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明海
夕阳撇下余温渐行渐远,带着羞涩的面容向山那边走去。三伏天虽然热,但太阳一旦西沉,还是挡不住孩子们的兴致。只见穿着短袖短裤的娃子们肩抗大扫帚兴奋地从栅栏门、木门里跑出来,一边喊叫着“拍蜻蜓喽”,一边朝着村边大路上、场地里跑去。
兴顺也一样,兴顺一手拉着大扫帚一手拉着弟弟,也朝着蜻蜓多的地方去。等到兴顺到场地里时,已经有很多小朋友拍得正起兴,兴顺把弟弟安抚好也加入到拍蜻蜓的行列里。兴顺年龄也刚八九岁,在拍蜻蜓的大军里不算是大年龄,他用力举起大扫帚晃晃悠悠地追着蜻蜓跑。
拍蜻蜓也是一项技术活,拍得早了,蜻蜓到不了;拍得晚了,蜻蜓飞过去了。有时候,小朋友们拍一下午,也就拍几只,运气不好的一只也得不到。拍蜻蜓就像地面打飞机一样,得提前准备,朝着蜻蜓飞行的方向,提前一两秒钟得迅速拍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拍得到。
小朋友们拍蜻蜓不为吃也不为喝,就图一乐。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交换着拍蜻蜓的技巧方法,交换着对昨夜电视剧里人物的看法,也交换着怎样把拍到的蜻蜓放到蚊帐里,放到什么地方才能让蜻蜓捉到蚊子。
兴顺仰着头,张着嘴,双手举着的大扫帚不时的落下,又不时的用力抬起,失望之余不乏充满希望。是的,失望的后面定是希望,只要我们不放弃就有希望,兴顺就是这样的人。
“拍到了,拍到了。”兴顺高兴地大叫起来,“弟弟、弟弟快来……”兴顺的弟弟光着脚丫,掂着碎步像弹簧人似的跑向兴顺,蹲下来扒拉开扫帚绒枝找寻着蜻蜓,还没等他弟弟捏着蜻蜓的翅膀,蜻蜓就从扫帚枝间飞走了,兴顺的弟弟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抹眼泪,但嘴里不停地嘟哝着:“哥哥再来,哥哥再来。”
兴顺把弟弟送到树荫下,自己又举起和他体重不相称的大扫帚来回寻找着蜻蜓。好长一会儿,兴顺终于又拍下一只蜻蜓。这次兴顺没有让他弟弟去抓,他亲自顺着扫帚把一点一点把双手往前挪,快到扫帚头的时候,兴顺迅速的用脚踩住扫帚绒枝,双手小心翼翼地扒开细枝,捏住了蜻蜓的翅膀递给弟弟。“弟弟,捏住它的翅膀,别把它的翅膀弄断喽……”兴顺一五一十的把捏蜻蜓的技巧交代给弟弟。弟弟从哥哥手中接过蜻蜓,捏着蜻蜓的翅膀,一会低头细看,一会仰头把玩,脸上时不时流露出灿烂的笑容,用稚嫩的童声嘀咕着:“我把这只放在妈妈的蚊帐中,把蚊子都吃光,看它再咬妈妈。”说着,就超家的方向跑去。
农村的老房子四面透风,夏天遮不住暑热,冬天挡不住严寒,即使房内有蚊帐也免不了蚊虫叮咬。兴顺的弟弟把他抓来的这只被弄得半死不活的蜻蜓放进妈妈房间的蚊帐内,大声喊着:“妈妈,我抓了蜻蜓放您蚊帐里了,夜里蚊子就不会再叮咬您了。”说着,又找哥哥去了。兴顺的妈妈听到二小的叫喊,心里面一阵心酸,不觉留下了眼泪。
兴顺的爹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他爹去山西挖煤窑,不料发生了塌方,为了掩护工友,不幸被埋在了煤窑坑里。从那以后,兴顺的妈妈就变得少言寡语,也不愿出门了。兴顺的妈妈带着他和弟弟像别人家一样努力的生活着,比有男人的家里更卖命,生怕别人家看笑话。说实在的,六七十年代,家里如果没有男劳力——的确苦。春耕夏收,耕地除草,浇水施肥哪一样都离不开男人。生活艰难并不能压垮人,只要人有理想,什么都不拍,兴顺的妈妈也一样,有兴顺和弟弟两个“男人”怎愁没有劳力呢?这不是不到三岁的二小已经知道疼爱自己了吗?兴顺的妈妈从厨房走到堂屋东间朝床上的蚊帐里瞅了瞅,又一次露出了笑意。
那时的农村,生活再坚强也免不了被别人欺负。今春,地边被地邻家挪了;明秋,墙根被邻居家动了;今夏,麦子被别人家偷了;明冬,树又被谁砍了。总之,不是孩子被小朋友欺负,就是一些风言风语萦绕在兴顺家的房前屋后。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兴顺的妈妈善良、坚强、倔强、能干,赢得了村邻们的认可。俩孩子也争气,从不招惹其他人,也不招惹其他事,这让兴顺的妈妈放心,更是感到骄傲。俩孩子学习争气,不是第一就是前三名,夸赞次次有,奖状回回拿。兴顺家的泥墙上贴满了俩孩子的奖状。转眼之间十多年过去了,兴顺大学毕业找了工作,二小也即将大学毕业。兴顺的妈妈虽然吃尽苦头,但日子总算熬出了头。社会好了,家庭有了,兴顺的家里人多了,笑声有了。
暑夏,兴顺回家看望母亲,弟弟大学顺利毕业。兴顺又一次拿起扫帚拍蜻蜓,这次不是他自己,弟弟拿起了扫帚,妈妈也拿起了大扫帚,举得高高的,追着蜻蜓跑。他们跑出家门,跑进田野,跑向更加广阔的天地,笑声追着蜻蜓响,脚步随由他们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