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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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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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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木场


储木场

 

聂洁

 

春日融融。墙外的柳条爆出了嫩芽,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我们爬上墙头,纵身一跃,跃到柳树上去,折柳枝编草帽。柳条折口处散发出来一股新鲜的青涩味。

绕到北墙上,放眼望去,是广阔的田野。油菜花正在开放,一大片金黄铺展开去,耀人眼目。浓稠的油菜花香气里,夹杂了胡豆花的丝丝甜香,忍不住深深吸口气,叹一声:“好香啊!”只是一小片胡豆夹杂在宽广的油菜地里,很不起眼。非得闻到胡豆花香才知道,哦,原来还有胡豆。

这片田野,大抵就是油菜和稻谷轮番种植。季节不同,田野的颜色和气味也就不同。

收割了菜籽的田野,一下子空旷起来。傍晚时分,这里一堆那里一堆,菜籽秆堆起来,燃起熊熊大火,到处响起哔哔剥剥的声音。接下来就该整田插秧了。天气有些阴冷,经常下雨,田里蓄满了水,每天都有农夫戴斗笠披蓑衣,赤脚踩在水田里,扶犁耕田。农夫手持一根细枝条,时不时抽打一下牛屁股,轻轻呵斥一声。他的衣衫溅满了泥浆。

秧苗刚栽下时,稀稀疏疏的,弱不禁风地漂在水田里。

时节进入初夏。夜间突然风雨大作,雷鸣电闪。清晨起来,还没开门,就听得院子里胡孃孃锐声说道:昨晚这场雨才大哦,风也大,树枝都吹断这么多!

打开门,一股湿漉漉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果然铺满了残枝断丫。而树上的新叶,似乎比昨天大了一圈。远山近树,透出股水洗过后的清朗。哗哗的流水声从公路外边传来,院子里好几个人站在大门口的柳树下,看山脚一股白花花的水倾泄进田里,一大片浮萍在水田里飘来飘去。有个农夫赤脚在田埂上,忙忙慌慌堵上被水冲开的决口。

天气跟着就一天天热起来。秧苗绿得越发深浓,就快看不见水面了。蛙声此起彼伏。当秧苗长得像铺开的一层密实的绿绒地毯时,夜里,我们打着手电,跟在大孩子后面,去田埂上捉青蛙。

看过两回满月,夜里开始下凉,在院子里乘凉的人会说:嘿呀,凉快咯,晚上在外面坐不住了呢!那么,漫长的夏季就快结束了。不就是么,七月半都过了有一阵子了。

只要走出大院门口,往柳树下一站,就看见田里的稻子泛黄了,空气里满含一股新稻的清香。某一天,见到有农人扛着斗进入田里,打谷开始了。从此每天可听到“蹦,蹦,蹦”的打谷声。空气里,稻香更加浓郁。

这种时候,院子里的人更要站到公路边去,看人家打谷子。他

们嘴里吸着旱烟,往地上吐口水,一边讨论今年的雨水、太阳和收成。尽管,这些谷子跟他们毫无关系。但是,对农事和收成的关心,是源自内心深处,对庄稼的一份自然而然的关心——这些人离开土地的时间并不长,他们身上,还带着泥土气息。风调雨顺、丰衣足食,是埋藏在心底里对生活最美好的愿景。

眼看太阳就落山了。如果此刻去河边洗点什么,又或者什么也不洗,仅仅是想去河边玩水,凉快凉快,往往可看见一个打完谷子的人,正站在河水里,弯腰洗他黝黑发亮的手臂。手臂上的肌肉鼓起来,很有力量的样子——要不,怎么打得动谷子呢!

