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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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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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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驻站内刊征文参赛作品+储木场

(原载《梵净山》2022年第2期

作者简介:聂洁,女,汉族,生于1969年,贵州省石阡县人。贵州省作协会员,石阡县作协主席。供职于石阡县林业局。2018年获第八届梵净山年度文学奖。获铜仁市文艺创作扶持基金资助出版非虚构散文集《我在老鸹林——驻村帮扶手记》,该散文集获2022年首届贵州省文学奖散文类二等奖。

 

储木场

聂洁

五岁那年,我家搬到了储木场。

打开大门,只见一垛一垛的木材垛子,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郁的木材香味。储木场被叫作“场子头”,场子很宽阔,周围用石墙围起来。我家房子这一带的石墙不高,却厚,可在上面奔跑。

春天,我们爬上墙头,墙面有绿苔,丝毫不妨碍我们坐下来玩石子。从公路边的围墙上纵身一跃,能跃到墙外的柳树上去,折发了芽的柳枝编草帽。偶尔在柳树上发现有黑色的滑腻腻的木耳,兴奋得尖叫。站在北墙上放眼望去,是一片宽阔的田野,油菜花正在开放,一大片金黄铺展开去,耀人眼目。浓稠的菜油花香气里,夹杂了胡豆花的丝丝甜香,深吸一口,让人沉醉。

房子很少。储木场的南北两端,靠墙边,寥寥两三栋木房。我家房子位于北面,坐北朝南。还有一列靠近公路,坐西朝东。公厕在靠河边的位置,一条小径斜斜伸过去,径旁多杂草。晚上独自一人断不敢去厕所,即便提着马灯,也不敢,须得母亲陪着——走在有草丛的小径上,怕蛇。癞蛤蟆是经常有的。暗夜里还要经过那些黑巍巍的木材垛子,也让我感到恐惧异常——神秘的鬼怪,指不定就藏在这庞大的黑影里!

公路边,南北两头各有一道大铁门。装卸木材的车进出时,铁门大开。平日里供人进出,开小门,或者大门开一道不大的口。铁门并不上锁,我们都喜欢在铁门上玩。双手吊在铁杆上,一只脚在地上使劲蹬,巨大的铁门就载着我们转动起来。爬铁门,互相攀比,看谁爬得高,看谁敢翻过去。当然是男孩子厉害。故意把脑袋放进铁门栅栏间隙中,钻进钻出,这些间隙大概有十来公分宽,有时脑袋被夹到间隙里半天出不来,急得满面通红,脑袋左转右转,好不容易才转出来。

——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切都是我们的玩具,连同那一垛垛木材。

木材垛子密密匝匝挤满了整个场子。这些木垛清一色呈井字形,木材被规规矩矩一层一层地码放上去。垛子高低不同,品种和规格也各不相同:松原木、柏原木、杉原木;松木枋子、柏木枋子;枕木;厚薄不一的各色板子……

选中一个垛子爬上去,站在圆滚滚的原木上,瞬间就有了广阔的视野,能看见一大片木材垛子顶端。如果垛子够高,还可俯瞰整个储木场,甚至南北两端的房子都看得见——平时必得从北走到南,穿越整个储木场,才看得见另一端的房子。而且此刻看见的还是房顶,这在地面上也是断然看不见的——这样的视角,给人一股居高临下的豪情。

我每每看见母亲干完活回来,臂弯里必定抱一捆柴块,或者树皮。站在木材垛子上,欣赏完了周遭景象,我们也学大人样,剥树皮,尽力为家中灶膛添加一把柴火。这些木材已干透,有些还包裹着树皮,从切口那里剥,很容易就扯下来一大块。有的树皮剥开后,布满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瘢痕,那是虫子居住过的痕迹,虫子当然早就不见了。听着树皮剥离树干的呲呲声,特带劲。

失去树皮的原木,裸露出白花花光溜溜的躯干,坐在上面真是舒服。左看看右看看,再数数上面的节疤,惬意极了。

偶尔有发霉的木材,绿色菌斑遍布树干。这种喜欢长菌斑的大抵是松木,水分多,有一股霉味,容易打滑,也容易长菌类。

只有一种白色的小菌可以摘下,拿回家煮进汤里吃。并不怎么好吃,比较韧,但有一股鲜香味。

我们这一端的两栋房子里,先住有五家人,隔壁冯孃孃一家搬到水洞门的砖房去后,院子里长住的只有四户了。

房前两三米宽是土坝,然后是很大一片三合土硬化地面坝子。我喜欢三合土坝子,又光滑又硬朗,在上面跑跳、玩石子都不会有泥土沾在手上、鞋上。三合土坝子结束的广阔地面,松松铺了层鹅卵石。木材垛子就堆放在三合土坝子里和鹅卵石地面上。

