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 锥

港锥(jiang zhui)，学名锥螺，是一种小海货。其外壳坚硬似螺丝钉，一般长三四厘米，头粗大、尾尖细，螺轴和壳口均为圆形；肉细小、亦头大尾小，尽管一点点，但味极鲜。

根据其外壳的坚硬程度及颜色，我们将其分为两种，一种外壳坚硬、颜色白褐有花纹且体型小叫石港锥，一种外壳苏脆、呈黑褐色或者青灰色叫大港锥。

我老家离海远，童年时除年节供销社定量供应点鱼外，平时还难闻到其他海腥味。但从记事起，在每年开春后就能在集市、街巷见到港锥且偶尔还能品尝。

卖港锥的是邻村一本姓老人，当地人叫他“大野古”，按辈分我还得叫他爷爷。不知他是怎样弄到的，看他的样子直接到海边贩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却年年卖。天冷时常年穿着破空筒子棉袄，时常将棉袄前襟夹在怀里，有时用截绳子捆着，用棍在肩上撅着个盛有港锥的旧箢篼，手里搢着条旧袋子；集日就在集上、平时就在街头卖。

他卖港锥的方式既灵活也奇特，不用秤，就是用大中小三个碗杯量，一毛钱一茶碗、二三十个；五分钱一酒盅、十几个；二三分钱一烧酒泡、几个；消费群体多是儿童。

因当时的农户经济都困难，除极少户能给孩子毛了八分的让孩子买点打打馋虫外，多数家长是不会给孩子钱买的。

为了满足孩子们的欲望，他就采取用食物换的方法。按照品种和数量兑换，当时多数是用地瓜干，极少有用玉米的，小麦那是枉然。

为吸引孩子，一到中午他就在街头“港锥、港锥”地大声吆喝。孩子们听到后就趁家长不注意溜到院子存放瓜干的囤子或囤底边，从囤子缝里偷些瓜干装到衣服口袋里，然后快速离家跑到他那，从口袋里掏出瓜干给他，他便将瓜干等装进随身携带的袋子里，然后根据你的东西多少，或酒盅或烧酒泡的给你量，量好后倒在你的手心里。如你拿个三五页的瓜干，他嫌少不换，在孩子的哀求下便随手捏两个给你。孩子不计较多少，能得到就好。

孩子们得到后是不敢拿回家吃的，多是就地蹲在墙根、迫不及待的嘬起来。吃港锥不用挑，只需掰掉其屁股尖，使其头尾能通气即可。开始先把其尖尾朝里、用嘴里上下两个前牙咬住，单手将嘴外的大头一掰，将锥尾的小尖头掐断，然后用舌头一翻、再将大头朝里用嘴唇含着往里吸，港锥的螺旋状细肉就吸到嘴里。

上学的在路上边走边嘬，嘴里发出“嗞嗞”吸啜声，吸食完后随手把港锥壳扔到路上；有时拿到教室吃，扔的教室地面上很多港锥皮，赤脚（有时不穿鞋）的踩着硌人，穿鞋的打滑。吸得多了嘴唇发木，满口细渣、牙碜。

尽管港锥肉细小但味道鲜美，吃得就是那股鲜味、解馋。吃这东西要耐心，慢慢吸，细细品，遇到难嘬的吸得到嘴巴疼，但也不舍的放手。当那鲜香肉和汁水在吸力下落入舌尖时，满嘴鲜。在舌尖乏味的岁月，那股鲜觉至今未尽。

两种港锥的吃法也稍有差异，石锥壳硬咬时费劲，有时用前牙咬不断，需放在后面用大牙咬，它的肉细小但味道更鲜；大港锥壳苏脆，有时用手就能把尖尾掰断、有时放在嘴里用牙直接就咬断了，它的螺旋肉比石锥略粗长、鲜美度也次之。有时也有空壳的，但吸出的那点水也觉鲜美；偶尔也有到臭的，或一管臭泥水，一旦嘬到连忙“呸呸”吐出，但仍余臭满口。

也有个别的港锥外壳比较坚硬，尤其是石锥，一旦大头嘬不出来，再想吃到肉就费劲了。当时有个窍门就是倒过来猛吸两下小头尾孔，再调过来吸大头，这样就能把里面的肉吸出来了；若再吸不出来，便从身边捡快小石头砸碎，连壳带肉一并放到嘴里，用舌头辟出肉，吐出碎渣。尽管牙碜甚至有时嘬地腮帮子疼，但仍为能尝到那点细小的肉鲜而乐活。

当时的瓜干是农户的主粮，甚至不够吃闹春荒。但年少不知愁滋味，为了那点鲜味基本上是不管不顾，尤其是看到其他孩子嘬时，受馋虫的驱使，仍我行我素；拿的次数多了家里大人就会发现，有时也会被抓现行，一顿胖揍是难免的。但美味的诱惑，大街小巷吸啜港锥的“嗞嗞”声仍不绝入耳。

当时的乡村儿童不熟悉大海的多，不认识港锥的少，而且啜港锥像现在的孩子吃零食一样，已留存在部分乡村人的苦乐年华里。

当今的生活条件好了，人们衣食无忧，倒是不知啥好吃了。

我已在海边工作生活了几十年，时常到海边游玩，有时甚至特意寻找那童年时的美味——港锥，但几乎是一无所获。不仅海边无踪影，连市场上也很少见到这种小海货，在一定程度其变成稀罕物了。

只有饭店作为冷门，为让曾经解馋的食客回味，特意烧制这种承载着的旧时情怀的特色菜。饭店出售的港锥除形状类似外，感觉与以前的不是一类，比当年的粗长几厘米，且多是白褐色硬壳的，上桌时盘里放有一把专门截尾壳的小钳子。

但寻乡愁，一见必点，上一盘港锥，诸位已忘了身份，各抢一把，放在嘴里"嗞嗞"啜着，还是当年的感觉；抿着小酒，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把嘬不动的也如当年，用工具将其敲碎，也许有伤大雅，但其乐入心，满桌的“嗞嗞”声，还是那么入耳。

港锥，尽管身价低微，但作为童年布兜里的唯一珍馐，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缕乡愁。其味悠长而清远，生活困难时吃不起，条件允许了又吃不到，对其不能说爱恨交加，却有爱你不容易的感觉。

当下虽是吃尽天下百味，唯其不能让人大快朵颐。一别不遇，一遇难求，尖尖的锥子，扎进多少童年的味蕾，又扎破多少不老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