收割后的田里,剩下一簇一簇谷茬。院子里的小孩,提了篮子去捡拾谷穗。能有多少一点呢!鸭客挥舞着长杆,早就把鸭子赶进田里来了。鸭子们撒着欢儿,鸭嘴在地里窸窸窣窣撮个不停。我们只拾到几个谷穗,拿回来扔到门口的地上,任鸡们去啄。

——田野是属于储木场以外的风景。仅一墙之隔,经常看到,就有了深刻的印象。我的世界还是在围墙内的储木场里。

我家刚搬到储木场时,院子里的房子还很少。仅在南北两端,靠墙边,有寥寥两三栋木房。我家房子位于北面,坐北朝南,另一列靠近公路,坐西朝东。这两栋房里住了四五家人。打开大门,只见一垛一垛的木材垛子,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郁的木材香味。储木场被叫作“场子头”,场子很宽阔,被一圈厚厚的石墙围起来。

场子南北两端各开一道大门。装卸木材的车辆进出时,铁门才大开。平日里供人进出,开小门,或者大门开一道不大的口。铁门并不上锁,我们都喜欢攀在铁门上玩。双手吊在铁杆上,一只脚在地上使劲蹬,巨大的铁门就载着我们转动起来。爬铁门,看谁爬得高,看谁敢翻过去。当然是男孩子厉害。把脑袋伸进十来公分宽的铁门栅栏里,钻进钻出。青青娃的脑袋被夹住了,半天出不来,急得满面通红,左转右转,才终于转了出来。

——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切都是我们的玩具,连同那一垛垛木材。

木材垛子密密匝匝挤满了整个场子。这些木垛呈井字形,高低不同,品种和规格也各不相同:松原木、柏原木、杉原木;松木枋子、柏木枋子;枕木;厚薄不一的各色板子……

选中一个垛子爬上去,站在圆滚滚的原木上,瞬间就有了广阔的视野,能看见其它木垛顶端。如果垛子够高,还可俯瞰整个储木场,甚至南北两端的房子都看得见——平时必得从北走到南,穿越整个储木场,才看得见另一端的房子。而且此刻看见的还是房顶,这在地面上也是断然看不见的——这样的视角,给人一股居高临下的豪情。

母亲在场子里干完活回来,臂弯里必定抱一捆柴块,或者树皮。这些柴火,是干活之余的额外收获。

站在木材垛子上,欣赏完了周遭景象,我们也学大人样,剥树皮,企图为家中灶膛添一把柴火。这些木材已干透,有些还包裹着树皮,从切口处剥,轻易就能扯下一大块。有的树皮剥开后,布满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瘢痕,那是虫子居住过的痕迹,虫子当然早就不见了。听着树皮剥离树干的呲呲声,特带劲。

失去树皮的原木,散发出新鲜好闻的木味。木材裸露出白花花光溜溜的躯干,坐在上面真是舒服。左看看右看看,再数数上面的节疤,惬意极了。

早先,这些木材垛子堆到了我家门口,仅留一条通道供我们进出。门口两三米宽是土坝。雨天无聊,只能蹲在屋檐下,看檐沟里的蚯蚓,露出半截粉红色的身子,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去找来一根小棍,轻轻碰它一下,这半截身子就迅速缩进泥里去了。

渐渐地,院子里空出来的坝子越来越宽,全是三合土硬化坝子。我们在这干净硬朗的院坝里跑跳,比在土坝子里利索多了。

夏夜,邻居们陆续聚到我家门口来乘凉,祖父搬出好几条板凳,大人们围坐一起,有一搭无一搭摆龙门阵。

娃娃们则跑开了去,在月光下躲猫猫。平常夜里独自一人,我断不敢挨近木材垛子,此刻躲猫猫,我却藏进了木材垛子的角落里去——藏在这里,他们根本找不到我。

或者追着影子跑,唱儿歌:“月亮光光,要吃莽莽(饭),莽莽还没熟,要吃腊肉,腊肉还没耙(熟),要吃糍粑,糍粑还没打,要去河边耍,河边有只船,开到思南......