早先,这些木材垛子堆到了我家门口,留一条通道供我们进出,只能在两三米宽的土坝子里玩。雨天无聊,即便雨停了,泥地稀滑,也不敢出去,只好蹲在屋檐下,看檐沟里无数蚯蚓半截粉红色的身子软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找来一支小棒,轻轻碰它一下,这半截柔软的粉红色身体立马缩进泥地中,只剩一个小洞。不一会儿,它又慢慢爬出来,软软地趴在沟里。

渐渐地,三合土坝子空地越来越宽,我们在宽阔的院坝里疯跑打闹,不知忧愁为何物。

夏夜,邻居们陆续到我家门口的院子里来乘凉,祖父搬出好几条板凳,大家围坐一起,有一搭无一搭摆龙门阵。娃娃们在月光下躲猫猫。平常夜里独自一人,我断不敢挨近木材垛子,此刻躲猫猫,我却藏进了木材垛子的角落里去——藏在这里,他们根本找不到我。

跑跳累了,回到大人身旁。月亮离开五老山越来越远了,又还没有升到中天,木材垛子的阴影缩短,月光也更清亮,夜风正凉,汗水很快就干了。我靠在祖父怀里,只听得沿河口音的张孃孃正在讲:

“他那晚上就在那山里头走啊走,就是走不出来!都是平时走得很熟悉的路,怎么转了老半天也转不出来呢?他心里明白,晓得是撞着‘鬼打墙’了。他一边骂一边继续走,这样不停地走啊走,走得很累了,可不敢睡着。转了一晚上,直到天麻麻亮,听得见鸡叫了,他看到还是在昨晚上刚刚走进来的位置转。天亮了他才看清楚路,走出去了。这就是碰到鬼打墙了!”

张孃孃的嗓音十分单薄,月夜里听来,她的话音似乎从别的地方传过来,让故事更具有了一层神秘色彩。我听得心都缩紧了,把祖父靠得更紧。

她那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儿满满在一旁插话说:“撞到鬼了要去它坟头钉一根竹子,鬼就被钉住出不来了。”

张孃孃一声骂过来:“娃娃家再乱说!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满满嘻嘻一笑,声音弱下去:“是你说的么。”

“小姑娘家,话莫多!”张孃孃又轻轻呵斥一声。

见满满被斥责,我不厚道地暗自高兴。

夜深了,母亲催促我去睡觉,他们继续坐在院子里聊天。我的房间在楼上,父亲挚着油灯送我爬上楼梯,躺下。房间紧邻院子,木房,丝毫不隔音,院子里的说话声一句不漏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来。静悄悄的深夜,他们的说话声格外清晰,又似乎从远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就像此刻月光里的世界,清朗中带着一层虚无缥缈的意味——

“我家有个堂哥到另一个寨子去吃酒,回家时,走到半路天就黑了。喝了点酒,有点晕乎。走了半天,发觉不对头,好像走错路了。平时早该走到家的,这次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拢屋呢?晕晕乎乎的,看到前头好像有灯,他就朝灯光走去。是单家独户的一家人,拍门,有个老婆婆出来招呼他。他说喝酒了,头昏,走错路了,想在你家借宿。老婆婆让他在床上睡下。他家里人见他一夜未归,着急,担心在路上摔倒,跌进沟里头去,天亮就出去找他。家人找遍了整条路,都没发现人。后来在荒坡上一个坟边看见他,还在呼呼大睡!把他喊醒来问,怎么会睡在这里?他回想起昨晚上的经历,吓出一身冷汗!”

我在床上,也吓出一身冷汗。怎么也不敢一个人睡了,爬到床边的桌上,从窗口向着院子里大喊:伯伯(老家对爸爸的称呼)快上楼来呀,我害怕!院子里的大人们都笑起来,母亲笑骂道:吃碎米的胆子吗?怕什么怕!

他们终于散了,各自回家。我听见大门关上,传来父亲爬楼梯的声音,心里就踏实了。

从此害怕一个人走夜路。不过我那时的活动范围,超不出储木场,所以还没有遇到过鬼打墙。

长大后,当我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才时常撞上“鬼打墙”——稍不留神就陷入困境里,任凭你左冲右撞,苦苦挣扎,直累得精疲力竭,也还是冲撞不出去,老在原地打转。无力,无助,又无望,只能在心里咒骂。每当这时,极渴望眼前有光,照亮前路,挣脱这该死的“鬼打墙”。

鬼故事听多了,夜里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鬼怪情景。不敢独自睡觉,非要父亲陪在身旁,才能安然入睡。这样,父亲一直陪我到十岁。

