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涛
安西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
喊声一声又一声地向他袭来,撞击着他的耳膜。
“卖刀子啦,锋利的刀子,不快不要钱。卖刀子啦……”
安西的心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这个蓬头垢面、手指粗糙的外地男人,也不知道从哪天起,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在马路边铺了个毛毯子,毯子上摆上些物件,就开始叫卖了。
起先安西也没太在意,只是看了看热闹,便走开了。他甚至觉得男人有些烦,整日价大喊大叫的,也不见得能卖多少东西。可就在男人叫喊的第五天时,安西向往常一样朝男人瞅了一眼,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被男人的叫声吸引住了。
是一把红色不锈钢折叠水果刀。长13.2厘米,宽1.5厘米,刀刃长5.1厘米。手柄处有一个小小的按钮,只要将按钮轻轻一按,刀刃便自动弹了出来,小巧锋利,在下午的阳光下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手柄后面,还专门做了一个钥匙扣,可以把它勾在裤带儿上,携带非常方便。
第一次,男人向别人推销时,安西就已经牢牢记住了这把刀的所有特征。他的心,当时就动了。
看着安西一动不动地立在地摊前,男人显得有些兴奋。
男人说:“那么样,喜欢吗?男孩子就应该有一把这样的刀。”
安西点点头,然后怯生生地问:“多,多少钱?”
“25。”男人说。见安西表情暗淡下来,男人笑着说,“小朋友,如果实在想要,给你少点,20块也行。”
安西一听,就低下头,默默离开了。走出一截子,又扭过头来。
安西说:“过些天来。”
安西立在那里,远远地盯着那把水果刀,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与上次不同,此刻,他的口袋里已经有14元8角,再差5元2角,就够20块钱了,他就可以买下这把水果刀。想到这里,安西心中一阵兴奋。
安西没有向家里要钱。这些钱都是他自己挣来的。每天放学,等同学们都远远地走开后,安西便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只大大的塑料袋,沿着回家的路,在每一个经过的垃圾桶里翻。什么废铜烂铁、酒瓶纸片,他都捡。他将捡来的东西藏在大门外一个废弃的土洞子里。安西住在半山上。县里的人们因地修建,在山上七零八落建了许多窑洞平房,自己住上一间两间的,然后把多余的窑洞平房租出去,贴补家用。安西住的那孔窑洞就是租来的,在上坡的最高处的,平日里安安静静,没什么人来。这个土洞子以前应该是个猪圈,废弃了。安西每天捡一点,几天下来,也积攒了不少。周末,安西将这些捡来的东西翻出来,按类分解,卖给收破烂的。
安西对收破烂的大爷说:“不能告诉我奶奶。”
大爷神秘一笑,点头答应。但在开钱时,少给了他2角。
捡了半个月,卖了两次,才卖了14元8角。虽然少了点,不过,安西还是挺高兴的。再捡一个星期,估计就够了,如果运气好,或许还会长一点,等妈妈回来时,他还可以给妈妈送个礼物了。想到这里,安西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到时,妈妈一定会非常的开心。
这天放学,安西故意磨磨蹭蹭,没有去站队,而是躲在了厕所里。等同学们都走之后,才偷偷溜出来,做贼似的,左瞅瞅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发现,才跑到学校发垃圾场。
打扫卫生时,安西就看到同桌苏小小将一叠废弃的本子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倒掉了。这些废弃的本子,在安西眼里,不是本子,是钱。安西当即就决定,去捡这些本子,但又怕被别人发现。于是,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果然,这些本子都在。不过被散开了,扔得到处都是。安西将书包藏在一个角落,然后从包里掏出袋子,爬到垃圾堆上去捡。这里除了苏小小的旧本子外,还有好多好多,有些还是高年级的。这些本子,有的写完了,有的只写了一半,扔了真是可惜。安西使劲的刨捡着,感到兴奋,这么多东西,他还差的5元2角的水果刀钱,马上就要够了。安西甚至还捡到了一本故事书,书皮被撕掉了,但里面内容还比较完整。安西如获至宝,将故事书放在书包里,然后重新爬上垃圾堆,埋头翻捡,袋子都快装不下了。
就在安西忘情地翻捡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声音尖尖细细,应该是个女孩。安西的心“扑通通”直跳。他将身子弯下来,匍匐在垃圾堆上,尽量让堆着的垃圾将自己掩护起来。这样就不会轻易被发现了。安西一动不动,竖着耳朵,仔细地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安西的心也跟着往上跳,都快冒到嗓子眼儿了。
“出来吧,安西,我都看到你了,别藏着啦!”
