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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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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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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怀想

过年怀想

 

 

过年了,今年是壬寅年,属相为虎。如果父亲还健在,就八十四岁了,该是本命年!

记得过年时,父亲最重视的习俗就是贴对联。父亲出生贫寒,无钱读私塾,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起。他曾回忆说,年轻时去参加修建湘黔铁路,班长让他去买菜,账算得一清二楚,就是写不起,要是记得了账,就当工人了。也许因为如此,父亲拼命送我们几姊妹读书,大姐是全大队考上的第一名中专生,我是全村考上的第一名大学生。虽然父亲没有文化知识,但认定过年贴对联是天经地义的事,反正农村也有书写对联的先生,自己把笔墨和纸买来,请先生到家中书写也很容易。那时经常请来家中写对联的是我堂二哥,也是父亲收的干儿子,说是先生即是尊称,他出道时还未收亲,应该才二十出头。

二哥来家里写对联,父亲总是要我跟着学习。那时我还小,不认得几个字,更不知道对联是啥。寒冬腊月,二哥在堂屋把纸铺在大桌子上,用篾条把折叠后的纸裁开,然后拿一个碗把墨磨上,喝上两口酒,又在墨碗里滴几滴,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抄本翻开,把手搓几下,拿起笔挥毫,唰唰唰,我还来不及拖纸,一副对联就完成了。我赶紧拉直铺在地上,顺便认一认,多数认不得。二哥就念一遍,很是自得。

印象最深是大门的对联。二哥每年都是写那一副,虽然字体不一样,有时还写些繁体字,内容却相同。起初也记不全,更不知道含义,只是单纯地以为字多贴上更喜庆。后来就全背得了,那便是“君义臣忠,国政昌盛;父慈子孝,家道繁荣”。再后来读大学,参加工作,成家立业,随着岗位的变动和年岁的增长,这副对联于己就有“当春乃发生”之感。因为父亲去世了,二哥也去世了,为什么每年都选这副对联贴大门,我就不得而知。

父亲是二〇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离世的。那天凌晨四点五十分,妹夫打来电话,我哽咽着,等到天亮,向领导请假后,便从省城往家里赶,一路上雪花纷飞,泪水模糊了视线。捏着父亲僵硬的手,跪在灵前,我痛切地知道——父亲永远离开了我!我的女儿在微信朋友圈讣告:爸爸没有爸爸了。于是亲朋们打来电话,我早已泣不成声。雪越飘越大,大地白茫茫。更不曾想到,五天之后,父亲的二哥、我的二伯也与世长辞了,内心的痛楚无以言表……在轮流给父亲和二伯上香之余,我独自守在灵前,茫然不知所措。看着他们躺在那儿悄无声息,在亲朋的慰藉声中,回想他们的一生,脑海里不停追寻着生命的意义。

父亲一生很艰苦,很勤劳,很精明,很孝顺,很善良。他小时候在地主家放过牛,因家庭贫困未成年就过继给了本族的成福公。他曾经担任生产队队长,会杀猪做厨,还是木匠掌脉师,也曾几度外出闯荡,皆因政策和家庭因素折回。改革开放后,父亲开始赶乡场,买猪卖牛抓副业,为我们筹学费和敷家用,用一根扁担和双肩撑起一个平凡的家。

父亲一生中害过五场大病,每一场都几乎要命。一九九六年我申请调地区工作,父亲没有阻拦,只是说隔得太远,哪天一口气不来就赶不上了。我当时宽慰父亲说,那一天还很远,今后会接二老去一起生活,而且未来还会有高速公路,回家很方便。可就在那年,父亲患了一场大病,我守护了四十多天,总算上天眷顾,父亲逐渐康复了。第二年,父亲满五十九进六十岁,他执意要举办生日酒邀请亲朋,我也只能随他的意。那天他忙进忙出,很是辛苦,但很开心。大门上我为他撰写了对联:展望未来,愿我儿我女成有用之士;回首过去,叹今生今世读无字之书。

后来我跟妻子商量,把二老接到地区一起生活,我们深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母亲接受了,父亲却表示出顾虑,他不是担心与我们合不来,而是担心家乡的田土森林和房子无人看管。父亲对我讲,祖上从浙江到贵州这个村子,是指手为界安居下来的,他过继给成福公也是要守家业的。我理解父亲的家传情结,于是动员三姐一家搬来代为替守。父亲到地区与我们一起生活后常常说起老家,说起祖上。之前我撰联描述过老家的场景:一围翠柏将屋绕,两卷旋风送春来(注“旋风”是指两边各有一个“旋风沱”地名)。听了父亲讲述老屋基几百年的历史,特别是当年的石阶沿仍然镶嵌在老家的石阶沿中,我对父亲读“无字之书”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那年安葬好父亲和二伯后,我就迅速回到了岗位。脱贫打不赢,一切等于零,不由分说自己必须把重任担起来。可是深夜回到宿舍却倍感凄清,“音容宛在”成为挥之不去的情愫。有位亲戚在电话中安慰说我父亲离世后,呈现“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景象,是吉兆,要我把心宽下来。提起那场大雪,又悲从中来,想到“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的联语,真是物是人非,自难忘啊。

年关将近,我悉心沉思,父亲健在时,过年都是他在安排,除了贴对联,还有大年初一开财门等仪式,此前他也有交待。如今父亲走了,我该怎么办!忽然想到一句话,传承是最好的怀念。于是大年初一清晨,我像父亲往年一样,起床按习俗举行了开财门等仪式。以往父亲还要守着鼎罐炖猪脚,以备新年首餐之用,现在有电器很简单,于是我就在院坝来回走动健身。渐渐地,天边呈现了云彩,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新的一天也开启了。想想人生代代无穷已,不禁吟道:祥云朵朵次第开,问讯紫气又东来;枝上鸟儿新啼舞,早报春绿万千台。

父亲对自己的生命有期待,他实现了期待——活过了八十岁,那是一生的抗争。古人有丁忧之举,今天我们仍存丁忧之念。现寓居小江之滨,慎终追远,逝者如斯。于是联云:江流千里总是小,水润万物依然清。

 责任编辑:孟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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