跑跳累了,回到大人身旁。月亮离五老山越来越远了,又还没有升到中天,木材垛子的阴影缩短,月光也更清亮,夜风正凉,汗水很快就干了。我靠在祖父怀里,只听得沿河口音的张孃孃正在讲:

“他那晚上就在那山里头走啊走,就是走不出来!都是平时走得很熟悉的路,怎么转了老半天也转不出来呢?他心里明白,晓得是撞着‘鬼打墙’了。他一边骂一边继续走,这样不停地走啊走,走得很累了,可不敢睡着。转了一晚上,直到天麻麻亮,听得见鸡叫了,他看到还是在昨晚上刚刚走进来的位置转。天亮了他才看清楚路,走出去了。这就是碰到鬼打墙了!”

张孃孃的嗓音十分单薄,月夜里听来,她的话音似乎从别的地方传过来,让故事更具有了一层神秘色彩。我听得心都缩紧了,把祖父靠得更紧。

她那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儿满满在一旁插话说:“撞到鬼了要去它坟头钉一根竹子,鬼就被钉住出不来了。”

张孃孃一声骂过来:“娃娃家再乱说!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满满嘻嘻一笑,声音弱下去:“是你说的么。”

“小姑娘家,话莫多!”张孃孃又轻轻呵斥一声。

见满满被斥责,我不厚道地暗自高兴。

夜深了,母亲催促我去睡觉,他们继续坐在院子里聊天。我的房间在楼上,父亲挚着油灯送我爬上楼梯,躺下。房间紧邻院子,木房,丝毫不隔音,院子里的说话声一句不漏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来。静悄悄的深夜,话声格外清晰,又似乎从远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就像此刻月光里的世界,清朗中带着一层虚无缥缈的意味——

说有个堂哥到另一个寨子去吃酒,回家时天黑了,总也走不到家,看到前头好像有灯,就朝灯光走去。是单家独户的一家人,拍门,有个老婆婆出来招呼他。他说走错路了,想在你家借宿。老婆婆让他在床上睡下。家人见他一夜未归,担心摔进沟里去了,天亮就循着路去找他。找遍了整条路没见人,最后才在荒坡上一座坟边发见他,还在呼呼大睡!把他喊醒来问,怎么会睡在这里?他回想起昨晚上的经历,吓出一身冷汗!

我在床上,也吓出一身冷汗。怎么也不敢一个人睡了,爬到床边的桌上,从窗口向着院子里大喊:伯伯(爸爸)快上楼来呀,我害怕!院子里的大人们都笑起来,母亲笑骂道:吃碎米的胆子吗?怕什么怕!

他们终于散了,各自回家。我听见大门关上,传来父亲爬楼梯的声音,心里就踏实了。

从此害怕一个人走夜路。不过我的活动范围,超不出储木场,所以还没有遇到过鬼打墙。

长大后,当我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才时常撞上“鬼打墙”——稍不留神就陷入困境里,任凭你左冲右撞,苦苦挣扎,直累得精疲力竭,也还是冲撞不出去,老在原地打转。无力,无助,又无望,只能在心里咒骂。每当这时,极渴望眼前有光,照亮前路,挣脱这该死的“鬼打墙”。

鬼故事听多了,夜里不敢独自睡觉,非要父亲陪在身旁,才能心安。

这样的夏季过了几次,我就有十岁了。

就这样,我不可遏制地长大起来,兴趣转移到了别的事上,逐渐脱离了父亲的陪伴。

我发现书中有个新世界。

二哥当兵离开家以后,他的房间就成了我的,他留在房里的书也成了我的。那些寒冷的夜晚,就蜷缩在二哥床上,盖着他的被子,在一盏墨水瓶做的油灯照耀下,囫囵看完了《童年》和《在人间》。深夜,祖父“咳、咳、咳”的声音从楼板下面传来,苍老,干涩,带着咯人的硬度。在祖父干涩的咳嗽声中,我进入由文字营造的世界里,进入阿廖沙的生活,携裹在遥远俄国的寒气里,陌生又惊奇。虽不怎么喜欢,到底还是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去了。