是苏小小的声音。安西几乎可以确定。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早已经放学了吗?安西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烟。
“快点安西,再不出来,我就过来了。”苏小小说。
安西没了办法,只好站起来。
“我在找东西,我的东西丢了,一定是被倒在了垃圾堆里。”安西急中生智,为自己圆谎。
“别撒谎了,我都看见了,你在捡破烂。”苏小小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安西的谎言。
“我没有,你胡说!”安西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前天放学,我在爸爸车上,就看见你在路边翻垃圾桶,还狡辩。一身的臭味儿。”苏小小不依不饶地说。
安西像个木偶一样僵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怪不得,苏小小这两天上课,总捂着鼻子,还背着他坐。真该死,早知道,他回家后,应该好好洗洗的,这样,就不会被怀疑了。这时,安西才忽然明白,原来苏小小今天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扔掉破本子的,她想抓他个现行。
“真可恶!”安西在心里骂道。
“没话说了吧?”苏小小得意洋洋,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明天,我要把你捡破烂的事告诉同学,告诉老师,我要跟你换座位。臭死啦!”
“你敢!”安西说。话说出口,便后悔了。安西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似乎应该软下来,给苏小小说句好听的话,不要将事情抖开来。可是他的身子却不听话,依然定定得站着,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小小,目露凶光。
苏小小不为所动:“哼,你看我敢不敢!”扭头而去。
安西立在那里,觉得天都要快塌下来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安西发泄似的,继续在垃圾堆里刨,刨得更卖力了。废本子、废书纸,废尺子、废铅笔……,只要能看到的,安西都捡。满满装了有两袋子,安西都拿不动了。在学校门口,门房保安拦住了他,盘问了好半天。后来,终于在安西的支支吾吾中,得知袋子里装的原来是一堆废纸时,才他放走。两个袋子真重,一路上,安西铁着脸,走一截子,就得休息一会儿。也不知道休息了多少次,才回到了家。安西坐在家里的小凳上,气喘吁吁。觉得很满足。但当他眼前突然浮现出苏小小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面孔时,心情一下子沮丧到了极点。
安西尽量不去想苏小小。他将两个袋子藏入土洞里,就趴在凳子上写作业,直到奶奶回来。奶奶将一只呢绒袋子扔在墙角,叹口气,说:“唉,现在这捡破烂的人怎么也这么多,一下午,才捡了这么点。”
安西望着奶奶一脸的愁容,以及早已花白的头发,心中百般滋味。他好想对奶奶说,你到我们学校里捡吧,学校里破烂儿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安西不能让奶奶知道他也在捡破烂。
奶奶去做饭,安西收拾起写完的作业,十分利索地将奶奶捡来的破烂倒在地上,开始分解,然后把它们按类堆到墙角。分解完后,安西又拉出一只小袋子,倒出来一部分。原来是废电线,长的长短的短,粗的粗细的细,有铜丝也有铝丝,五颜六色夹杂在一起。安西抽出一根,拿起削笔刀,一点一点地去割包在外面的彩色皮子。削笔刀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涂在外面的颜色都磨没了,光秃秃的发着亮。刀刃也钝了,他在石头上磨了很多次,刀刃都窄了一截子,看上去十分变扭。虽然不好使,但安西的手法却异常灵活。看得出,他对这项工作已经十分熟练了。
奶奶将饭做好时,安西已经割好了一小堆。奶奶年纪大了,手就不太灵活,上次用削笔刀割皮子时,手被划破了,长长地一道口子,流了好多血。现在,那道疤还在。安西当时心里就暗暗想,一定要给奶奶买一把好用的刀,锋利,不易伤手。
安西收拾好,去吃饭。他用筷子一挑,看到满满一碗面条里,窝着一只鸡蛋。安西什么话也没说,闷着头,一口一口地吃。自从他上学后,每个星期三,奶奶都会定期给他碗里加一只鸡蛋,说他上学费脑子,得补补。还说鸡蛋比肉有营养。有几次,安西偷偷去瞅奶奶的碗,里面除了面条,他什么也没看到。
