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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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恋花
一朵停在另一朵上
两朵白
我说不出哪朵更冷更孤单
哪朵会最先被卷进秋天深处
夜幕一点一点落下来
薄霜正在途中
它们加紧收敛的翅膀
抖动不止
我不敢轻移半步
靠近，我就有同样的颤栗
而远离，一颗心会更加空空荡荡
迎春花
磨了一冬的喙，最先啄破时间的壳
一点一点拱出来
阳光一点一点地暖
内心的小灯盏一点一点地亮
借一缕料峭的细雨还魂儿
黄色小蝶颤动翅膀
一朵一朵，娇小，柔软，明亮
在鲁西平原展开第一块丝绸
替迟来的杏花、桃花起了个头儿
还没长大，还在长大
这群正月的黄口小女儿
守候在春天必经的路口
微微张大嘴巴
它们叫醒的春天，多么薄
那些桃花
她们笑，她们捂不住心跳
她们固执地要开
她们哭，她们尖叫
她们磨擦，撕扯，互相仇恨
她们喘息， 她们呻吟
她们跌落，她们悸动
春天里的一汪血泊
归于平静
牵挂
我是最先返回春天的那朵小花
擎着鹅黄的灯盏，立在二月的高处
等待失散的姐妹
一朵一朵开上来
那些呻吟的，挣扎的，甚至死去的
是我泪眼中的牵挂
三月，在鲁西平原
那是三月，那是鲁西平原
那是明黄与璀璨流成的海
托着太阳
八百亩油菜地中央
我清晨劳作的父母，一前一后
被起伏的浪拍打得摇摇晃晃
那是三月，那是我咯咯笑着的童年
滚满油菜花的芳芬，追赶一只小蝶
从海的深处飞过来，飞过来
那么大的风，掀起我的碎花衣襟
蒺藜花
田埂、地角、沟边，蒺藜花贴紧大地
葡匐着开，蔓延着开
没有蝴蝶的翅膀，没有桃花的颜色
像天空不经意撒落的几把星星
在盛大的春天，用浅淡的黄
一毫米一毫米，一厘米一厘米
慢慢拓宽生命的空间
但是，谁敢轻看它们
面对试图靠近的口唇和践踏
这些乡下妹妹会成为真正的铁蒺藜
亮出花朵背后所有的刺
桅子花
允许她停顿一会儿，犹疑一会儿
允许她沉默一会儿
也要允许她把自已抱紧
躲进阴影，消失一会儿
月光冷冽，白露转凉
她就剩这几瓣了
蒲公英
悄然打开自已，与大地不辞而别
幻想用一柄小伞
完成一生中仅有的飞翔
一朵小小的蒲公英
她的梦比我的更深
比这个深不可测的秋天更深
谁能阻止她
与生俱来的浪漫和天真
天空未到，却跌入季节湍急的河流
尘世间，还有多少花朵的命运如你
香魂尽失，空留遗恨
一树槐花
暮色就要降临
邻村教书的父亲还没有回来
土巷凹凸不平，那么长，那么窄
我抻长的目光望酸了
就仰脸，看头顶的一树槐花
槐花洁白，低垂，在渐暗的光线中
不喧闹，也不急躁
晚风吹来，花枝轻摇
那幽甜的香护送童年的我
一路蹒跚，朝巷口走去
菊花盏
那些花都熄灭了，它还在
如豆的一盏，开在我书案一角
在深夜，它看着我
只燃烧，不说话
当我从文字中偶然抬头
身陷瞬间的困惑和茫然
它就劈啪一声，将自已剥亮
如一道光，一个黄金的启示
将一颗即将浮起的沉潜之心
轻轻按住
我们去月亮里开花吧
妹妹，我们去月亮里开花吧
看，我们还有白翅膀，蓝睫毛
还有鸟的梦想
妹妹，你看这人世苍茫
哪朵花是开给自已的
哪枚果子是真正完整的
我们夜夜用月亮照镜子
夜夜照见一群
翅膀折在身体里的苦孩子
今夜，“趁这月华如练”
我们就去月亮里开花吧
往美里开，往白里开
开成桂花沾露，杏花带雨
开成含泪凝望的彼此
累了，就一瓣一瓣落下来
相挨树下，唱“月亮光光”
想爹想娘，望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