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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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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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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扁豆

   

                            青岛/樊泽宝


   每到秋季,当年在农户的院墙根、菜园边或路旁的树上,总能看到一大片绿油油的扁豆藤蔓,藤蔓中穿插着一簇簇排列整齐的白色或深紫色的豆花,时常有蝴蝶、彩蛾在花间飞舞;成串的豆荚高挑在藤叶间,有绿白、浅绿、粉红或紫红的,是乡村的一道风景。


   这种扁豆在老家也叫月扁豆(形似月牙)、墙扁豆或宽扁豆,春天种植,立秋之后开花结,因其产量高,一家种两三棵就足够吃的,且嫩是菜,老豆当粮。在没大棚菜之前,曾是乡村人冬春的当家菜之一。


   传说“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曾为其写过两幅对联:一为“春吃瓢儿菜,秋吃扁豆角”;二是任潍县县令时,某秋天他路过一恰逢守孝三年后脱孝的农户,户主撕下门框上的白条,拿出红纸请他书写对联换上;郑板桥见这家庭院里盛开的扁豆花,稍作沉吟就在红条幅上挥墨:“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这两副对联其将诸般意境尽收笔下,不仅反映了其喜爱扁豆,而且将充满乡村生活气息的自然景观表达地淋漓尽致,如一幅绚丽多彩的乡村秋景图


  “谷雨前后栽瓜种豆”,每年此时母亲就会将上年留攥的挂在墙缝的干扁豆、豆角等找出,搓去其皮荚,将种子放在瓢里,然后让我拿着镢头和她一起,先在家的院墙、猪圈墙边个碗口大的浅坑,母亲放入三两粒种子,如天旱再浇上瓢水,待水渗透后用虚土覆盖好;在家里种完后,再拿着小铲子到菜园的杖子缝、地堑子及路、河边的树下挖坑埋种。


   其生命力顽强,不讲究环境,不需要肥料,不管土地肥瘦,只要播下种子就会落地生根有个空间供其爬行便会汲取雨露甘霖,生长旺盛。于是,当时的农户不管家前还是屋后,凡是室外闲散的地都会在春季播种。


   几天后种子破土而生,地里冒出翠绿色的豆缨,在暖日洋洋中缨芯里长出几片绿叶,出落成生长旺盛的豆苗并抽吐须,微风一吹摇头晃脑,我们就在嫩苗旁插上根细竿斜倚在墙上,用鲜草将豆苗固定在竿上,为其搭建了一条向上的阶梯,让泛着生命的绿色顽强向上。


   扁豆春夏爬蔓,夏末开花,秋天结荚,扁豆秧多是在夏末秋初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因其根系发达,基本不用管理,也很少浇水施肥,藤蔓生长速度极快,不经意间藤蔓就爬满了院墙、篱杖或依缠绕的树头。没有见过扁豆的人,难以想象仅此一根幼小的藤蔓或缠绕树木,或攀附篱杖,其四处伸展的枝枝蔓蔓,竟能长成很大一片绿色的屏障。


   盛夏时节,家家户户的墙头、猪棚顶、菜园的杖子和路边的树干、树头上爬满了绿油油的扁豆藤,像帷幔、像绿毯;密匝的藤叶在微风吹拂下轻微晃动着,婆娑翩翩,沙沙细响,偶有一两枝不甘沉寂的紫花从绿层中探出身子,蝴蝶一般附在翠绿的叶间,很是惹眼,像一串风铃摇响秋的旋律。


   老家曾有两个风俗,一是七七乞巧节这天,女孩子都喜欢钻进扁豆藤下看巧云,听牛郎织女窃窃私语,期望能像织女那样心灵手巧,将来觅得如意郎君;二是八月十五这天,年轻的孕妇焚香拜月后,尝试闭着眼睛在篱笆下摸索。家人事先在藤架中放上黄瓜,如果摸到黄瓜,预示肚子里怀着男孩,若是摸到扁豆,则是女孩。


   在民间其还是一种相思物,据说清朝藏书家方南塘有一年在外游历已久,一日接到妻子的来信:“家中扁豆花已开,夫君何时能归来?”方南塘读完信,看着异乡杖篱上明媚秋阳下盛开的丛丛紫色扁豆花,触景生情,随即作诗:“编茅已盖床头漏,扁豆初开屋角花。旧布衣裳新米粥,为谁留滞在天涯。”以此寄托对家乡与亲人的思念和牵挂。


过了处暑,秋风凉时,扁豆开花了。在郁郁葱葱的扁豆蔓的枝条顶端,一簇簇白色或者紫色的扁豆花排列整齐地丛生于花序轴上,两片花瓣紧紧地粘合,半开的花蕊有淡淡髯毛,招来许多蜜蜂、蝴蝶和长有长须的“咕噜蝈”、蜂鸟或环眼鹰蛾等附在花蕊上飞来飞去,或采花粉、或将长须插在蕊中,花开得久了就一瓣瓣、一片片、飘飘洒洒地垂落下来,与蝶蜂共舞,好看极了。


花谢后花柄上就挂了成串的嫩嫩的镰刀形或半椭圆形的豆荚,白色的花结出的是青豆荚,紫色的花结出的是紫扁豆。青豆荚油亮亮的,紫扁豆颜色偏暗,成熟的豆荚长约十至十五公分,长满细细的灰色柔毛。一串串的扁豆清新淡雅,带着淡淡的紫,油亮的绿,扁扁的,宽宽的,在一片绿叶中显得格外好看。


大姐出嫁后,从婆家捎回一种叫“兔子嘴”的三状绿白色扁豆,一丛丛的,豆荚一拃长,是另一个品种。秋后邻居见了都来要种子,因此,第一年的豆荚基本没摘,留作种子,以后几年很快传遍全村。