我不可遏制地长大起来,兴趣转移到了别的事上,逐渐脱离了父亲的陪伴。

我发现书中有个新世界。

自二哥当兵离开家以后,他的房间就成了我的,他留在房里的书也成了我的。那些寒冷的夜晚,我就蜷缩在二哥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在一盏墨水瓶做的油灯照耀下,囫囵看完了《童年》和《在人间》。深夜,祖父“咳、咳、咳”的声音从楼板下面传来,苍老,干涩,带着咯人的硬度。在祖父干涩的咳嗽声中,我进入由文字营造的世界里,进入阿廖沙的生活,携裹在遥远俄国的寒气里,陌生又惊奇。虽不怎么喜欢,到底还是沉浸在书里头了。

每天上学经过老街,有一家摆连环画的书摊。两分钱一本小人书,就站在门板搭成的书摊边看。我的口袋里经常连两分钱也掏不出,只好在书摊旁流连一阵,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回到家来,跟父亲磨叽,要钱。这可得避开母亲,且还要正赶上父亲心情好的时候,要个两毛钱,就比较顺利。要是遇到他心情不好,轻则挨他几声呵斥,重则他要告诉母亲,我会遭到母亲的斥责——母亲训责起人来,可比父亲严厉得多。缺钱的滋味,真不好受。

同时我还喜欢上了发呆。

二哥这个房间,泛出一股清冷气息。长长的白日,无所事事。我在桌上支着起胳膊,临窗眺望。广阔的田野,一条白光光的公路穿过。遇赶场天,公路上必行走着无数农人,背了沉重的背篓,抑或挑着满满当当的箩筐,去街上赶场。他们的背篓里是些什么?我想象母亲去赶场,会不会买点什么好吃的回来,比如麻糖,或者梨……河对岸的村庄隐现在浓绿的树荫里,远山绵延到未可知的极远处……

不觉就发起呆来——远处究竟有多远?山的尽头是什么?……直到胳膊支得发酸,才收回胳膊,站起身来。

我喜欢这个房间,在院子背面,比我那个房间更安静,也看得更宽广。现在这间屋子是我的了,真好。

储木场靠近河边,这让母亲很是满意。她说,大河大水的,生活才方便。母亲生长在赤水河边,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河流,如今搬迁到了另一条河流旁,她十分庆幸。

院子里的人家,每家必有一人在清晨去河里挑水。通往河边的小径,每天清晨都被水桶里荡出的水浇湿。

二哥离家之前,每天清早必得将水缸挑满才去上学。我还躺在床上,听见二哥挑着水迈进门槛的声音,门槛比较高,水桶时常会撞击到门槛,撒泼的水在地上晕成一个湿印。当我听见水倒进水缸里的哗哗声时,父亲在楼下屋里高声喊我起床了。

到河边洗衣物、洗菜洗碗,是女孩子从小就要学会的家务。河边有两个码头,原本用于停靠木排。公路尚不发达之前,木材多是从河里运来。现在码头只有一个功能了,就是供我们蹲在上面洗衣,洗碗,洗菜,洗抹布。

河里飘来木排的时候不多,我只见过寥寥几次。

木排靠岸了,圆滚滚的木材浸泡在河水里,排头扎得又牢固又整齐,后面的就没有那么整齐了,十分散乱,用抓钉抓住,互相牵扯,不至于散开。放排人灵活有力,立在排头,手握一根长杆,撑在水里。他把木排停靠稳当后,轻盈地跳上岸来。木排停在水里,大可不必管它。待放排人和场长交涉好后,场长去通知家属队的妇女们来“起料”。场长跟检尺员一起,一边检尺,一边登记。妇女们则负责把河里浸泡着的沉重木材扛上岸去。

母亲属于这些妇女中的一员。

她们走进河里,河水顿时被搅浑。她们的衣裤迅速湿透,裹在线条并不优美的身体上。她们头发凌乱,湿淋淋贴在额上、脸上。她们两两合作,互相紧扣十指,从河水里抱起木材,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鼓起,身体大幅度扭曲。旁边一位妇女马上蹲下身体,伸出肩头接住,吃力地站起来。另一头也被迅速抱起来,放在另一位妇女的肩上。她们步履蹒跚,从河里走上岸去。湿木材太沉,得赶快找个合适的地点,两个人喊着号子:一、二、三丢——!一齐扔掉肩头的木头。

这些水淋淋的木材暂时散放在岸上,待水分干得差不多了,场长再指定一个堆放处,她们又来扛起这些木材,一层一层码成井字形垛子。

有军绿色的解放牌货车来运木料,再由检尺员和场长,一边检尺一边登记,家属队的妇女们则把指定的木料装上车,运送到遥远的地方去。

木料多的时候,堆到了河沙坝的草地上。那时靠河一方还没有修筑围墙,去河边畅通无阻。我们端着脸盆去洗衣服,小径斜斜穿过木料堆,走在草地上,轻盈又舒畅。我们发现从一堆杉木里伸出来一节又细又长的杉木颠,成年人的手臂粗细,正好当做一根杠杆,供我们在上面翻来翻去。每一次去河边,必把脸盆放一边,在“杠杆”上玩个尽兴才去洗衣服。

