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有人问我是与非说是与非……
李宗盛 词/曲
大学时的韵寒,似乎是个存在于同学们传说中的人物。
一九九O年,上大学还是个稀罕事。考上大学的孩子,给家族光宗耀祖了。来学校,必定是大包小包,都是七大姑八大姨陪着送来的。来自深山农村的韵寒,只有自己一个人,拎着一个退了色的四四方方的皮革箱子,一个简简单单的铺盖卷,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到了大学迎新站点。
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俊俏。韵寒个子不高,大约1米60左右,但在南方的女孩子中,身高算是不错的了。消瘦的身材,越发衬托得身材高挑。一头乌黑的齐肩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张稍微有点大的鹅蛋脸,脸颊消瘦,面色也有些苍白。韵寒像极了哪位女演员,仿佛是从年画挂历里走出来的美女。众多迎新的高年级男同学,呼啦一下就围到了她身边。
韵寒手上的行李,马上就被这几个男同学瓜分了,众星捧月一样被送到了她的宿舍。到宿舍后,找到自己的床位,放好行李。帮她拎东西的同学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想套套近乎,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呢。可韵寒连谢谢也没说,带着十二分的警觉,冷冷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
韵寒上课总是坐在教室的最后排角落。教室很大,阶梯的教室可以容纳一百多人。男同学都想坐到韵寒身边,想找到和韵寒熟悉的机会。早早地把后几排的长条座位,间隔空位地抢先坐下来。韵寒从教室后门进来后,站在最后面高高的台阶上,看到后几排都坐满了同学,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找到后几排前面,还空着的长条座位最里头,靠墙角落,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
“明天周末,我们班集体相约,一起去郊区爬山去。女生宿舍,就你负责了,一定要通知到韵寒啊,她不能什么班级活动也不参加吧。” 班长给寝室长红梅布置道。化学专业的学生,本来女生就少,班上二十个同学,也就五个女生,有女同学参加的爬山活动,同学们的热情才会高涨,才会积极参加。
等到山下集合,四个女同学戴着遮阳帽,背着包就过来了,班长没有看到韵寒。
“韵寒昨天晚上就外出了,没有回宿舍。”红梅低声说道。
“别说了,我们赶紧爬山吧。”班长赶紧打断了红梅的话,生怕刚才红梅的话被其他同学听到。女生晚上不回宿舍,要是学校知道了,那是要受到严厉处分的。就是足球世界杯比赛期间,男同学们找到了一个可以看电视转播的实验室,即使比赛结束得很晚,错过了宿舍关闭的时间,男同学都不敢在外面呆着的,都得偷偷翻铁围栏回到宿舍里。
“韵寒被学校处分了,你听说了吗?”大学三年级的时候,红梅突然神神秘秘地告诉班长。班长这几年就没有和韵寒说过几句话,韵寒似乎也不怎么和同学们来往,班级的活动似乎也没有看到韵寒的身影。
韵寒在同学这里好像就是一个传说。有人说,她在外面谈了男朋友,男朋友是省城本地人,是个混社会的二流子。每到周五晚上,韵寒就偷偷摸摸地离开学校。周日晚上回来,大包小包的各种好吃的零食,分给宿舍姐妹。这么多年来,也是宿舍姐妹帮她瞒着宿舍管理员和辅导员,或是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帮她搪塞。大家还都传说,其实周末的两天她都住在男朋友家里呢。
也有人说,韵寒一直在外面的卖高档化妆品的商品里上班,晚上就住在店子里。也有人说好像是在一个会计事务所打杂,做资料地收集和整理。不过大家都是化学学院的学生,会计是管理学院的专业,与化学一点都不搭嘎,她去会计事务所能干嘛?人家会让一个这样低年级的大学生做什么呢?同学们都在省城内兼职做家教。去化妆品的商品里卖货,或是去会计事务所打工,都是同学们想都不敢想事情。同学们连高档化妆品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会计事务所的门朝哪边开了。韵寒一个深山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机会找到这样的工作?
班长对韵寒受到学校处分一点也不惊讶,“她因为什么原因受的处分?是夜不归宿吗?”
“好像不是。不过今年这个学期,韵寒有一个月时间没来学校,她也没有告诉我们什么原因。我们几个女同学也是实在帮她瞒不下去了,被学校发现的。”
毕业分配表中没有韵寒的名字。班长组织同学们毕业聚餐,这可能是同窗四年最后的聚会了。班上十位同学,通过学校的第一次统一分配,确定了工作单位。还有九位同学被分到各市教育局,等待第二次分配。只有韵寒即没有单位,也没有在分配名单中,同学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工作。
“韵寒,我们是来自一个县的老乡。大学这几年好像都没有说过两句话呢。”班长举起一杯啤酒,对韵寒说道,“我们还是干了这杯酒吧,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呢。”
“好啊,班长。”韵寒举起酒杯,和班长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干掉了这杯啤酒。
“都要毕业了,你也给我们大家说说,你要去哪里工作啊?”班长也喝干了杯中的酒,顺便又拿起啤酒瓶,给自己倒满,也给韵寒的杯子满上。
“班长,不好意思,让我给同学们敬个酒吧。” 韵寒站起来,端起了酒杯。
“各位同学,感谢大家对我的宽容。我缺席了班上这么多的活动。特别是同宿舍的姐妹们,帮我编了这么多理由和借口,帮我掩盖,我不在寝室的实际情况。我先喝了这杯,敬大家。” 韵寒不等同学们端起酒杯,自己一口干掉这杯啤酒,然后又从班长手中拿过啤酒瓶,给自己再到上一满杯。
“另外,我也想告诉大家,我放弃了统一分配,准备在省城自己找工作。”同学们听见这个话语,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年代的省城,大学毕业自然都是国家统一分配。同学们脸上也露出不解的神情,明明可以等待学校分配,为什么要自己找单位?自己可能找到稳定的工作吗?大家可都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去独立找工作的事情:到哪里去找工作?又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来、来,碰一下。” 韵寒围着桌子,逐一和同学们碰着酒杯,最后回到班长这里,似乎对自己的未来一点也不担心。
“班长,来,一起喝了这杯酒。” 韵寒面色红晕,摇摇晃晃的和班长说,“肯定有再见面的时候。班长,你对我不要太悲观啊。”
大学毕业十年以后,班长在上海见到了韵寒。此时的韵寒,慵懒地倚靠在咖啡厅的沙发里,波浪样的卷发,像瀑布一样飘落在肩头,侧面的刘海略带卷曲,红润的脸庞,都差点让班长不敢相认。
“韵寒,大学时那么多关于你的传说,哪些是真的?“ 班长把这么多年的困惑和谜团,一股脑地抛给了韵寒。
咖啡厅里,低柔的背景音乐,播放着台湾歌星林忆莲的《为你我受冷风吹》。 韵寒看着咖啡厅吧台里忙个不停的年轻人,若有所思地问道,
“班长,这个歌曲好熟悉吧?“ 她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是我大学时最喜欢的一首歌。来自深山里的我,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丝还没有泯灭的梦想。我的梦想,不就是歌词里的 ‘你’吗? 我愿意为了梦想,受冷风吹。“
现在的韵寒,在上海拥有了自己的会计事务所,已经是上海赫赫有名的注册会计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