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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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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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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秋叶的童年

年复一年,时光荏苒,转眼又到了“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的时节。寒风萧瑟,草木叶黄,在摧古拉朽的寒风中,树上的叶子“盛装”散场。

有树的地方就有落叶,只是环境不同,人们对落叶的感知不一。当下的室外已是层林尽染,树叶漫天飞舞,打着旋儿坠落的树叶磕头碰脸,刚刚停下的车辆呼啦一下就被落叶围困万千重,构成了暮秋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当观赏着街头成排成行的行道树纷纷飘落的五颜六色的树叶,在心旷神怡的同时,思绪也像落叶一样飘飞,就如踩着软绵绵的旧时光。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老家的人们对落叶也情有独钟,但不是去欣赏落叶的意境和体会落叶的情怀;立冬前后,老家的原野变得苍茫而萧条,树叶纷纷落下;在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父老对落叶是一种生活的需求。

那年那月,农村烧火做饭,一天三顿,需要耗费大量的烧草。每当落叶纷纷,人们的心里总会盘算着过冬的事情,大人们张罗着拾柴火、搂树叶,孩子们林中追逐着、奔跑着,捡树叶、穿树叶,寒风吹得打冷颤,而树叶则飘舞着暖意。对于当年的农户家庭,有了树叶,意味着有了冬天的柴火,有了温暖的热炕头。树叶,甚至与被褥一样,有温度,暖人心。

拾草剜菜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前生活在农村人的集体记忆。“拾草”是为了每天三顿饭的锅灶之需,那时烧火做饭全靠柴草,而柴草则靠全家人从春到冬到野外薅拾;树叶是最好烧和最禁烧的柴火之一,尤其它那撑起叶片的茎梗和脉络,随着叶片引火烧身,吐出火舌,绽放火焰,以刚劲的火之灵魂舔舐锅底,掀起锅内蒸煮烹饪的层层热浪。人口比较多的家庭,烧锅做饭需要的柴火多,有些人家因缺烧的,一天只能吃两顿。

现在的年轻人或许理解不了,只知以前有缺吃少喝的,对缺烧的产生疑惑,尤其是当下做饭不用柴草,看到遍布城乡的荒草和树叶已成为城乡环境卫生和环卫工人的一项负担,火灾隐患;因他们没经历,不懂得在当时缺柴火意味着什么,体会不到同缺粮食一样不好过的滋味,特别是冬春,如没有柴火烧,一家人的吃饭和取暖都成难题。

“剜菜”则为人畜共享,且很大一部分喂养了禽畜。每到树叶纷纷落下的时候,尤其是霜降过后,为了积攒柴草,乡村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会起早踏黑,到树下去抢拾树叶,然后拿回家晒干,腐烂的用来生火做饭,干的用来喂兔羊和生猪。

那时乡村及山野栽植的除林地有黑松和可忽略不计的松柏外,全是落叶乔木。街头及农户庭院除几棵果树外,多是梧桐、榆树和杨树,村边小河的两岸多是柳树、护堤上是杨树和灌木棉槐,生产路旁及沟壑和老茔多是刺槐。一经霜打或寒潮,树叶便纷纷落下,由此拉开了为期近一个月的抢拾树叶活动。因落下的树叶僧多粥少,要想多得,就得抢早抢快。

二十四节气的“霜降”一过,全村人就开始忙活起来。“立冬”之后特别是有寒潮的夜晚风狂力猛,遍地飘零,叶落满地,树叶基本刮落,是拾树叶的最佳时机,也是我们最遭罪的时候。

一般情况下,鸡叫一两遍母亲就把我们叫醒,因天亮后人多。我们扛着竹筢,搢着破麻袋或网包(因树叶是散的,鲜湿的滑无法用绳子捆绑,用篮筐也装不了多少;人们就用细绳结个有茶碗大网扣的、基本用于装树叶的网兜,那时还没有编织袋),直奔村前(东)的树林,去抢那数量不多、户户村民都眼红心急的落叶。尽管我们起得很早,但很多时当我们来到村前树下时,早已有人用筢搂的一堆一堆的了,我们不得不到较远的村东其他树林。其实,大家都在争先恐后,赶早不赶晚,都在抢第一时间,赶到第一现场。

村东的杨树林经一夜狂风的横扫,大部分落下,鲜湿的在树下,半干的被刮到附近的沟坎里,我们在没有任何照明的条件下,摸黑尽快“占地盘”。有在林中一段一段地用菿耙子稀稀拉拉地搂几筢子垛起小堆,有到沟坎里用手先粗啦地攉拉攉拉,堆成堆,把湿漉漉的树叶先聚拢在一起,其实就是像他人一样先占着,以示此处我已搂过、他人不能进入。

此时天冷风凉,清晨的寒气重,有时还飕飕地刮着西北风,寒气逼人,我们即使穿着夹袄,那时乡村人的孩子有内衣穿的不多,冷风从光筒子袄底下钻进来,一会全身就冻透了,冻僵了的手指发木,不得不哈几口热气暖暖,继续拾。

占得差不多了,天也亮了,哥姐便离开去生产队参加生产劳动;我和二姐、妹妹再回头精搂细作,把树叶一点点堆起来。用这种方法,我们曾一次抢占过几十米长的树林,闹得其他人很不高兴。但这也不是我们发明的,尽管不高兴,但也都默认,谁让他们来的晚呢。

