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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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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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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多年以前,我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我们住在一条小山沟里,那时候的日子就像一层冰封住了我们的生活,而且这层冰是同一个穷字冻起来的。

后来,北京开了一个会,这个会就像一个炸弹炸开了封冻的冰面,一池春水活泛起来了。

爸爸志得意满的带着一帮乡邻,就像一列兴冲冲的火车一样的开赴到大城市去打工赚钱了,留下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在家里过着鸡飞狗跳的欢笑日子。

随着爸爸的一次次回乡过年,带回家的一叠叠钱,我们的日子一下子好起来了,我奢望的新衣服,旅游鞋,弟弟奢望的自行车都到手了,我们还换了新房子,大大的,宽宽敞敞的。

我们心里的幸福感满满的,觉得太阳好红,月亮好美。

不料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爸爸却没有如期回家过年,原来是他们工地的工头,把所有民工的血汗钱都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自己一个人扛跑了。爸爸和乡邻们就滞留在了工地。

妈妈带着我和弟弟也开始了在家里难挨的等待……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妈妈棉衣外面套了一件蓝布衫,边磨豆腐、做豆包,边不时的瞟着院门,然而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七了,爸爸还没回来。妈妈左脸腮逐渐肿胀起来,并且发出了清白的亮光,她牙痛了,夜里哼哼着,枕旁放了三四个白菜帮子,轮换着往脸上贴,热了就换下来。

我也惶惑起来,去找我的好朋友王晓辉,让他陪着我去村边等爸爸。

晓辉是我最好的伙伴,我们一样大,他却长了一头黄色的头发,眼睛又大又亮,是灰蓝色的,皮肤跟象牙一样白静,我自小就和他一起玩,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同,可是一旦碰上陌生人,就会被盯上看半天,看了一会后,那陌生人就会惊叹着说,这是老毛子的种啊!

晓辉家很穷,他有四个姐姐,他的爸爸和三个大姐都和我们一样黑头发黑眼睛,他的四姐四杏和他一样,黄头发蓝眼睛,别人都说四杏好看。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妈妈“为什么晓辉和四杏会长那样?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妈妈只是回答:”她们像她们的妈妈。“这倒是实情,他们的妈妈的确金发蓝眼。

”那他的妈妈为什么会长成那样?“我还是好奇。

”不知道。“妈妈回答的简短。

爸爸却在一边古怪地笑了:“闺女,等你学了历史,你就知道了,苏联出兵咱们东北,所以他们就长成那样了……”

“那苏联出兵咱东北,咱们怎么没有长成那样呢?”弟弟傻乎乎的问。

当时妈妈正在搓苞米喂鸡,听了我们的对话,她扬起一把苞米向爸爸扔来:“乔玉峰,你跟孩子说什么呢?有没有点正事,这些话要是传到王二媳妇耳朵里,她要是不来绝你祖宗三代我都不姓李,还有小新哥,我就纳闷,你一天到晚,一让你扫雪,你就没影一让你烧炕你就写作业,什么也不让你们做,你们就弄一些废话,没完没了的问。”妈妈一脸怒气。吓得我闭紧了嘴,爸爸也去一边拿起扁担挑水去了。

后来我也问过晓辉关于他的发色的问题,他也只是茫然的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三个人的头发怎么会是这色儿。”

“那你没问问你妈妈?”我扯着他的几根金发细细的看着问。

“问过了,他骂我滚蛋,他也不愿意有人问这个。”晓辉索脖端腔的看着地面,一副傻傻的模样。

晓辉家原来是我们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两间黑呼呼的房子东扭西歪的,屋里屋外用十几根大木头支着墙壁房顶,房子才不得已没倒下。他爸爸长得牛高马大,衣衫倒是十分整洁,哪怕是破裤子,也要熨上两道裤线,不爱做活,喜欢站在大街上,东张西望,呵呵笑着,找人闲聊,最爱评论上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品评人家的外貌“这小媳妇太胖,肚子太肥,那姑娘眼睛太小,好像是刀片拉的缝儿……”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早来一顿臭骂。

赶上秋天卖苞米的日子,他最是兴奋了,咋咋呼呼的,把卖苞米的钱抓到手里,一本正经得对小辉妈说:“今年我肯定不赌了,我把这钱还给我大哥,你拿点钱去买点肉,晚上改善一下生活,包点菜饽饽,多放点酸菜啊?我去了。”

