们说该怎么往下过呢？”
“也是。”
别人不再说什么了。当初你们干什么来着的？一来一回的，难道就不知道这孩子傻吗？现在到装腔作势起来了。
但是我们家不这么想，我父亲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琢磨，他会耍什么新花样呢？有一回母亲单独问我：“憨孩，你觉得杨畅那闺女怎么样？”
“不错啊！”
“你真心喜欢她吗？”
“那得看她真不真心喜欢我了。”
母亲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我想这是母亲在试探我对杨畅的态度，合适就撮合，不合适就拉倒。总之，父母亲在对待我的这件事情上正在左右摇摆，当然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策划谋略。
既然两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双方也没有什么主动出击的特征，这正好给其他人造成了可乘之机。洪大展这时出动了，他有一个侄子是个老光棍了，叫洪友志，看到杨畅这次回村觉得有机可乘，最主要的是看到我们李家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他叔叔洪大展能出面帮忙撮合此事。红大展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行，杨畅都这样了，还能在摆谱，还能在清高吗？于是就亲自出马找到了老杨盾提出了此事。老杨盾看到洪大展亲自出马，又亲口说出此事，觉得洪大展在村里多少还担任点职务，多多少少在村里老少爷们跟前还有点权威，就答应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洪大展也没有想到，于是就当即夸下海口，说：“既然老哥你这么痛快，我就替友志做回主，彩礼、程序一样不能缺，大侄女过门要隆重，像头回出闺一样隆重，我回去就让友志做准备。”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什么好要求的了，老杨盾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切都由你做主承办好了。”
事情好像就这么圆满的解决了，以为碰上个正主，既解了杨畅的燃眉之急，又在村里长了台面。可他偏偏忽略了杨畅的感受，当他把这件事告知杨畅的时候，杨畅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好久才恢复意识。
“他是什么人呢不清楚吗？”
她说的他指的就是洪友志，她在质问她的父亲。
“清楚啊，这不是他叔过来提的亲吗？”
“他叔的为人你不清楚？”
“清楚啊，他叔这不都在村里干上事儿吗！”
“干上事儿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人都是在变的。”
“他们都变了吗？”
“难道没变吗？”
“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难道还是你吗？你变没变你不清楚吗？”
“你这是说我跟他们一样了，拿不成把了，捏不成块了，扶不上墙了，是不是？”
“做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面对现实，现实······。”
“现实是我现在在家里碍你事了，障你眼了，让你抬不起头了，伤风败俗了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总不能在家一辈子吧？我和你母亲也有不在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是势力，是不拿你闺女当人。”
“不拿你当人还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那次操心到正地方了？”
爷儿俩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父女二人心头各自窝着火，都在火头上说话哪能不火上浇油。一边老杨盾答应了洪大展，一边杨畅死活不应，老杨盾这次觉得自己肯定坐蜡了，该怎么收场呢？他苦恼不堪，痛心不已。自从她父亲和她谈完话，杨畅觉得这个家已经变味了，不是人变了，而是家的味变了，变得不再温馨，变得势利了。该怎么走出家的阴影呢？杨畅也很苦恼，但她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的好办法，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这边洪友志听了叔叔的话，自然是高兴的要命，认为自己从此交上好运了，能有杨畅这样的女人给自己做老婆，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喝了点酒就有点飘，一飘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逢人便说：“都说我洪友志是无赖，她不也得是我老婆吗！杨家在来劲也得我们洪家照着。”
这话传到杨家，一家人都气的要命，最气愤的当然要数杨畅了。
“说了你还不信，原形毕露了吧？”她冲着她父亲说道。
“这孩子酒后是不怎么地，只要严加管理让他少喝点酒，还是可以的。”他父亲解释说。
“她爹，孩子刚脱虎口可不能在进狼窝了，你可得替孩子想仔细了，咱可经不起再折腾了。那孩子从小到大你是看着长大的，可没干过一件讨人喜欢的事儿啊！”她母亲也很忧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咱就不能相信人一回吗？”
“你看他这是回头了吗？他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人，仗着他叔在村里干点芝麻绿豆大的官，就不知姓什么了，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有了家和没有家是不一样的，男人一旦有了家就会改邪归正，错不了的。”
“你这是想抱人家的粗腿，你付出的代价可是你亲闺女的幸福啊！”
家里正在争论的时候，洪大展拿着烟、酒进门了。
“老哥啊，友志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都怪这孩子不懂事儿口无遮拦，我教育过他了，那孩子后悔死了，要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的，我怕那孩子礼数不周伤了老哥你的脸面，我亲自来了。这事我给你赔不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重了，严重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严重了。”
“那就一张纸掀过去了。”
“旧话不提了。”
“那你看这俩孩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及早不及晚，咱们就近办了如何？”
“总得查查八字是吧？虽然我不怎么信这个，但过程走走还是必要的，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查查生辰八字心里总归是踏实，省的将来有什么冒失胡思乱想的不是。”
“在理，在理。”
“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老哥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要是在理的事儿咱一定得办，不仅要办，而且要办得好。回头我就去找明白的先生查查这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哪天黄道就用哪天。”