不管外界如何,储木场里一群娃娃该有的快乐和无虑,丝毫也不欠缺。我们只关心能不能在外面痛痛快快地玩,吃喝拉撒是归于大人操心的事。

父母在围墙的转角处,用木板钉了一个猪圈,从这个臭烘烘的猪圈里头,每年都能揪出一头肥猪来。而养肥这头猪,几乎是母亲一人的活:每逢赶场天,她得背上背篼,去米市坝买糠麸或包谷,作猪的主食;她还请附近农妇背红苕藤来,卖给我家做猪草;稍有空闲,她就背上背篼,到河边草地上去割猪草。这些红苕藤或者猪草,堆在堂屋中央,母亲坐在小凳上,挥舞一把宽大的菜刀,砍碎,倒进锅里煮给猪吃。

在最阴冷的腊月,某一天,养肥了的猪被揪出来杀了。堂屋的一角辟出来熏腊肉。大半个腊月,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连同我楼上的房间,都灌满了烟雾。我家的日子因此滋润了不少。到底还是烟熏火燎、汗流浃背的,着实不易。

最方便的还是烧柴。仅靠捡拾储木场里的废弃木块、树皮,即可满足我家灶膛的大半柴火需求。后来场里办起了木材加工厂,产出大量刨花和锯木屑,尽管去背回来烧。也就是有了木材加工厂后,临河一边才修建起了高高的围墙。木排,再也没出现了。河边码头,完全成为大家洗刷、挑水的地方。

当木材垛子越来越少,三合土坝子完全空出来后,我家房子对面,开始下基础,要建一栋砖房。

清早,我还在赖床,对面的建筑工人已经吼起了劳动号子。我爬到床头的桌子上往外看,只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手里拽着一根粗绳,一人喊号子,大家跟着应和。他们使劲拉起手中的粗绳,中间一个巨大的石墩吊起来,随着领头人的号子声,大家一齐松开手中的粗绳,巨石落地——这是在打夯。

还有撬动石头的石匠们,低沉整齐地吼着“嘿呀咗、嘿呀咗”,用钢钎撬动着大石。不喊号子时,石匠们用錾子錾石头,发出叮叮叮叮清脆的敲打声。

这些声响伴着我,整整一个夏季。基础下好了。

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房屋主体工程建设。记不清又过了多久,一溜砖房建起来:一楼一底,坐南朝北,总共十二套。院子里的住户,也就由原来的四户,增到了十二户。我家搬进了新房里。住进新房后,再不能养猪,母亲轻松了不少。

新房子背后,筑起一道墙,居住区从储木场里划分出来。从此,大家要进入储木场里,得绕道公路上,从场子南端的大门进去。

站在我家二楼的厨房里,可看见广阔的储木场。一旦有车来装卸木材,场长站在场子里大喊一声,院子里的家属们立马寻找她们的劳动工具,系好围腰,戴好袖套,纷纷往储木场走去。

很快,对面我度过了整个童年的木房被掀掉,原址上建起了一栋五层楼房,院子里住户猛增到五十多户。曾经宽阔宁静,飘散出浓郁木香的院子,如今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大杂院。每天,大杂院里人声鼎沸,尘土扑面,充斥着浓烈的烟火气息,不时也有或悲或喜的人间故事上演。

随着旧木房的消失,我的童年也彻底结束。搬进新房不到一年,祖父去世。祖父和木房,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都老旧、衰败、简陋,最后都消失于尘埃。

祖父去世,我正式步入青春期。

三四年后,父亲去世。就这样,在这栋房里,我家先后去世了两位亲人。

从我家二楼的厨房里看出去,储木场里的木材逐年减少,最终只剩下发黑腐烂的几个木材垛子,孤零零守着空旷的场子。鹅卵石地面,长出一蓬蓬野草。家属队早已解散,妈妈们都已老去,一个个弯腰驼背。

在这个嘈杂的大院里,我安稳地住到结婚生子,才搬离。

储木场在我的生命过程中,是一个温暖而又令人心安的庇护所。离开储木场,成为我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从此,我就踏进了纷纭繁杂的成人世界。所有催人成长的风风雨雨、严寒酷暑,一样不拉地,我都在储木场以外的世界里经历过了。

母亲也不可遏制地衰老下去。她固执地在储木场那套业已老旧的房子里独居,拒绝去任何一位哥哥家。直到新世纪后,一拨来自湖南的开发商看中了宽阔的储木场,要在这里建商品房,母亲才无可奈何地搬离了大院。我想,离开之前的暗夜里,她一定流了眼泪。

自此,储木场彻底消失。

储木场也没有消失,它跟过去的时光一起,存储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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