然后晓辉爸爸稳稳地走了,拐过弯后,他就大步流星的一头钻进高寡妇家里。高寡妇家里是一个赌窝,麻将牌九……于是这一年的血汗钱就被小辉爸爸给交代了个精光。

第二天,晓辉妈妈站在大街上,抹着一个眼角的泪痕,用空旷又冷漠的声音骂:“王二就是一个天生的坏种,心上长瘤,脚底生疮,只要是自己好受了,谁都不管,你死在高寡妇家的炕上算了……你祖奶奶的……”

所以家里家外的人都看不起他了。于是他又嬉皮笑脸的跑到我们家,来找我爸爸,也想跟着爸爸出去打工,

“这样就对了,二哥你得干点,挣点钱了,孩子都那么大了,几个闺女都那么高大个子,你得给她们挣点穿戴钱了。”爸爸一双浓眉扬起来笑眯眯地对小晖爸说。

晓辉爸点头哈腰的说对对对,是是是。

可是他跟着爸爸进了城里以后,在工地干了不几天活,就进了医院,起因是他踩到了一根钉子,把脚扎透了。

“二哥你现在医院里养着,现在工地上忙,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这是我兜里的一点钱,你先拿着,我走了。”爸爸和晓辉爸爸匆匆分了手,约好了三天后来接他。

可是三天以后,爸爸再去医院却哪里都找不到他了,医生护士也说不清他去了哪里,他失踪了。

这是去年的事情了。当时我一听到这个事情,马上放下了手里的斧子,扔下了木头,就跑去晓辉家,安慰他。

小辉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炕头上坐着背诵古诗。他妈妈倒是踏实起来了,对四个女儿说:“这回好了,败活钱的人走了,往后俺们的日子就有盼头了,最少今年的包米钱能留住了。”

我看到晓辉妈妈长脸上有一丝坚毅,蓝色的眼睛里到有一丝喜悦的神采。

人们分析着小辉爸失踪的各种原因,许是被人切肾了?被人抓走做黑工去了?

日子便一天天的过去了,在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天,大街上三一伙俩一串的人们慢慢聚到了大队部来,人们腰里都系着绳子,别着斧子,这一天是我们村里砍山的日子(也就是把老柞树砍掉,发出新树桠养蚕,砍下来的柞树分到各家当柴烧)

人们照例是要在队部里聚一聚,议一议先砍哪,后砍哪儿。

屡屡行行的人们越聚越多,嬉笑着……这时候,一辆白色的大面包车开进村里来了,这在我们村子里可是少见的,于是人们都盯着这辆面包车看,只见这辆面包车稳稳当当的向那两间要倒的破房子开去了,开到破房子前面停下来了。我和晓辉怯怯地跟过去,砍山的人们也慢慢好奇地靠过去。

车门打开,先伸出来一只大皮鞋,又黑又亮,闪着油光,然后又伸下来一只同样的大皮鞋,紧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下来了,西装革履,系着领带,带着大墨镜。

这个人神气活现的站在破屋前,拿下了大墨镜露出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风凉水冷的和大家伙打着招呼“你们这是要去砍山了?真能干,我可干不了了,晓辉,傻儿子,快去找你姐姐,搬东西。”

晓辉的姐姐们,大兰二兰三杏四杏都腰系麻绳出来了,她们也要去砍山的,刚一站到门前,也被自己的爸爸惊到了,这个油头粉面的人是自己的爸爸吗?

“瞅什么?快搬东西吧,人家司机还要回去呢,八百里的路程,你们快点。”王二的声音洪亮高亢。

小辉的姐姐们便觉醒了似的去车上搬东西,一袋袋白面大米,一桶桶豆油,一箱箱苹果,鸭梨方便面,一包包衣服,花的格的……

她们的脸孔变得红彤彤起来,象蚂蚁一样的来回倒腾,眼睛里都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老二,你发大财了?这家伙买这么些东西,都够开一个合社了……你在外面这一年没回家,感情是发大财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儿了呢?”一个干瘪的老头虚压着嗓子讨好的围过去,老迈的眼睛里满是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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