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

      记忆中的船队是由轮驳组成的，即一只轮船头（拖轮）和若干只驳船组合而成。我从1977年11月上船至1979年夏天，历经了两年多的弄船生涯那段岁月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年秋天，船队到了淮安船闸，闸口挤满了排队过闸的船队。没办法我们也只好靠边挨着排队了 。

       正是中午时分，船员们大都上岸游玩或采买了。我们船上三个人商量了一下，留祥子值班，我和水手长铁子去闸顶遛跶，顺便采买水货和肉品还有蔬菜，也帮祥子带一些。忽然，拖轮头喇叭响了，传来了船老大毕郎的声音，点名要我到拖轮驾驶室去，说是队长找我有事。我纳闷了，队长找我？啥事呢？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水手能有什么事？不管他，去了再说。我让水手长先回闸上，我随后就到。

           到了拖轮驾驶室，刘队长坐在方向舵旁边，他招呼我说，坐，我跟你说点事。我应声坐下。船队长说，刚才我到闸上打了个电话给公司汇报船队运输情况。后来劳资科丁科长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立马回公司听候通知。当时我心里格登一下，莫不是我犯了什么错要处理我？不对，那也是政工科或保卫科找我呀？我摸了摸脑袋瓜子，意思里闪出一丝光亮，随即恍然大悟，反应了过来。噢！是通知我上岸了，对，肯定是。我兴奋地说声谢谢，跑出了舱室。

       回到我的驳船，水手长也回来了。我跟水手长汇报了情况，他说你回吧，你可能走好运了。我没把要上岸的事告诉他。随后开始做饭，船队的驳船是个体船，家属船，自个开伙。家属船则一家烧灶。单身船工自个做饭，一般个体船，三个单身汉，轮流大小夜班，轮流单独开火。吃完饭，收拾好行李，与船友打了声招呼，就直奔汽车站去了。

       班车疾速驶向连云港，回头望着 渐渐远去的船队，心里有点舍不得。毕竟相识己久，同船共干一年多了，与船员们一口锅里摸勺，一个船队，一条船上使舵，撑篙，拧靠球，拴缆绳，感情深呐！可我也无奈呵，虽说上岸还不是百分之百，可我有种预感，我十有八九能上岸。因为父母年岁大了需要照顾，我己到了恋爱成婚的年纪，不得不上岸呀。年把的船上生活，我也听到了不少的传言：世上三样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撑船：船行风浪间，随时都有翻船的危险。打铁：日夜在炼炉旁，忍受炎热，活着就跟入地狱。卖豆腐：三更睡不着五更起，做驴子的工作，只能挣糊口的小钱。还有许多顺口溜：上船郎，上船郎，一年四季守空房。水上漂，上船郎，找不到对象当和尚。姑娘不嫁上船郎，空房锁着小新娘，等等。当时的我思绪乱飞，五味杂陈。难道一辈子呆在船上？不，决对不能。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趟出一条路子，下船上岸，追求新生活。回港后，我找到大表姐，诉说了我的境遇。大表姐安慰我说不急，你会登陆的。听后我情绪高昂，信心百倍。回来后，我伙同汪大明一起复习徐师院中文招生考试，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特地拉大明喝了二两酒。随之，强化学习，争取早日拿到毕业证书，也好涨工资。

       一路上我闲目养神，可脑海里却思绪万千，刚来时哪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父亲推着小推车送我到场部，一路嘱咐，到了单位，团结工友，踏实苦干，遵章守纪。说话要和蔼可亲，遇事要忍，心眼往正路上使，积极要求进步，争取早日入党。我牢牢记住父亲的嘱抵，暗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父母的期望，好好干，干出成绩来。登上场部的大客车，里面挤满了新招的船员，全是盐工子弟，清一色的男女青年。车厢里有不少是我的高中同学，都是有志于做一名走南闯北l见世面有为青年。孙承祥、汪大明、姚锡春、万延秋、王金坠、高宾贤……等同学还唱起电影插曲“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到了市航运公司，当天晚上我们打地铺熬了一夜，第二天上课听船舶大队大队长，轮船老大讲工作章程，航运规律和航运常识，航运流程以及注意事项、安全措施等。第三天分配岗位，我到第十二船队做驳船水手。头一次上船心里没底，连走船舷也是忐忑不安，生怕掉下水去。第一个航次是去长沙，船在水上走，稳是稳当，就是速度慢，连天带夜走了三四天才到长江口邵伯船闸。当时正值年底，船队要搞总结，听说我是高中生，船队长找到我，要我帮写总结。我可是勉为其难。好在船队长理解我召集轮船老大老贵和各船水手长，安全员，妇女主任汇总材料。我用了一天一夜终于按时交稿。自此以后，我做了船队的文书，还负责宣传工作，但不是脱产的，还要干船工。

      初次上船，从头学起。什么掌舵、撑篙、拴缆、拧靠球、苫船舱等都要向老师傅现学现用。打舵是技术活，驳船的舵在后舱室厢台上，一根直径约七八公分，厚约一公分的铸铁圆筒，约五米长，后端接上吊的舵板，前端伸到后舱室厢台前边的过道，距舱室前挡玻璃暸望窗五十公分。过道左右分别是灶台与洗漱的空间。水手可坐在厢台上操舵，紧急时下到过道站着左右推舵，这样力道可大可小。风平浪静时，船走平稳还可躺在厢台上小憩一会。拴缆也有技术含量的，驳船之间链接分叉股缆和直缆，又分纲丝缆和棕绳缆。分浪小用绳缆，反之用钢缆。叉股缆！是两船的船头与后艄之间交叉拴缆，直缆也即边缆挂两边连接。拴缆一般都呈&字拴，老船工也用更繁杂的技法。靠球倒是简单，但要胆大心细，眼疾手快。船队过闸，过桥或两船相错相碰就必须事先预测准确，预留空间时差，及时站立档位，拧准靠球搁至险处，以防碰撞。靠球是用废缆绳扯散或布条，棉絮编织而成，耐磨，耐碰撞，软揉性强，类似海绵一样有一定的伸缩功能。撑篙，苫舱简单易干，只要掌握力道，会用劲就 OK了。

