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书（组诗）

作者/农家二少

柳瓦湖

群山为屏，堵住出口便是一方水土

天要下雨，下就下呗！

再大的风雨都得兜住

弱水三千，每一滴皆是光华

养山脚的稻粱，牛羊，鸡鸭

也养路旁逸生的荆棘与草

养天生的鱼虾，人工繁殖的龟鳖

两岸摇晃的夕照，和无处藏身的荻花

养骑马打仗的将军，也养

土里刨食的农人

柳瓦湖的好正在于此。像父亲

多年的习惯，无论老幼尊卑，

进门便是贵客

迎秋辞

其实还在路上

收割的锋刃尚未形成

其实你，不该如此抑郁

秋天不过一棵树的重生

像一片叶子覆盖另一片叶子

山水重逢日月交替而雁往北飞

其实不必去掂估一把镰的重量

无非你磨着磨着

便误入歧途

中年书

不再轻易动怒。对于

星光，草木，落日，故土

一些尘事的起落和枯荣

不再怀恨在心

远方成谜。不再去

追溯过往

该熄灭的让它熄灭吧

该荒芜的让它荒芜

拒绝与黑夜同流合污

不再故意隐瞒某些细节

将时间反复淘洗，拆解，折叠

每天清晨醒来，便可听见

霜叶落地的声音

叶落长安

一想到入秋后的长安

蝉鸣渐退，黄沙追赶黄叶

深不可测的宫殿。落榜的仕子

独自穿过长街

埋进地下的长恨歌与霓裳舞

目光呆滞的兵马俑，和

城头不断变幻颜色的王旗

想到那么多的顺民

若干年来，任凭主子

奴役，鞭挞，驱逐，流放

或被历史遗弃，轻描淡写

或暴尸于光天化日之下

背负造反的罪名

想到一匹瘦马的结局

一只手指向天空。一些诗稿

被永久封存

残句

像酒杯出卖酒杯

像美人算计美人

像无所事事的我

像秋天的早晨，星月刚好隐去

你刚好隐去我

我举起我的江山，向你问好

美人，我的三宫六院空了

空得刚好装下一个你

         坐在一片雪花里写诗

我把多余的时间和想象删除

坐在一片雪花里为你写诗。雪花太轻

轻得像我随手便掏空的词语

我无法忍受，对你的思念乏善可陈

半杯百香果酿制的烧酒，让我的黑夜空无一物

黑夜太黑，再多的表述都毫无意义

火塘里的火正在熄灭

烤火的人逐渐散去

雪花在坠落，我在一片雪花里坠落

我知道，过了今夜，

我写的诗，将和雪花一起融化

或春风化雨，或尸骨无存

雨终于停了

在风雨中像我一样

奔跑的人

今夜，回家了吗

雷家大院

一百二十八根木柱落地

四十八扇巧夺天工的窗花

把一向低调的雷家

围成一个大院

无非争口闲气成全自己

无非世代劳勤

囤积了几亩薄田几担余粮

哪来的谋逆之心

尘世如淖啊

也曾设馆授学

也曾投武报国

也曾兼济乡邻

是否进士已无饬大雅

有人尚武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有人读书的人家都是好人家

莲花寺

寺在高处，寺前一口净池

落满锈迹斑驳的铜钱

莲花尚未盛开，风轻得像

一片莲叶与另一片莲叶耳语

轻得生怕惊扰了寺里的早课

和檐前埋头扫地的老僧

攀爬不需另辟蹊径

随风径直而上

何必回头！心中若有佛

到处都是彼岸

乌龙山

树木，刺棘，紫色的野棉和山菊

在乌龙山，以四季的名义集结

群山列队。风只是路过

而我，也不是当年的土匪

我只想找到，失散多年的兄弟

和我久未谋面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