这些年来,安西一直是和奶奶过活的。安西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妈妈也在。爸爸当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挖煤,一年中才回来那么两三次。爸爸每次回来,总会带给他一件礼物。妈妈也总会给爸爸做一顿好吃的。那是他们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可是后来,爸爸出事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没过几天,就被拉了回来,再也没睁开眼。奶奶和妈妈就到爸爸挖煤的地方去去闹,闹了好些天,警察都惊动了。老板这才甩给她们五万块钱,作为安葬费。妈妈哭了好久。后来,安西要上小学,用钱的地方多起来,妈妈就瞒着安西,偷偷出去打工。安西哭着要妈妈,奶奶没办法,就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的声音隔着电话筒向他传来。
妈妈说:“你已经长大了,都上小学了,一定要好好学习。只要你能考第一名,妈妈就回来看你。”
安西哭着点头。可是,三年多了,安西年年考第一,奖状贴了一面墙,还被老师选为中队长,妈妈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安西知道,不是妈妈不想回来,是她舍不得钱。妈妈打工的地方很远很远,要做几天的火车。车票太贵。安西没有灰心,他继续等,他相信,妈妈迟早会回来的,他要把这些年的奖状都拿给妈妈看。他要让妈妈知道,安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第二天,安西去上学,老师没有叫他,同学们却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还学着苏小小的样子,故意用手捂着鼻子,朝着他讪讪地笑。昨天晚上,安西已经坐在水盆子里,仔仔细细将身子洗过,还专门打了香皂,都能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香味。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用鼻子问了问,除了香皂的味道外,其它什么味道也没有。安西瞪了他们一眼,将身子挺直,拿出书背课文,不理他们。
一定是苏小小,一定是她向同学们说了他捡破烂的事。一整天,安西都没和苏小小说话,做作业时,苏小小不会写,要抄他的,他用左手压着,硬是没给她看。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可苏小小也不是个善茬儿,下课后,就拉了几个同学围着他喊:“小安西,死了爹,没了娘,奶奶捡破烂,他也跟着学,一身破烂味儿,没人理睬他……”
安西两只小小的拳头捏得嘎嘣响,眼睛里射出两把刀。他突然站了起来,同学们四散开来。安西走出教室,来到教学楼楼顶,像只受伤的小狗,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难过。安西真不想上学了,那样,妈妈走在哪里,他就跟在哪里。他就可以和妈妈天天在一起了。那样,就没有人说他是没妈的孩子了。
那天,安西第一次逃课了。整整一天,他都没有上课。直到下午放学,他才偷偷溜进教室去找书包,没想到被老师发现了。老师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还要带他去找家长。安西好说歹说,还抹了泪,老师这才心软,看在他以往的良好表现上,才放过了他,并警告他,再有一次,严惩不贷。
第二天,安西便早早地去了学校。他得听话,不能让老师去找奶奶,让奶奶担心。上课时,他认真听课,下课后,也不离开座位,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作业。任凭苏小小他们如何讥笑,他都不理睬。还好,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又到周末了。奶奶出去捡破烂,安西便将学校捡来的两大袋子东西找出来,倒在地上分解。他把没用完的铅笔头、没写完的本子和那本故事书都挑出来,然后,将自己用完的废本子和其它东西重新装好,等着老大爷来收购。临近中午的时候,大爷才来。这些废纸足足有31斤重。老大爷把纸称好,还在院子里张望,问问这个卖不卖,那个卖不卖。安西说不卖不卖,这是奶奶捡来的,不能卖。老大爷才罢休。
给钱时,老大爷说:“按30斤算,一斤5毛,30斤是15块钱。”
安西说:“不是31斤吗?”
