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年轮（组诗）

杨领

佛手瓜

莫老头比星空早一点

幕布刚封天，山脚下的玉米地

就传来他的吼叫声，跟黑夜的战斗

野猪是反派，几十年了

双方各有输赢

第二天，院子里的瓜棚沉默

那棵佛手瓜用整个夏天爬满支架

花落的时候，它也没有结出

名字里的慈悲

　　水年轮

一个猛子扎下去，乌江就有了心跳

也多了条随时溺亡的鱼

水的世界里，听不到人叫唤

不然，胡老头的婆娘早回去了

我的眼，睁着

看绿了都找不到一条鱼，做伴

想起岸上的人喝酒划拳

我又往窒息的深处钻去

等胸中之气散尽了

还是得回来，船在那儿等

鱼一样躺船尾就好

歪着头，听老头唱渔歌

歪着头，看乌江的风数过乌江

稀稀碎碎的年轮

我有群山一样的心事

葛闪渡借着乌江的长

把自己的心思流进大海

我想去看海，可全身骨头加起来

也拼不成一艘船

还是请个渡娘吧

就从葛闪渡这边，划到凤岗那点

不用急，水程不远

船，可以再划稳些

我，有群山一样的心事

荒草坪

这里的草坪，像生在时间的尽头

长满绿草红花的地毯，裹下了坠落的太阳和星星

山顶上的荒草坪

仿佛看透世间的苍茫和高远

也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堆出散乱的石堆

把人间所有的苦难，葬在这荒凉的瘦土里

早春

风带走最后一块冰

它其实也不敢用力扯

这条河，早已瘦得像条快断的裤腰带

夕阳从遥远的天上下来

像老君炉里的仙丹落在山顶

等雷鼓声一响，就开始施救

过不了几天，镰刀就会醒过来

在耕牛的吆喝里，收走寒冷的寂静声

等一只蝼蛄打好洞

星光撒下之前

等牛吃完草，等鸟在头顶多嘴

等群山抬走落日，再等一只蝼蛄打好洞

星光撒下来了，这十厘米的洞穴

就可埋下我半生的疼痛与惊慌

腊印

月亮，是烫在夜空上的腊印

写在黑夜里的那个痛，是我

这么多年了，也没敢寄出去

再叠一层吧，让夜再厚一分

让身体，再蜷缩一次

等公鸡叫醒父亲

等腊印换成烙铁，这白天的纸上

痛，会滋滋作响

渡口

龙川河来了两批船

最先来的那批木船

又小又轻，一根竹竿就能撑过河

新来的这些铁皮船像群酒疯子

它一动，整条河都皱眉

现在没人渡河了，等船的地方修了桥

其实，龙川河还有一艘船

那年，陈三娘比最先来的那艘木船

早一天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