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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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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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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萝卜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与农村有一种天然的无法割舍的联系,乡村的生活经历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尤其是当年生活清贫,蔬菜靠自然,一年四季只有夏季吃青菜,其他季节基本是顿顿地瓜就萝卜或白菜,甚至有时直接就是一锅地瓜,且年复一年毫无变化。

那时农村是集体经济,地瓜、萝卜由生产队栽种,秋季统一分配。因老家六汪地处胶河源头,沿岸历经上千年河水的弥漫、冲刷及附带泥土的沉淀及滋润,土壤微碱性,多为轻粘土,松软肥沃,保肥保水性好,有机质、磷、钾等元素含量较高,种出的萝卜个大体粗,肉质紧密、翠绿、脆、甜、多汁、辣味轻,尤其是清脆多汁,特别好吃,老家人曾自豪编赞“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比不上六汪的萝卜皮。”

老家有“头伏种萝卜、二伏种白菜”的习俗,每年入伏前,生产队就将村前或村东的几亩长墘麦茬预留地撒肥翻耕,将地整平耙细,然后组织社员用镢头在地里打出一厘厘笔直的土垄,便于后期灌溉和疏苗等。

一入伏人们就把暮春时自打的褐色细小的萝卜种子拿出,种在事先打好的厘垄里。两三天后,每窝就会冒出五六棵嫩黄纤巧、细弱的小苗、每棵两片圆叶;几天后,在两片圆叶的中间长出带有明显叶脉和花纹的绿叶,待长出三四片、叶子一拃多长时就需清苗,保留两三颗健壮的小苗,把其余的拔掉;此时正值酷暑,菜园里基本没青菜,人们将拔出的小萝卜苗带回家,清洗焯水后,既可略使少量玉米面做菜糊糊(那时清贫,基本当饭吃),也用其包瓜面包子。

待长得比大拇指略粗时,萝卜的生长期就开始了,除少量每窝留两棵外,其他每窝只留一棵。此时间出的萝卜苗子除缨子多外,那些小萝卜既可生吃,也焯水剁碎馇小豆腐,可解决一家三五天的饭量。

正常年景,萝卜生长期除幼苗时松土、除草和间苗外,后期基本不用管理。但如天干旱严重,萝卜缺水瓤子就糠了,影响其生长,生吃又辣又苦,棉咕囊的影响食欲。但那时的口感及味道是没人顾忌的,关键是如萝卜长不好,日后吃饭没就菜,影响日常生活。所以,一旦干旱少雨,生产队就安排用抽水机从萝卜地附近的水湾、大口井抽水浇灌或安排社员挑水浇,尽力让萝卜长好,即便苦累也无怨言。

在地里生长一个多月后,大部分萝卜长有小胳膊粗,萝卜缨子也都绿油油的放开疯长,因仍处蔬菜淡季,生产队就组织妇女到萝卜地里拾萝卜上的老叶子,叫“拾荒菜”,然后分给各家当菜吃;母亲会将这些拿回家的老叶子拣摘拣摘,把太老的叶子及菜椩摘掉喂禽畜,剩下的同样是或炒着或馇着吃。

待萝卜长到半大时,也是我等皮孩作业的良机。那时田野的农作物基本长成,花生、玉米也都有粒了,我们总会趁着拾草剜菜的机会,用石头围一个圈,从周围拾些干草,扒些地瓜、掰些嫩玉米、薅些花生,点起火来烧烤。还有一美味就是同时吃生萝卜、花生;从萝卜地里挑选粗细均匀、长相光滑、既脆又甜,还有稍许辣味的青萝卜,“萝卜头辣腚臊,最好吃的是当腰”。吃着清脆辣甜的萝卜,既解渴,又解馋,就着生花生,既香又甜辣。那个口感难以用语言表达,老家的口头禅就是:“萝卜就果(生花生)没得说”。

老家的习惯是小雪前出萝卜,大雪前窖白菜。萝卜不怕霜冻,霜降前后依然生长,但小雪前后会有寒潮或强冷空气南下,人们在小雪前便将地里的萝卜拔出、储存。此时的萝卜长得似小枕头,有绿皮的,也有紫皮的,甚至有些东倒西歪,有些老缨子已泛黄。

出萝卜前生产队干部会先到地头估估产量,然后组织社员到地里拔,让赶驴车的拉上地磅和用棉槐条编的大筐,叫着会记一起来到地头;现将地头的萝卜拔掉,平个场地,然后将地磅推进平地;社员将大萝卜一个一个从土垄上连带着缨子一同拔出,然后拾到大筐里,大筐装满后,由几个人抬着把大筐送到磅上过秤,称好后倒在地上,秤足后会记选一稍大的萝卜,用指甲在上面划出户主的姓名,放到堆顶上显眼处,然后再接着分另一家的;依然是装筐,过秤,写姓名,地里分的一堆一堆的,分完后社员各自认领,然后用地排车或手推车送到各自的储存地。

另外需留存部分中等个头的萝卜,由生产队放在地瓜窖子里储存,来年谷雨前后栽到地里打种,清明前后就长出了花苔,开出一串串紫红白相间的种花,花落后结出细长的绿种荚。当种荚里籽粒成型鼓起还没钙化时,正是口淡的时候,当时的小孩既没有零食,也无水果,天天吃着乏味的地瓜,我们就到地里偷抈(yue)些梢上带花的种荚苔,先吃梢上的花,辣齁齁(hou)的,再用手摘着嫩种荚,一个一个地吃,种粒鲜嫩,一包水,辣中带着甜味,也是难得的美食。麦黄时萝卜种就成熟了,种荚皮由绿变黄白,社员就用镰刀割了收集起来晒干,然后用棒槌将荚皮敲碎,落下像小米粒一般的褐色种子,收起后存放备种。

