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 地
工地上人声嘈杂,机器轰鸣,天空中的太阳像火舌一样炙烤着大地。穿着工作服的工人一个个汗流浃背,他们摘下安全帽的那一刻,顿觉一阵凉风拂上额头。其实,工地上没有一丝风,只不过是悟了一上午的头猛的露在外面的一刹那,接着还是难耐的热气裹身。
赵文生摘下安全帽,没有像其他工友一样走向集体大伙,而是走向了一个单独小屋。小屋不大,约十平米左右,里面的东西塞满了整个房间。一张大床占据了相当大空间,一个小冰箱靠墙的一角,冰箱的顶上放着一部老式电视机,一张小桌子紧挨着床,容不下一条腿,洗衣机靠在门后,只能容下一个人侧身进出,风扇呼呼地转着。
“回来了?”屋里一个和赵文生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侧身问他。这个女人叫张雯枝,不到五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相一般,但显得精神,黄色的工地服还没来得及脱下。张雯枝一边换衣服一边整理着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文生脱下工作服,换上露肩背心,忙着摘菜做饭。两人配合默契,一会儿功夫俩菜就出锅了,俩人边吃边聊。
文生在工地上属于大工——垒墙的,雯枝是小工,负责给他和另外一位工友运灰递砖。有时雯枝忙不过来时,文生就帮她。文生中等偏上的个头,微胖的身材,晒得黑红的皮肤,一看就给人一种强悍的农民工感觉。
其实,文生和雯枝并不是两口子,他们只不过是搭帮过生活。雯枝兄妹多,没上过几年学,只能在这样的没有技术场所挣钱。服装厂活轻松,但工资没这挣得多,家里老人孩子一大堆开销都等着雯枝呢。
雯枝出来打工才三四年,以前都是老公出来,她在家照顾一家老小。自从五年前老公工地出事故造成残疾后,一直都是雯枝出来打工,家里由老公带着儿女和老人生活。
自从雯枝来到这个工地一直努力干活,他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干得活少。雯枝做活麻利,多数时候供两个大工绰绰有余,工资比一般男人还多。在这个工地都知道有个叫张雯枝的女工——麻利、任劳任怨。
在这个工地上,雯枝大多和文生在一起干活。文生能干,人又实在,经常帮着雯枝,有好吃的第一个先让着她,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好感——谁让人是感情动物呢。这个小屋是文生用工地上的废弃砖头、木板搭建的临时小屋,工期一结束,小屋就拆了,两人也就各奔东西。
寂寞的农民工兄弟也有想家的时候,也有想老婆的时候。女人也一样,时间久了也会想家,想自己的男人。他们不能回家,他们需要挣钱养家,孤寂得不能再忍耐了,有时就会这样。农民工兄弟姐妹的生活值得同情,农民工的钱应该提高。
这个工地再过一个月就结束了,文生和雯枝商量着再找一个工地。雯枝不想离家太远,家里有男人,有孩子,有老人。但离家近的工资不高——文生劝说雯枝。雯枝处于矛盾之中,她知道,文生想和他在一起——想有个伴,也好相互有个照应,而且文生是个好人。但毕竟他们两个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不想继续下去,她怕陷入深渊不能自拔,她害怕连累文生也毁了自己。
吃过午饭,两人稍作休息又回到了工地,继续垒砌希望的梦。
一晃就是一个月,文生和雯枝看着昔日的老屋,看着熟悉的工地,看着熟悉的对方,心里就像翻倒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道不尽,说不完。工期已结束,两人终究要分手。文生眼眶红了,哽咽了,雯枝低头不语,虽不是夫妻,日久生情。文生给雯枝买了很多东西,两人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最后,文生叫了一辆出租车,他把雯枝送到车站,目送雯枝坐上渐行渐远的列车。文生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站台上,朝着火车行进的方向走了很远很远。若不是工作人员警告,他会一直走下去。
由于需要换工地,中间间歇一段时间,文生在家里待了很长时间。文生是一个朴实的农民,虽然有雯枝的身影飘忽在眼前,但他依然爱他的妻子,爱他的家。在家的这段日子,文生把家里家外的农活一齐干完,生怕老婆孩子在家遭罪。
麦收完毕,农民们各自忙着找活干,文生也不例外。文生没有跟村里的人一块去海南,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工地,依然干他的老本行。
这次文生去的工地距离上次那个一百多里地。还是原来的老板,原来的工友,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只不过文生成了一个人的天空。
七月的天是最热的,那熟悉的方形砖块似乎更烫手。独上高楼,张望远方,似乎凉爽很多。工地,夏天的夜晚是最难过得,没有空调,几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板房里,蚊子叮得人难受,文生更是这样。
下班吃过晚饭,大部分工友逛街了,文生一个人走向空旷的田野皱眉凝思。外面的空气清新、凉爽、自由,青蛙的叫声伴着蝉鸣声形成了一曲美妙的乐曲。此时,若是老婆或是有情人在身边,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卷。
文生掏出手机给老婆打了电话,家里一切安好,文生放心了许多。继续前行,欣赏夏夜月光,展望前方的路。他又一次拨通了电话:“喂,你好吗?”接电话的依然是一个女人,听得出来是雯枝:“小点声,一会回过去。”——雯枝怕孩子们听到。毕竟是陌生男人打来的,她不想给孩子留下阴影,她还是孩子心中的一片天。雯枝把孩子的学习安排妥当后就出来了院落:“喂,你现在在哪儿?”
“工地,离咱们上次那个不远,一百多里地,还是原来的老板。你还来吗?”没说几句话,就听见电话那头有抽泣声。文生心怀忐忑赶紧追问:“怎么了?不能来就算了。”
“以后看吧,”抽泣声更大了。
……
原来雯枝的男人刚去世。自从工地摔伤之后,她男人的身体一直不好。雯枝回到家后,男人为了给老婆改善生活,就一拐一瘸的上山砍柴去了。谁料想,一脚踩空跌落山崖,送往医院途中人就不行了。雯枝把丈夫埋了后,在家里操持着里里外外。他不能丢下孩子,他要完成男人的遗愿,一定把孩子送进大学校园。
“那你不打算来了,是吗?”文生有些哽咽。
“再看吧。”
“那你来吗?”文生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
“等孩子开学后,把他们送到私立学校,再看吧。”
……
这一夜,文生辗转反侧,终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