老大爷说:“都是这样算,不卖拉倒。”
安西只好答应。可给钱时,老大爷掏了半天钱,只掏出14块。
大爷说:“没零钱了,就14块。”
安西说:“不行,刚才已经少算了1斤,5毛钱哩。”
大爷说:“真没了,不信你看。”说着,掏出衣兜给安西看。
安西不依不挠:“不行,那就放下几个本子。”
大爷生气了,厉声道:“你这熊孩子,怎么,要我告诉你奶奶?”
安西一下僵住了,只好眼睁睁地瞅着老大爷离开。
老大爷走后,安西拿出以前的钱,点了又点,心情马上变得好起来。他锁好门,连蹦带跳向山下跑去。安西兴冲冲地来到外地男人的地摊前,说,“我要买那把刀。”
男人似乎不记得他了,问:“哪个?”
安西说:“水果刀,红色的。”
安西用手去指。
男人拿起刀,递给他,说:“25。”
安西说:“上次,不是说20吗?”
中年男人说:“那是上次,现在涨价了。”
安西呆愣半天,突然想起奶奶买东西时,常常要搞价还价,便说:“可我,只有20。”
那人说:“真没有了?”
安西点点头。
男人不耐烦地说:“好吧好吧,拿去吧。”
安西紧绷的脸马上一松,绽开一个笑容。他如获至宝,紧紧地捏着这把红色水果刀,生怕别的什么人抢走似的。
回到家,安西有些口渴。他拿出一只苹果,用刀子轻轻一划,就被切成了两半儿。
“真锋利!”安西感叹道。
安西再划几刀,苹果便被切成了许多小块。他拿起一个,放在嘴里。苹果已经买下好些天了,皮都有些皱了,可安西嚼在嘴里,觉得特别甜。他吃了一块,再吃一块。他还故意把一块苹果扎在刀尖,送到嘴里。安西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苹果,安西走到院子里,拉出那袋子废电线,倒出来,开始剥电线皮。他拿着水果刀准备割,又舍不得。他把水果刀放下,拿起削笔刀。可削笔刀太慢了,太费力,安西只割了一小会儿,心里就感到窝火。安西觉得奇怪,以前他怎么就没觉得这么难割呢?他割几下,就看看一旁的水果刀,割几下,就看看一旁的水果刀。
终于,安西忍不住,拿起了水果刀。他用手指轻轻一按,尖尖的刀刃便弹了出来,在阳光下一闪,射出一道光来。安西得意地笑了。他拿起刀,用刀尖轻轻在电线皮子上一划,皮子瞬间便裂开了。
“真锋利!”安西再次感叹。
很快,安西便找到了一个窍门。刀刃背上,有两个小孔,一个长方形,一个小圆孔。安西只要将电线皮一划,伸在小圆孔里一折,再使劲一抽,电线皮就被抽剥掉了。这一发现,让安西的工作进度增快了许多,也给安西带来许多快感。电线皮被割掉一半的时候,安西才猛然发现,他抽掉皮子时,铜丝铝丝会在刀柄上划出许多痕迹来,一道一道的,非常难看。安西急了,用手搓一下,痕迹依然清晰。安西感到后悔,怎么没有早一点注意到呢,这么漂亮的刀子,就这样被他弄脏了。后来,安西又回到家里,把刀柄放在水盆里,涂上洗洁精洗,然后用布子去擦。这一招果然灵验,刀柄上的痕迹一点点被清除了。安西脸上才再次绽开笑容来。
安西走出院子,重新坐下来。他把水果刀放下,继续拿着削笔刀,一点一点地去割。他要加快进度,把电线皮割完,给奶奶个惊喜。
没想到,奶奶今天提前回来了。奶奶放下破烂袋子,对安西说:“你看,奶奶给你买什么了?”