对于老杨盾和洪大展一拍即合的谈话，那娘儿俩在幕后听得很真切，早就把鼻子都气歪了，一个家庭的当家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原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没有呢？一个洪大展就把你拿捏的这样了吗？人在权势面前怎么会如此的软弱呢？
杨畅有些心酸，心里的苦水不知该怎么往外倒。难道这次回家错了？假如当初不回家会怎么样？痛苦依旧会过去，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身后的生活依旧会很好很好。现在不同了，没有任何退路了。走到今天出现这样的结局是怎么造成的？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但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啊，那些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安得是什么心，扮演的是些什么角色呢？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杨畅的头有些痛，她不敢在往下想了。
要说办事效率还得说是洪大展，杨畅这边气还没喘匀乎他就又风风火火的来了，说杨畅和洪友志的生辰八字查明白了，是花了大钱找了几十里地外的最高明的先生查的，不仅是正合而且是天作之合。下星期的十八日男女双方百无大忌，最宜嫁娶，这不是天随人愿吗？当然是的。事情到了这步棋上，不接着下肯定是收不了场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间这么紧我怕准备不好啊！”老杨盾脸有难色的说。
“什么都不要你插手，也不用你费心，一切有我给你想着呢，一应所需我会让友志送过来，你就擎等着嫁闺女就行了。”
“这样一头沉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哪有过分这一说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什么事儿我给扛着。”
“唉，你说这心让你操的，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日子在一天天逼近，每天洪友志都会拿着东西一趟趟的往杨家去，到了杨家就贼眉鼠眼的寻觅杨畅的踪迹，每次杨畅都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躲着他。虽然每次都见不到杨畅，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村人面前自我展示和炫耀，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没有了挡风的墙，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难啊！
十七日了。家已被布置的喜气洋洋，外面人来人往不知都在忙乎什么。这时鞭炮炸响了，这是洪家最后一次送礼物了，因为这礼物里包含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就是新娘子的‘催妆衣。’顾名思义，催妆衣就是督促新娘子换出嫁的新衣的，过门的当天就是要穿着这身新衣服从娘家到婆家，完成女人这一生最初的华丽变身。酒席安排妥当之后，洪大展端坐上首，陪酒的也都是杨家门内的同辈之人，大家彼此都熟用不着介绍寒暄，于是就推杯换盏最终都喝得人仰马翻不辨东西。
送走了洪大展，家里进入了酒席后的安宁。本家亲朋也走了，只有红灯笼在发光。夜幕很深了，一切的迹象表明等待着的将是更大的热闹和喧嚣。
第二天紧跟着夜幕的退去就来了，黎明很白，白了很久太阳才悄悄的出来，开始是红光，红光张开了太阳才姗姗的露出了头，然后才是整个笑脸，就像上轿的新娘喜庆而不匆忙。帮忙的、准备送嫁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抽烟，有的喝水，都在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新娘子上完轿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过后，这些人才能坐下来美美的喝酒。这是程序，也只有新娘子走出娘家的门之后，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
洪家的迎亲车来了。最先登场的是鞭炮。一阵鞭炮的炸响之后，硝烟还没有散去，洪友志就急着去接人，大家簇拥着他一起涌入杨家大门，直奔杨畅住的那间屋子，屋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敲门，敲门。”簇拥着的人起着哄督促洪友志敲门。
洪友志笑脸常开，举起手对着门就敲，“啪——啪——。”门在他的敲击下自己开了，洪友志顺势推开门，屋里一片寂静，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突然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跟在身后的人立马扶住了他，当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射向屋里时，都惊得说不出话合不上嘴，在电风扇下杨畅被一根绳子直直的吊在那里。
众人拖着洪友志退出屋子，老杨盾感觉事情不对，拨开众人冲进屋子里，一把抱住杨畅的尸身放声痛哭。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把吊着的杨畅放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了，本来杨家办的是喜事，现在转眼成了丧事。只有洪友志还没有冷静下来，他也像一个疯子似得，满嘴跑火车：“人没了，我送的东西呢？我送的东西呢？”他在疯狂的找他送过来的东西。其实他送来的东西都被杨畅给准备好了，堆在墙角一样也没动过，更不会少一样的。他冲到墙角拿起他送来的箱子、包裹什么的东西，抗在肩上就往他自己家里跑，众人看着他的狼狈相，才知道杨畅为什么宁死也不愿嫁他的原因了。
按照杨畅死前的安排，孩子还有她留下的钱都归她的父亲、母亲，这些钱足够完成培养孩子的所需。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不留全部让洪家拿走，不拿走的一律扔掉。最后就是要把他安葬在小树林里。老杨盾拿着杨畅留下的那张纸，心如刀绞。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却如泉涌一般，流出的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杨畅的母亲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双眼透红且含满泪水。