为储存萝卜,各家事先在自家菜地里或村头空闲地挖个长约5米,宽3米,深2米的菜窖,家庭妇女从萝卜头表皮处用菜刀将缨子切掉,将切下的缨子和特大及小萝卜挑出放在一边,然后一个个头向上、腚朝下并排着挤紧码好摆放在窖沟里;为保持窖内湿润,防止因干燥而使萝卜瓤子糠或糠心,需用车到河边推些湿沙用铁锨均匀地撒在萝卜中,再稀疏适当地插上几棵玉米秸,起透气的作用;最后,再用铁锨除些土厚薄适当的撒在萝卜上面掩埋。一开始天还不太冷,盖土要浅,厚了发热,窖里的萝卜会过早的挥发水分,容易发芽;根据温度的变化,特别是寒潮袭来时,要再去加上一层土;直到冰封大地时,就用厚土填满,在窖子上培成拱形土层。这样既热不着,也冻不坏,随吃随扒,使每个家庭有了蔬菜保障。

将窖存的埋好后,各家再处理切下的缨子和挑出的特大及小萝卜,有的当时就地,也有第二天的。先将切下缨子的老黄叶子拣摘掉,拿回家喂禽畜。把鲜嫩的绿叶子拿到朝阳空闲地摊晒,叫“晒荒菜”,晒干后拾起存放,待来年青黄不接时用水泡泡,同样是或炒着或馇着,成为当家菜。

把特大及小萝卜拿回家,摘掉毛根,将大萝卜用刀切成片,或生晒或焯水晒,叫晒“萝卜轱辘”;把大萝卜切成细条,或用擦撑子把萝卜擦成丝条放在胡秸盖顶上晾晒的,叫晒“萝卜丝”;或在切好的萝卜条中撒上盐粒,揉搓出水后晾晒,叫晒“萝卜皮”,晒干后萝卜条上会泛出细盐末,放在小瓷缸里用于日后当咸菜;晒干的“萝卜皮(丝)”同样是来年青黄不接时的救急菜,或炒着或包着吃。

那时因无储存鲜菜的条件,一有季节菜长成,除了当时吃的外,还要干晒一些,就像下来萝卜晒缨子和皮丝一样。记忆中扁豆(四季豆)、豆角、白菜、茄子等以及春季的野菜,多是焯水后晾晒。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没人吃干菜了,也鲜有人知道干菜什么味道。其实不论什么菜只要晾成干菜,味道就一定浓于鲜菜。站在现在养生的角度,吃干菜有利于身体健康,其粗纤维对人体的肠胃如“清道夫”,可以稀释过多的油脂,尤其是对体胖的人可以说是最佳的减肥佳品。首先要将干菜用水泡透,这还不算,还要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煮透,这时的干菜,浓浓的本真滋味就出来了。干(荒)菜特别吃油,吃足了油,干菜分分钟恢复了其原有的生机,变得腴美可口。干菜馅混搭着剁碎的肉梭子,包出来的包子,富含年代感的滋味。猪肉炖干菜、干豆角,收汤效果好过宽粉条,浸汁入味,有咬劲,回味深厚。干菜切碎拌咸菜,干菜的耐嚼和咸菜的嘎嘣脆,慢性子和急脾气纠结到一起,貌似水火难容,其实相得益彰。只是当时的条件限制,人们日常的生活难见猪肉和宽余花生油,多是用于馇小豆腐及炒着或包着吃,下饭而已。那个年代的人多清瘦,疑难杂症少,与清汤寡食的饭菜有很大关系。

最后,把用剩下的小萝卜连同在自家菜园种的辣菜疙瘩(当地把芥菜叫辣菜)薅回,削头去尾,洗净晾干后扔到咸菜缸里加上少量辣椒腌咸菜。当时各家都有个咸菜缸,把缸洗净,倒入放凉的开水,加入粗粒的咸盐,把备好的小萝卜和辣菜疙瘩等放进盐水中,盖上盖即可。过不多久,硬棒脆绿(白)的就变得柔软乌黑的疙瘩。只要咸菜不离开盐水,它们就不会坏,放个三两年都能吃。每年秋后腌一缸咸菜疙瘩,除了夏天,其他三季几乎家家顿顿离不了,吃到秋后,一缸所剩无几,正好下来新的了接着腌。

岁月经年,时光流转。如今人们的生活富足了,快捷方便的现代物流及不分四季的蔬菜大棚,使蔬菜已没有了季节的变换,各种蔬菜应有尽有,想吃就能买到,人们不再为“菜篮子”犯愁。

当下蔬菜品种丰富了,萝卜已不再是当家菜。但因其独有的保健功能及老家萝卜特有的营养价值,依然受到人们的青睐。因品种不断更新,其不仅具有蔬菜的作用,还如水果不断丰富调节着人们的味蕾。我坚信伴随着时代的发展,家乡的明天会更加灿烂辉煌、人民更加幸福安康。同样,老家的萝卜也会绽放新姿,福泽更多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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