开始发起呆来。

长长的白日,无所事事。在桌上支着起胳膊,临窗眺望。窗外就是那片广阔的田野,一条白光光的公路从田野间穿过。赶场天,公路上有无数农人,背了沉重的背篓,抑或挑着满满当当的箩筐,去街上赶场。他们的背篓里是些什么?想象母亲去赶场,会给我买点什么好吃的回来,比如麻糖,或者梨……

河对岸的村庄隐现在浓绿的树荫里,远山绵延到未可知的极远处——远处究竟有多远?山的尽头是什么?二哥去到了遥远的地方,那里可是北方啊,是不是越过那些山就能到呢?……直到胳膊支得发酸,才收回胳膊,站起身来。

二哥在家时,每天清晨去河边挑水,是他的重要任务。还在赖床,就听见二哥挑着水迈进门槛的响声了。门槛比较高,水桶总会撞击到门槛,撒泼的水在地上晕成一个湿印。当水倒进水缸里的哗哗声传来时,父亲在楼下高声喊我起床了。

院子里每家都会有一人,大清早必去河里挑水。通往河边的小径,清晨总是被水桶里荡出的水浇湿。

在河边洗洗刷刷,是女孩子从小就要学会的家务。河边有两个码头,原本用于停靠木排。公路尚不发达之前,木材多是从河里运来。童谣里唱的“河边有只船,开到思南”,我是从来没见过。河里飘来木排,倒见过寥寥几次。

木排靠岸了,圆滚滚的木头浸泡在河水里,排头扎得又牢固又整齐,后面的就没有那么整齐了,十分散乱,用抓钉抓住,互相牵扯,不至于散开。放排人灵活有力,立在排头,手握一根长杆,撑在水里。他把木排停靠稳当后,轻盈地跳上岸来。木排停在水里,大可不必管它。待放排人和场长交涉好后,场长在院子里吆喝一声“起——料咯!”家属队的妇女们陆续走到码头上来,把河里浸泡着的沉重木材扛上岸去。

母亲是家属队的一员。

妇女们走进河里,河水顿时被搅浑。她们的衣裤迅速湿透,裹在线条并不优美的身体上。她们头发凌乱,湿淋淋贴在额上、脸上。她们两两合作,互相紧扣十指,从河水里抱起木材,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鼓起,身体大幅度扭曲。旁边一位妇女马上蹲下身体,伸出肩头接住,吃力地站起来。另一头也被迅速抱起来,放在另一位妇女的肩上。她们步履蹒跚,从河里走上岸去。湿木材太沉,得赶快找个合适的地点,两个人喊着号子:一、二、三丢——!一齐扔掉肩头的木头。

这些水淋淋的木材暂时散放在岸上,待水分干得差不多了,场长再指定一个堆放处,她们又来扛起这些木材,一层一层,规规矩矩码成井字形垛子。

有军绿色解放牌货车来运木料,再由妇女们把指定的木料装上车,运送到遥远的地方去。

前后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家属队这帮妇女,用她们的双手和肩膀,把货车拉来的木材堆成垛子;又把这些木材垛子装上货车运走。这种单调繁重的劳作,从储木场里转运出了无以计数的木材。

这些沉重的木材,压得母亲浑身骨头发痛。母亲的卧室里,永远有一股伤湿止痛膏的气味。但她并无怨气,反而庆幸,能有这样一份繁重的体力活换取收入,得以补贴一家子的日常开销。

勤劳,是父母应对拮据生活的不二法宝。吃,则是他们拼尽一生的努力方向。父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穿么,能凑合也就行了,吃却是更重要的。人要活命,首先得填饱肚子。”——父辈对饥饿的恐慌,深入骨髓。在饭桌上,父母对饥饿时代过于密集的念叨,让我的耳朵对这类话题起了强烈的排斥。