安西一看,是一只崭新的书包。蓝色的,有许多拉链。特别是上面奥特曼的超大图案,十分显眼。这款书包,安西喜欢很久了,同学们早就有了,只有他,仍拿着奶奶捡来的一只旧书包,上幼儿园时就背上了,一直背到现在,都太小了。但他一直没有给奶奶说。没想到,奶奶今天竟给他买回来了,他真是太高兴了。安西站起来,恨不得马上扑过去,把它抱在怀里。就在他的脚尖就要迈出去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踢了一下电线袋子,压住了水果刀。幸亏奶奶没看见,回屋去了。安西这才将水果刀藏进了衣兜。
吃饭时,奶奶说:“安西,以后你想要什么了,一定要对奶奶说。”
安西说:“知道,我什么也不要。”
奶奶说:“你可千万不能问同学要。”
安西摸摸口袋,说“没有。”
奶奶说:“好,我就知道,我们安西是个好孩子。”
安西埋着头吃饭,心里想着,要不要告诉奶奶他买水果刀的事呢。本来,这只水果刀是他专门买给奶奶的,想给她个惊喜。那只削笔刀实在是太破了,已经用不成了。可现在,他又有些舍不得了。安西在心里盘算着,要不,再玩几天吧,先把那把小刀再磨磨,凑活着还可以用一段时间呢。实在不行了,我再把水果刀送给奶奶。到时候,奶奶一样开心。
星期一,安西背着新书包去上学。一路上,他挺直腰杆,走起路来非常有神气。来到教室,安西故意不把书包放进桌兜里,而是放到了桌子上。他拿着书背课文,眼睛却偷偷地瞅着周围的同学。可是,没人理他。安西有些失望。直到苏小小来。
苏小小看到安西的新书包,惊讶道:“咦,买新书包了?”
安西这才放下书,装作满不在乎似的说道:“嗯。”
他心里还正盘算着着苏小小该如何夸奖他的书包真漂亮,奥特曼真威武,没想到,苏小小却冷冰冰地说:“那么点破烂,够买书包吗?”
安西的脸,一下子沉了。他的心仿佛一块冰,被击碎了。
安西急了,说:“才不是呢,是奶奶给我买的。”
苏小小说:“那也是捡破烂卖的钱。”
安西说:“哼!”
他转过头,再也不想理睬苏小小。
做完课间操,安西忍不住,从书包里掏出水果刀,坐在后面把玩。几个男同学看到后,都围了上来,赞不绝口。
“真漂亮!”一个同学说。
“你哪里买的?”另一个同学问。
安西本来是要说的,可他突然想起苏小小骂他的话,就撒谎说:“我也不知道,是我妈妈送的。”
“你妈妈不是不在吗,她回来了?”一个同学问道。
安西点点头,心里有些发慌。他赶紧转移注意力,用手指轻轻一按,明晃晃的刀刃便弹了出来。
安西说:“这把刀特别快,削铁如泥。”
“不会吧,铁都能削了?”同学问。
“我都试过。不信,你拿来一张纸。”安西说。
纸拿来了,安西一手拿着纸,另一只手用刀刃在上面轻轻一划,果然,纸就被划成了两半儿。
“真锋利!”同学们说。
安西说:“那是,我早就说了么,削铁如泥,更不用说是纸啦。”
安西得意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这时,苏小小见他们鬼鬼祟祟围在一起,便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安西手中的水果刀。
“安西,老师说了,不能拿尖利的东西玩,你怎么玩水果刀呢?”苏小小喊道。
安西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苏小小说:“你等着,我告诉老师去!”
“你敢!”安西吼道。
没想到苏小小果然转身,嘴里嘟囔着:“你看我敢不敢!”
眼见着苏小小走出了教室,安西急了,赶紧回到了座位,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就在老师走进来时,安西才急中生智,将水果刀打开,把刀刃插在凳子下面的铁缝里。
老师走了过来,说:“把水果刀拿出来。”
安西坐着,一动不动。
老师说:“学校不准玩刀子,你不知道吗,快点拿出来!”
安西红着脸,依然一动不动。他知道,这个时候,班里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看。
“站起来!”老师怒了,大声吼道。
安西故意将凳子向后挪了挪,站起来。老师低着头,开始在安西的桌兜里、书包里搜。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放在那里了?”老师说。
安西依然不说话。他咬着牙,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这时,上课铃响起。老师叹口气,说:“站到门外面去!”
安西走了出去,站在门口。
幸亏没有被发现。安西想。太阳晒着他,他觉得暖融融的,非常舒服。直到下课后,老师才瞅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回去吧!”