   扁豆的采摘期在中秋后,此时,无论是攀爬在墙头的还是缠绕在枝头上,处处是累累硕果,藤茎的花序轴上挂满串串绿白、浅绿、粉红或紫红的扁豆。


   采摘时很嫩的不摘,只选那些豆荚中有豆粒鼓起、且厚荚皮未老的,因此时菜园里的有秋季菜,且扁豆肉质有些柴,口味微苦,炒来不可口。除为了换换口味、弥补饭菜单调外,大部分被村民用开水燎焯,放在盖顶或窗台上晒干,留作冬春用。那时的蔬菜种植靠自然,冬春季除了白菜萝卜几乎再无其他,到了冬天尤其是春季青黄不接时,晒干了的扁豆就成了当家菜。


    院墙上的扁豆母亲在空闲时会将衣服的前襟下边两角用手一作,在腰间就形成了一个布兜,只见她时而踮起脚,时而搬个长板凳乍着,将可收的豆荚摘下来装在布兜里,摘满后倒在院子的黑泥盆里,然后分拣去丝;我等学童则放学后不定期挎着提篮先到自家菜园摘杖子上的,然后再摘菜园边、路旁、河边树上的,往往一摘就是半提篮。摘扁豆时,拽扯藤蔓颤动,震得小花漱漱掉落,花瓣纷纷飘撒在头上、身上,似花仙子。


   拿回家倒在簸箕里,母亲再挑挑拣拣,将有虫眼和皮老的拣出,有虫眼的喂羊,皮老的如量多就扒开留豆、量少就在做饭时煮着吃;其余的用水洗洗撕去蒂丝,继续燎焯、干晒,用不了几天,原本厚墩墩的扁豆就会干干的;一个秋季能晒一筐,母亲将其放在囤子里储存备用。


   霜降前后,气温降低,藤茎就没有了继续向上攀爬的生机,豆叶渐渐稀疏,露出泛黄的褐色。一经霜打,藤叶由绿变黄,陆续干枯,叶薄如纸,被风一吹,散落大地;嫩豆荚渐渐干瘪,老豆荚包裹着滚圆的豆粒依附在藤茎上渐渐风干。


   扁豆的另一项功能就是干扁豆粒当粮,霜打半个月后,扁豆的藤蔓基本干透,叶子早被寒风吹光,缠绕在树梢上的枯藤上的串串老扁豆荚被风吹的哗哗响,摘收干扁豆就成了我们的一项新任务。放学后我们就到有干藤的树下,尤其是那些隔年落下的扁豆在河边或埂堑边依附小树、自生自灭的,鲜嫩时因藤叶遮挡或高悬在枝头几乎没人摘,现在光秃秃的藤条上上搭下挂非常显眼,我们将干藤拽下,先将干豆荚撕摘下来放在提篮里。有时在树林里遇到几棵爬满树头的即可摘满篮子,然后将干藤用绳子捆着拿回家当柴草;有些藤蔓干脆一拽就断,我们就找根长杆将挂在枝头的挑下或勾下,或爬到树上将其抽拽下,收摘干扁豆持续半个月的时间,能看见的就基本收入囊中。


   收回家后放在一起积攒着,收完后倒在庭院里用棍敲打,击碎外皮,母亲用簸箕扇扇,将极个别带荚的用手扒开,然后将豆粒收集。扁豆粒大,青豆荚粒呈乳白色,紫豆荚粒为黑色,绿白豆荚粒为褐白相间的花色;好的年头能收个十斤八斤的,在当时的农家是意想不到的额外收入,也能为日后的生活解决大问题;多是先用石磨拉成碴子,然后再调上小麦豌豆等磨成面粉,用此擀出的面条吃起来很鲜。


   寒冬时节学校里生煤炉子,我们在上学的路上会将悬挂在墙头或树梢上的干扁豆荚弄下,将豆粒放在炉盖或炉底的热灰里,烙几分钟就会闻到一股豆香味儿(有时炉底热灰里的会“嘭”的一声炸了),便迫不及待将豆粒捡在手里,因粒大散热慢且心急,不等温度降下来就放在嘴里“咯嘣,咯嘣”地嚼,往往被烫得冒汗,脸上粘着的炉灰与汗水调和成了花脸。


待家中窖藏的白菜萝卜吃得差不多了,母亲就将储存的干扁豆拿出泡在盆里,用不了多久就泡得厚墩墩的、软软的。基本吃法就是将其切成丝或剁碎馇小豆腐、燉虾酱,加上干辣椒用猪大油清炒,扁豆芋头或直接用锅蒸了,蘸着酱油蒜泥吃,既当菜又当饭;偶尔剁碎了用地瓜面调和点麦面或荞麦面包包子。在缺菜少粮的年代,是不讲口味的,同时也是漫长的乡村生活中让我最难忘的味道。


   当下大棚菜已不分四季,很多菜受到了大棚的垂青。然秋扁豆因其经济和使用价值偏低且藤蔓占用空间大而一直独善其身,依然春种秋收,在大自然中日沐阳光,夜吸朝露,仍然是天然、纯厚和乡土。


   眼下又是扁豆采摘期,每当漫步在街头看见一墩墩如帷幔般绿油油的扁豆,如飘满浓郁的母亲的味道,倍感亲切。让我想念儿时有母亲陪伴的时光,尤其是跟母亲播种采摘的场景尤在眼前,母亲已离开了我们,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饭菜了;爱难舍,情难忘,过去的岁月成了一种美好的回忆和深深的思念,且年龄越大,越觉烙进骨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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