虽然杨畅的喜事没有人通知我，但她的丧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死者为大。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死了都要去帮忙，无需通知。喜事不同，喜事通知你帮忙的去帮忙，不通知的不用去。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踏入杨家，虽然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可杨畅不在了。看着杨畅停尸在床，我突然有了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生和死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得；又如此遥远，近在咫尺却如在天涯。
停丧三天，要出殡了。大家用扁担搭好架子，十六个人抬着杨畅的棺木向小树林进发，小树林里，提前去的人早已挖好了墓穴。到达小树林后，大家撤掉扁担，改用手抓。因为小树林的路不是很宽，要想进去就必须降低宽度。杨畅的棺木放到小树林的入口，一边站立八个人，大家一起弯腰抓住棺木边上紧固的绳索，一句：“起——！”棺木被平稳的托起径直走向墓穴。下葬之后，由于杨畅的孩子还小，不能作最后的告别，其他的亲朋本家大都是长辈也不便行礼作揖，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上土吧！”杨畅的棺木上一掀锨新土渐进而上，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就成了。大家拿着铁锨、扁担陆续离开小树林，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来一眼杨畅的新坟，那坟坐落的位置不就是我和杨畅曾经的地方吗？是什么人给选的址，竟然这么巧合？
有了杨畅的坟小树林似乎更鲜活了，那坟上的土黄的金黄红的深红，像彩笔描绘的画又像一个个鲜活的音符。我想这最符合杨畅。
没了杨畅的杨家死气沉沉的，老杨盾一下好像老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蹲在路口死死的看着我家的方向，我的背后总感觉有一把冷飕飕的刀在如影相随，极不快乐。
而就在最近，村里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这个决议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说是全村的党员干部一致同意的，那就是要彻底铲除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树林。难怪几次党员干部会议下来，父亲都沉默着不语。作为一个老党员对于铲除小树林他的内心和本意是不支持的，但毕竟是孤掌难鸣。几番讨论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此种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但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要铲除小树林，因为牵扯到我和杨畅，父亲确实有口难言，他只有举手赞成的份。小树林现在在村里人的概念里就是一个不祥之地，伤风败俗的代名词，是流出罪恶的污浊之地。是谁第一个提出这样的意见？是谁附和着推波助澜？这样的人真是太阴险了。小树林没有了人文环境就好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孽啊！
伐木工、挖掘机很快被找来了，伐木工是三个以买卖木头为生中年人，开机器的是个很干练的小青年。前面伐木工用电锯对能用的树木痛下杀手，按尺寸被锯成一节一节的装上车，后面，挖掘机对着弱小的树木一扫而光，连疙瘩都被连根拔起。经过一天的紧张忙碌，偌大的小树林没了，田野显得更加空旷无边。
树木没了，但杨畅的坟还在，尽管那坟孤零零的。虽然形成的决议是清除小树林，但杨畅的坟没有人动，毕竟那坟还新，也没有决议说连坟都要一起平。
小树林这个‘毒瘤’被清除了，有人高兴，有人惋惜，这片带有原始气息的小树林曾经如神话一般存在，存在人的嘴里，存在孩子的梦里，祖祖辈辈演绎着小树林的故事，小树林应该是村子的另一个村子，是梦的栖息地，是村人的精神家园，是镶嵌在田野之间的明珠，是一幅永不凋谢的风景画。这是小树林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以惨烈而干脆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小树林的故事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小树林只能生长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就在小树林被铲除的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刘天标强奸孙小梅被警察带走了。刘天标是村里继我之后被警察带走的第二人，自然非同一般。刘天标被带走了，剩下他的狗就成了丧家之犬，因为那狗好色成性，主人不在了它却还在孙家门前招摇，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打死它！”众人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棍子的拿棍子，一哄而上就把那条好色的狗给收拾了。狗被收拾了怎么办呢？那就煮呗。于是有人提来铁锅，把铁锅架在石块上，添上水把剥好的狗放到锅里给煮了。时辰不大，狗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之所以要放到露天来煮，就是为了防止刘天标出来之后找后账，在露天就不同了，没有具体的人或家可供他找茬，而且吃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找谁去？众人实在是聪明啊。
刘天标之所以被警察带走，与他的狗也脱不了关系。原因的起点是孙家的母狗发情了，刘天标的狗嗅到了发情母狗的气息就来了，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狗都到场了，巧的是只有刘天标念念不忘自己的狗，就找了过来。找到了他的狗他的狗此刻却不听他的召唤了，平时那么听话的狗此刻却和他玩起了捉猫猫，左躲又闪的不肯跟他回去，他就吼狗狗，不听就想打它，他找了一根小木棍想打狗狗，狗狗就吓得从门缝钻进了孙家，更巧的是孙家就孙小梅一个人在家，这让刘天标见情起意，也不打狗狗了，就对孙小梅动手动脚的，结果就成了一场闹剧。
刘天标好像得手了，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孙小梅出示了带有血迹的裤子，还有污迹斑斑裤衩。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众人不无感慨。
现在，刘天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性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完全定性下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取证。可孙小梅在家只能足不出户，独自伤悲了。毕竟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儿。
孙小梅出了事，让妹妹孙小花也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包括她们的父母都闭门不出，能出门的只有孙小虎一个人正常进进出出。这些天他们家的门总是关得很严，锁的很紧，但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是想谁会在这个当口敢再次登门作案？没有哪个人是胆大包天的，更何况刘天标还在公安机关候审，等待移交检察机关起诉。