安西坐到座位上,苏小小瞅着他,奇怪那把刀子的下落。安西坐着不动,不让苏小小看出端倪。他偷偷地用手在凳子下面摸了一次,刀子还在。安西放下心来。
自习课时,安西见苏小小正在写作业,非常认真的样子,安西才偷偷地将刀子拔出来,急忙放进桌兜。或许是安西的动作太急,过于夸张,反而引起了苏小小的注意,苏小小扭过头,盯着他看。
苏小小说:“干什么?”
安西说:“要你管。”
苏小小说:“你往桌兜了放了什么?”
安西慌了,说:“没,没什么。”
苏小小猛地低头,将手伸进了安西的桌兜。安西没想到,苏小小竟会如此野蛮,也跟着把手伸了进去。两人同时握住了水果刀。
苏小小说:“是刀子,我摸到了。”
安西说:“你放手!”
两人拉扯着,争夺着,将水果刀从桌兜里拉了出来。
安西紧紧握着刀柄,不松手。
苏小小也使足了力气,双手去夺。
安西说:“你松手!”
苏小小说:“不松!”
就在两人的争夺不分上下时,安西一不小心按到了按钮,刀刃一下子弹了出来,射出了一道光。安西更慌了,使劲一抽,刀刃从苏小小的两只白嫩嫩的小手中划了出来。接着,许多的鲜血从苏小小的手上四溅开来,流得满身、满地都是。苏小小“哇哇”大哭起来。同学们也跟着乱成了一锅粥。
“杀人啦,杀人啦!”有同学在喊。
安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紧紧捂着水果刀,两只手不听使唤,使劲地抖。红色的血迹,在白晃晃的刀刃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不一会儿,老师便急匆匆地跑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也被惊呆了。好半天,才吼道:“安西!”
老师夺过安西手中的水果刀,赶紧抱着苏小小往出跑。接着,大大小小又涌进来一群人,不停地指指点点。安西僵在了那里,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感到一道道目光射向他,他感到灼热,感到慌乱。
安西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里面同样挤满了人,校长指着安西,一顿劈头盖脸地骂。
校长说:“谁让你拿刀子的,不是说过,学生不准拿刀子玩吗?真是个没家教的野孩子!你知道苏小小是谁是女儿吗?是教育局苏局长的女儿,这下可怎么办?流了那么多血,苏小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收拾?就你这条贱命,能低得了吗?快,你家里电话多少,给你家里打电话……”
安西低着头站着,浑身抖个不停。他不知道校长究竟骂了他些什么,但有一句,他听得十分清楚,就是要给他家里打电话。安西想,如果打了电话,奶奶就会被叫来,这么大的事,奶奶哪能担待得了,肯定会告诉妈妈。妈妈知道后,一定会生气,骂他不懂事。妈妈生气了,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就永远也见不到妈妈了。
安西颤抖着,突然大声喊道:“不要,不要……”
可是,校长根本就不理他。一位老师已经在翻登记册了,上面有妈妈的电话。校长已经拿起了电话,正准备拨呢。
“不要,不要……”安西吼叫着,声嘶力竭。他觉得有些眩晕,狠狠地瞪着校长,突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向校长撞去。校长毫无准备,一下子被撞倒在桌子上。周围的人露出惊恐的目光,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安西骂道:“坏蛋!你们都是坏蛋!”扭头朝门外跑去。
“快,别让他跑了!”有人喊道。
安西知道后面有人追来,一口气跑到楼梯口,顺着台阶往下跑。可是,他跑得太急,在二楼拐角处,一脚踩了空。安西只觉身子一倾,便栽倒下去,顺着台阶往下滚。安西觉得有些疼,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头上往外涌,黏黏的,稠稠的,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医院,安西躺了好几天才醒来。醒来后,安西觉得头疼得厉害。他想用手去摸摸脑袋,可手也疼,还被绑了块板子,动弹不了。安西使劲地睁了睁眼,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旁边趴着一个人。他又睁了睁眼,没错,是她。
安西喊道:“妈妈。”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此时,安西已经在医院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