      第一次过长江我经历了风险。长江宽阔浩荡，百舸争流，货船、旅游般、客轮、渡轮等竟相驰骋。江水分段有急流，还有旋涡，这是拖轮老大炫技的时机。船队统一拉成双帮，减少甩摆颠荡，加大阻力，增强船队的稳定性，保证安全。开初船队航进比较平稳，风平浪静，船员们拎起吊桶往水缸里打水，长江水质好，也甜，难得一次过江，多储备，多享用。江水稍浑，用矾涮一下就行了。拖轮鸣叫着向前快车航进，我向前瞭望，远方浮现一座起伏的山峦。这江上能有山？正当我诧导之际，船队长过来说，看见了吗，那是礁山，是镇江三山三水中的一景。是的，是传说中的礁山，我终于如愿以偿了。此时，伴随着船舷沙沙澌澌的水声，船队驶近礁山。只见一片碧澄的江面上兀起一座绿岛，就象一颗晶莹闪光的珍珠镶嵌在一蓝色的缎面上。山上青松翠柏，亭台楼阁，倒影于江中，恍如海市蜃楼，山的四周，江水涌起一排排巨浪奔腾而来，呐喊着撞击在礁石上，溅起了碎银似的浪花和泡沫。涛声如雷贯耳，呼啸着，呐喊着，仿佛一艘正在航行的战舰轰鸣着，震颤着，劈波斩浪……正如诗云“江流吳楚三千里，山在蓬莱第一宫。云外楼台迷鸟雀，水边钟鼓振蛟龙”这浩大的声势，壮美的景观，不仅令人叹为观止，而且向人们展示了巨大的力量和智慧。所谓“忽听法浪金`焦外，淘尽英雄是此声。”礁山位于镇江市两北角长江之中，相传因东山著名学者在此隐居而得名。此山孤悬江中，宛如碧玉浮江，故有人称之为浮玉石。

        船队到了长沙，空闲时间我和几个工友去看风景。早听说毛主席少年读书的地方就在长沙，听说在徐特路，就赶了过去。这是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旧址，更名为湖南师范大学，类属211工程。校舍古朴，古柏参天。我们围着学校转了一圈，参观了主席曾就读的课堂，课卓，宿舍等。临走前在学校楼前留影，那毛主席题写的“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校名金光闪闪，熠熠生辉。随后我们到了仙人洞游玩。仙人洞四周苍松翠竹，郁郁葱葱，悬崖峭壁，沟睿纵横。我们好不容易爬到洞口，由于处处有险境，只好坐了下来。此时触景生情，想起毛主席游仙人洞时的诗句“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毛主席曾经游览过的地方，我们居然也来享游了，心情无比激动，幸福的笑容溢于言表。各人单独拍照，又集体留影，好作纪念。之后又到张家寨，橘子洲头等处游玩。一天的游乐大家都很满足，心情舒畅地回到了船上。

        丝，丝……我下意识嗅了口气，隐约闻见了淡淡的咸腥味。哦、哦！靠近海边了，连云港快到了。我兴奋了，手舞足蹈了。同车的人以为我脑子有毛病，忙问怎么了？我挥挥手说，没事，我到家了，高兴的。此刻我恨不得一步到港，归心似箭哪！但天色已晚，我只好找了家小旅馆住了下来，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了公司，丁科长宣告了一个好消息：经公司党委研究，你可登陆上岸了。听到这么个大好消息我欣喜若狂。这是真的，真的吗？我可以告别水上漂，陆上行了吗？我可以追求新生活了！接着丁科长又跟我说，你先到公司团委任干事，过一阶段再作新的调配。我喜出望外，没想到我一上岸就在机关工作，这是领导对我的信任呵，我要勤奋工作，干出成绩来，不喜负领导的期望。期间，进修学习没有间断，一年后，徐师院中文专科毕业，公司给我长了一级工资。很快，机关科室调整，我调到了经理办公室任经理秘书……

作者简介

范永华，笔名凌波，西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毕业。中华文学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学签约作家，中国华文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历任《中华企业家》杂志副总编辑、《华文作家》杂志总编辑、《连云港交通报》总编辑等。在《雨花》、《青春》、《中华文学》、《未来作家》、《创作》、《当代小说》、《华文作家》、《连云港文学》等杂志和新华日报、艺术报、苍梧晚报、连云港日报等省市级以上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中国民间故事网、我爱故事网、新浪网、搜狗网、中国儿童故事网及《桃花渡》《海峡文学》、《诗年谱》、《诗正所》《苍梧文学》、《蝴蝶诵读》等微刊和网络平台刊发作品。出版中篇小说集《超高空飞翔》、中短篇小说集《海边的风》、短篇小说集＇《祟尚浪漫的女人》、报告文学集《大路壮歌》、散文随笔集《如金岁月》等。获省市以上文学大赛奖二十余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