孙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闭门不出自然也在情理当中。可刘家此时日子也不好过，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事，希望能把刘天标弄出来，自然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找了好多关系也不好使，公安机关仍然该干啥干啥，这时有人给老刘出主意说不行的话可以找找老李头，他儿子犯事了什么事儿没有就关了一夜就放回来了，肯定有关系，有后台，或者有什么背景，毕竟人家是烈士的后代啊！老刘醍醐灌顶，是啊，身边的能人怎么给忽略了呢？于是就急慌忙的找我父亲。
“老李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犬子的事儿呢一定得给想想办法弄出来啊。”
“没出这事儿，天标这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说的，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给想什么办法呢？”
“你在咱们村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啊，你肯定能想出救人的办法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犯了这么大的法，别说我找谁也不一定好使啊。”
“你这么说就是见死不救了？你们家三犯了同样的事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呢？”
老刘说完这话就见我父亲脸色立马变得铁青，气喘的也不那么均匀了，感觉是自己失言了，但他好像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也没有马上跟着修复自己的不当言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父亲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吧，你儿子的事儿我帮不了，我儿子的事儿你觉着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去告他。”
老刘瞪着偌大的眼睛看着我父亲，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看着老刘的背影，父亲再次愤愤的说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强奸犯还想什么责任都不负，天理不容！”
现在村里人一谈论刘天标这个事儿，就把我也一起拉出来相提并论，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干同样的事儿却有着不一样的结果。这话越是这样说，刘家老父亲就越伤心，现在已经不是在伤他儿子的心了，而是在伤我父亲的心了，说我父亲不讲究，没人情，只顾自己。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父亲当然很窝火，一个刘天标怎么就把我也给牵扯进来了呢？我父亲知道忍气吞声不好，但此时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刘天标的父亲还真的走进了派出所，像派出所的警察哭诉他儿子的无辜，说他儿子之所以能出现这样的事儿，完全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应该有责任，不能只抓他儿子一个人。还说：“李家那个傻子和天标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就会没事呢？这是警察办案不公。”
警察给他解释说：“你儿子刘天标和李丙谋有着本质的不同，你儿子对强奸供认不讳，孙小梅对你儿子强奸也出示了可靠的人证和物证，是证据确绝。这个案件检察院马上就会对他提起公诉，法院会从实判决的。至于李丙谋案，男女双方都没有提起强奸诉求，告他的也不是当事人本人，通过调查取证没有任何强奸证据，所以两起案件是不一样的。”
老刘在派出所没找到便宜，但他并没有死心，回来后便立马告知他老婆，说只要女方取消证据、证词，天标就会没事，还说，李家那个傻子能没事就是因为杨畅那女子没出示证据和证词，你得去找孙小梅说说。为了儿子他母亲竟然真的走进了孙家，让人家孙小梅出面去取消证据和证词。孙家人自然是愤怒异常，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然而人家就这么不要脸了，而且还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希望能成全天标，成全天标其实还不就是成全小梅吗？毕竟小梅是个女孩子家，好说不好听的，咱们都是本村的，又知根知底的能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这样的话一出口自然惹怒了孙家，孙父眼睛着火一般吼向刘母：“滚，快滚，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儿，快死了这条心吧！”
“咱两家结亲家你们家也不吃亏，我们家条件也不比你们家差，甚至还强许多，有什么不好呢？”
“休想，快滚吧！”
刘母灰溜溜的走了。
是夜，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雨是历年来少有的怪雨，还说这是不祥的征兆。
雨过天晴之后果然传出不好的消息，孙小梅疯了。
就是这个狂风暴雨之夜，孙小梅不见了，家里人找不到孙小梅也不敢声张，全家人就只好自己冒着狂风暴雨四处去找，却发现了在狂风暴雨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孙小梅。家里人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家里，披头散发眼睛发直的孙小梅谁都不认识了，看着眼前的孙小梅，全家人哭成了泪人。
从此之后，只要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有一个女人赤裸着上身走在村道上，嘴里不住的说着：“给你看，给你看······。”
这是一段让人十分难熬的日子。有时姐姐会走进孙家陪陪孙小梅，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但她已经记不起任何事情了。
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飞逝，’在我看来时光的速度还不如小河的流水急促，非常缓慢，难道时光的流逝也是因人而异的快慢吗？横在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是谁堵住了我的生之路？没有人故意为之，又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挖坑掘井。
我还没有活到厚颜无耻的地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还会发生什么，都将于过去无关，虽然现在的我还是昨天的我，但我终将不会是同一个我。
人生该回头了！
