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梵净山》2022年第3期)
作者简介:简敏,1999年10月生于思南,贵州省作协会员。有诗见《滇池》《鹿鸣》《青年作家》等。
绿铁皮素描(组诗)
简敏
理想先生
光线折进门槛时,橘猫藏进阴影处
祖母拾起她生锈的针缝补小孩潮流的破洞裤
父亲捧起茶杯吹散升腾的云烟
阳光蹲在母亲的柔发之中感受细腻爱意
我想我也应该获得小小幸福家庭
必要有你。可惜我多疑、猜忌、擅长反语
总会强迫自我纠结词语搭配的合适性
且拥有各种疑难杂症
无疑我会寄予你厚望
给你我的小心翼翼以及阴暗面
我向来不易发现朦胧美感
于是要练习发音,将爱意表达明了
可惜,亲爱的理想先生
你只是我上万个假设之一
我是旋转高空掉下的玻璃杯,易碎
易流泪。被爱,不理智
浅浅
泥土向人间运送它最原始的气味
春天毫无保留露出犄角
连翘,白玉兰,还有风信子
无一逊色
月色苍白如久病不愈的患者
这白像刀横在我身体上
我开始摩挲中草药的名字
比如当归不当归?
二十一岁这年,在异乡熬药
我减少关于我的讯息
起身抚琴将生活的苦拨碎于指尖
再送出细微的流水与弦音
我不会描述轻微病症
也不会在他乡低声抽噎
慢等归期。告诉自己
在这浅浅的尘世有人深深地爱你
绿铁皮素描
摆脱窠臼于车身内部记录,在时间催促下
文字运作。试探一切语言的可行性
帷幕被强行拉拽,小孩安稳睡眠
头顶来自母亲巧手的蝴蝶结的安慰
衣兜中彩色糖果使她忘记旅途的疲惫
忽略一事往往使人感到幸福
母亲们站立亦或是坐在车厢过道
眼睛在注视身旁孩子的瞬间送出柔光
这是我描述的最温柔的时候
在车厢尽头将黑夜吸进肺部的男人
反复弹开烟灰。好像这样便能
将生活的苦如数捏碎于指尖
偶尔会有少许对话产生
关于乘务员与一位中年妇女
乘务员问:“为何中年才选择外出工作?”
她说:“父亲生病多年,如今去世得以外出。”
时光在车厢中慢下来了
偶尔会有老人的咳嗽
为这安静的内部增添一些难过的声响
我二十岁,而我在这拥挤的车厢中
已见过了人的一生
夜深了
适合开窗。听雨滴砸进这深深草木之中
梧桐花与这泥土气息平分春色
应学会重复话语以记住时针停顿
比如遗忘与思念都是辗转反侧的形式
必要将动名词裹挟于口腔摩挲
不至于提笔忘字。记忆太短暂了
往往在沉默与踌躇之间遗失幸福本色
大胆地爱,感受黑夜赠与的辽阔
听雨水从屋檐排队赴死决心的声音
今夜我不会关心疾病与匍匐的虫草
忘记自己与众多无可厚非的道理
把人间的沉沦与痛侧卧进睡眠
且要分配给它们微微鼾声
咏叹调
我们必要做的是将日子放逐
珍惜山谷回音中递来的幸福成分
温酒,煮茶,在人间笑靥如花
桐花落尽了。橘灯给予尘世的光
恰巧贴合我枕巾上的碎发
黄昏的指针隐于夜色时
记得聆听晚风拍打河床的声音
不必摄入过量食盐以获取水的安慰
可以拯救骆驼的是稻草总和
记得在沉默的时刻
关怀落花归途而腐烂残留的气息
所有答案都不是唯一答案
所有问题都在问题之中
应该像巴茅草那样坚韧地活
用伤害预防伤害已成为惯用方式
而我们安身立命于人间
就已弥足珍贵
秋日录
我需要积攒无数黄昏与桂花跌落的香味
将其缝进靠枕。时针拉近列车与站台的距离
月色近人,人在哪里,她便在哪里
我所要告别的不只是专注嗟来之食的海鸥
还有沙砾,暗礁以及众多隐藏的危险
进入绿铁皮的身体之中或众多言语之中
思考火车枕木平稳又试图摇晃的一生
好像是从海边回来后进入了秋天
开始下雨和添衣,听旅人诉说关于离别
直到泪水与海水在某个时辰得到部分关联
黑夜开始抚慰人类并给予睡眠
听风与秋日在窗外私语开启流浪的方式
此刻我荒芜的心更加沟壑丛生
车祸现场
她将万物作为听众,也包括我
稀疏的风与黑都听她描述瘫痪的母亲
先天性哮喘的孩子。还有
丧偶式婚姻中失败的一部分
她的眼神已经抵达眼前的车流中心
她说:我应如何将自己置于这场竞速之中?
像是问我,又好像没有提问
放一堆野火吧。让虚火乱窜
烧掉念想,烧掉坟与墓
让雪一直下,或许有尸骨未寒
我们来到尘世再没有机会全身而退
我目睹一场车祸的发生与结束
她不能死亡。她不再属于她自己
或许是多年前的玫瑰开得旺盛
那么鲜艳而掩盖了伤口
漆黑的风护送她单薄的影子
一场乱入的雨
把悲伤惊扰得更加匆忙
赶海
当我想成为汹涌的海水时
便注定无法做一个称职的渔民
我要见异思迁。藏进人类眼睛
替他们深情,再用尽全力爱这人间
可惜伤春悲秋都有固定季节
我只能混进赶海的人群
抓紧贝雷帽,像抓住为数不多的欢愉
然后听风声传递浪花对暗礁不满的讯息
以异乡人的身份发疑
鹅卵石为何要圆滑地将海水圈养?
让我认为广阔无垠之地并无自由可言
当黄昏随着海鸥降落的弧线
横亘于跨桥之上时,我和我绿裙子飘逸的风
以及收养的海星与螃蟹
端坐大海旁边,秋天由此辽阔。而这片海域
像藏在爱人眼睛里的哀怨般巨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