也就是为了有充足的肉吃,父母在围墙的转角处,用木板钉了一个猪圈养猪。而养肥一头猪所需的一切细枝末叶的事,均被母亲一人包揽:赶场天,她得背上背篼,去米市坝买糠麸或包谷作猪食;请附近农妇背红苕藤来,卖给我家喂猪;稍有空闲,她还要背上背篼,到河边去割猪草。红苕藤或猪草,堆在堂屋中央,母亲坐在小凳上,挥舞一把大号的菜刀,砍碎,倒进锅里煮给猪吃。

祖父把所有的残羹剩饭,连同洗碗水,一滴不剩都倒进泔水桶里。我家厨房,常年弥散着一股难闻的泔水味道。

在最阴冷的腊月,某一天,养肥了的猪被揪出来杀掉。堂屋的一角辟出来熏腊肉。大半个月,屋里弥漫着呛人的柴烟,连同我楼上的房间,都灌满了烟雾。我家的日子因此滋润了不少。到底还是烟熏火燎、汗流浃背的,着实不易。

当木材垛子越来越少,院子里的三合土坝子完全空出来后,对面开始下基础,准备建一栋砖房。

清早,还在赖床,建筑工人已经吼起了劳动号子。爬到床头的桌子上往外看,只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手里拽着粗绳,一人喊号子,大家跟着应和。他们用力拉起绳子,中间一个巨大的石墩被吊起来,随着领头人的号子声,大家一齐松手,巨石落地——这是在打夯。

石匠们用钢钎撬着大石,低沉整齐地吼着“嘿呀咗、嘿呀咗……”石头稳当后,石匠们用錾子錾石头,发出叮叮叮叮清脆的敲打声。

这些声响伴着我,整整一个夏季。

基础下好后,开始了漫长的主体工程建设。记不清又过了多久,一溜砖房建起来:一楼一底,坐南朝北,总共十二套。院子里的住户,也就由原来的四户,增到了十二户。我家搬进了新房里。新房子里有自来水,再无需去河边挑水了。也再无空地建猪圈。母亲轻松了不少。

新房子背后,筑起一道墙,居住区从储木场里分离出来。

很快,对面那栋我度过了整个童年的木房被掀掉,原址上修了一幢五层楼房,院子里住户猛增到五十多户。旧木房消失,我的童年也彻底结束。搬进新房不到一年,祖父去世。三四年后,父亲去世。

现在,站在我家二楼的厨房里,可看见广阔的储木场。一旦有车来装卸木材,场长站在场子里大喊一声,院子里的家属们立马系好围腰,戴好袖套,扛上她们的劳动工具,纷纷往储木场走去。

渐渐地,场里的木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发黑腐烂的几个木材垛子,孤零零守着空旷的场子。鹅卵石地面,长出一蓬蓬野草。家属队早已解散,妈妈们都已老去,一个个弯腰驼背。

曾经宽阔宁静的院子,飘散出浓郁木香的院子,在月夜里让我们唱“月亮光光”,也让我们听鬼故事的院子,如今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大杂院。每天,大杂院里人声鼎沸,尘土扑面。这里充斥着浓烈的人间烟火气息,这里不断有或悲或喜的人间故事上演。

在时光流转中,母亲不可遏制地衰老了。她固执地住在那套业已老旧的房子里,拒绝去任何一位哥哥家。直到新世纪后,一拨来自湖南的开发商看中了宽阔的储木场,要在这里建商品房,母亲才无可奈何地搬离了大院。

离开之前的暗夜里,母亲一定流了眼泪。

自此,储木场彻底消失。储木场墙外那片广阔的田野,当然也毫无例外地,消失了。

储木场也没有消失,它和过去的时光一起,存储在我心里。

                         

作者简介:                      

聂洁,女,汉族,贵州省石阡县人。贵州省作协会员,石阡县作协副主席。业余爱好散文写作,有作品在省、市、县报刊发表。获第八届梵净山年度文学奖。2021年出版非虚构散文集《我在老鸹林》,该散文集获第八届贵州省文艺奖、首届贵州省文学奖散文二等奖。

现供职于石阡县林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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