古人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我没有多少才，但我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这句话更能让人振奋精神，更能让人热爱生命，创造未来。
在村里我还能干什么？还有谁能和我说说话？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无用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流氓’式的无用的人。我决心离开村子，悄悄的离开，出去学一门手艺，吃苦出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在找个女人成个家，过甜甜蜜蜜的生活，过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这点想法过分吗？我觉得应该先和母亲说说。
“我想离开这个村子，免得人家看见我烦。”我和母亲说。
“憨孩，别胡思乱想的了，离开这个村子你想上哪里去？”母亲不解的看着我。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处的。”
“你太年轻了，不许胡思乱想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外面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指望谁呢？”
“实在不行了就去找赵安，听说赵安现在混大发了。”
“混大发了那是人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的是力气，又不是去白吃白喝他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啊！”
“我不是去指望别人，我只是这么一说。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都得指望自己，自己不行什么都不行。”
“那我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晚上，父亲和母亲在里屋轻声说着话，没有谁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我的事情。
“憨孩想出门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看合适吗？”
“他离开村子不得饿死，等几年他妹妹学成毕业了，带带他或许能成。”
“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就他那脑子，出门能干什么呢？”
“我总觉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咱也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啊。”
“那就让他出去混混看，权当没有这个儿子。”
第二天起床之后，父亲看见我愣怔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母亲把我的事儿和他说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一句话呢？难道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还是对我彻底丧失了信心？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但我要搞清楚一个事情，那就是我的生日是哪天，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免得人家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却一脸茫然。是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我的生日是哪天呢？”这天我打着好奇的旗号问母亲。“必要的话我要给自己算一卦。”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
“我说必要的时候，没说现在就算。”
母亲若有所思：“芒种的前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你是说六月四号？”
“是的，没错啊，就是六月四号。”
“是什么时辰呢，人的出生是有时辰的？”
“好像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吧！”母亲好像对时辰也不怎么确定，但我还是知道了个大概，这就够了。
我有些难过，这个日子可太让我难忘了，既然母亲说了肯定是没错的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辰，竟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酸楚。此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悟透啊。
“你是跟我说过，是我不留神给忘了。”
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说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啊！毕竟母亲的岁数大了，她一辈子的操劳足以弥补她的这一‘过失。’我没有理由责备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的生日，生日并不是我的人生最大的节日，而母亲的生日才是我该永远铭记于心的重大节日，而我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我问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母亲很可爱的笑了：“俺不知道，俺的老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但是，身份证上的日期难道是不真实的？这不用明说，肯定是大概的日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而且越活好越活越幸福。
“这个生日好记，芒种的前一天。”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和杨畅的那个上午其实就是我生日的联欢，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罢了。远离那个上午有多长时间了？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很远很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改天换地的感觉了。因为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
“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啊，这么好记还说我没跟你说。”
我扭过头，眼里流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的泪水。
2022-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