父母在家,在准备早饭的同时,先把门前屋后、庭院的落叶捡拾干净,父亲再到自家菜园将地堑子上梧桐树的落叶一个个捡起,堆砌得层层叠叠,确保不外流不损失。

树上第一次落叶会很多,加之湿漉漉的,是不可能一次性拿回家的,我们就把随身带的破麻袋装满,有一个人送回家,另一个在林中守护着。回家的在家吃完早饭后,和母亲一起再回树林,让看护的回家吃饭上学,并给另一个不去上学的(那时课程简单)编个理由请假。在林中和母亲一起的趁着上午的阳光,把叶子摊开晾晒,中午再由哥姐装网包(有时会从别人家借几个)用车推拉回家。

随后数天基本如此,只是没有第一次那么多的收获。除了早晨外,中午放学后先不回家,由近及远,到学校附近或村前各家菜园的地堑子的树下捡拾梧桐树、杨树等的大树叶,梧桐叶大,直接从菜园的沟堑里拾起,椩对椩、叶叠叶,层层堆叠,拾完后抱着回家;白杨树的叶大,比现在行道上的法桐叶还大还圆,劲风横扫,一片片像一张张小伞,从树头上飘然坠下。

拾大叶用两种方法,即“插”和“串”。“插”就是找根铁丝,一头绾个圆扣,把一根长长的细绳子系在扣上,为防插的叶子从尾部脱落,绳子另一头拴截小木棒,当堵头;或从棉槐墩里抈几根长的棉槐条子,在长长的枝条末梢绾个嘎达,同样是当堵头,“插树叶”的利器做成了。插(扎)树叶时站着,把尖头朝下,对着树叶圆心一下一个地穿插,将树叶一个一个的串在“利器”的尖上部,积成一小叠后,用手撸到底,直到把一根串满。然后再穿另一根,如此反复,一串串的树叶便大功告成了;“串树叶”的工具基本如此,在没有铁丝或棉槐条子时,就从霜打的秋扁豆秧中抽几根长的粗软蔓,在长长的秧蔓末梢绾个嘎达,当穿树叶的“钎子”。做好钎子后,就在树下猫着腰一个个捡拾叶子,一叠一叠的拿在手里,然后用钎子的尖对着树叶圆心一扎,几个树叶就串在一起;穿完后继续,一会儿功夫就灯笼般穿成一大串儿。一串传完后放在身后,换根钎子继续拾、继续穿,直到把此地的叶子拾光。

穿叶比较轻松,也很好玩,一串一般两米左右长,一串一串的像地龙,拽它一下像蚯蚓在蠕动,把它抡起来有点像耍龙灯。我们几个比赛着,拼抢着,笑闹着,玩乐着。有时“乐极生悲”,搢着抡的时间长了,不是秧蔓托不住叶子的挤摔从中间断了就是末梢的堵头让叶子挤露了,叶子从钎子中全部吐露,如天女散花,重新散在地上,同伴在哈哈大笑后,都帮着重新穿。穿完后拖着或挂在肩上、或缠在身上,回家后直接扔到院子的草堆上晾晒。

下午放学后继续,只是不断变更地点。我村是公社驻地,既有公社办公、礼堂大院,也有供销社办公、仓库和粮所大院,大院里多是栽着杨树。我们用同样的方法,有时带上几根两米左右的麻线,一头穿上缝麻袋的针,一头系一截小木棍,同样是防止串的杨叶从尾部脱落;先将院墙外的一片一片穿起来,等钎子上的叶子有几公分厚的时候,便用力往后捋,就这样越捋越多,拖在小伙伴们的身后,很像一条左右摇摆、蹦来跳去的大蛇。把院外的拾完后,再去院内。不过去院内需经他们同意,大部分时间他们不管,也省去了他们每天扫院子的麻烦;但有时他们食堂做饭的不让,因他们也需要用干树叶引火,我们多是趁单位下班后进入,紧张兮兮地拾穿,一穿一个、一穿几个地将树叶串起来,串完之后,摘下针,两头系起来拿到大门口。天黑前他们关大门,无论是否拾完,我们都得离开。

开始先抢拾简易方便的梧桐、杨树等大叶子,然后再捡搂柳树、刺槐、棉槐树和榆树的小叶子。因这些树的叶子小,只能用筢搂;有些刺槐、棉槐的条子一簇簇长得密集,无法用筢搂,只能先用细树枝或手从条隙中一点点往外扣扒、攉拉;柳树多在河(湾)边,部分叶子落在水里,就先用竹筢从水中或泥里搂(捞)出,放在岸边控水、晾晒后再往回拿。

村庄周围的树叶很快就被抢拾干净,我们就在下午放学或星期天拿着破麻袋和竹筢到村外路旁、田尾地角和沟壑去搂拾,星期天拿两条麻袋,沟壑的刺槐叶子多,拾满两麻袋后用绳子将麻袋从中间一捆,用筢杆挑着回家。

地上的叶子没得拾了,就把眼光转向仍挂在树上的。寒潮过后,梧桐、杨树的叶子基本落光,但柳树、刺槐等小叶乔木依然会有部分树叶挂在树枝上,只是经霜打日照后颜色变成绿黄或褐黑,叶面干枯弯曲打卷,柳叶渐渐绿黄、刺槐和棉槐叶黄褐打卷。树干细的我们就双手抱着摇晃,粗的晃不动,就用脚蹬踹,甚至会用根大木棍敲砸树干,使树冠颤震,干枯的树叶会被震落,由此也会有很多收获。

树叶拾回家后,母亲会在院子里天天翻晒,晒干后分类储存。将梧桐叶子敲成碎末装麻袋,日后泡着喂猪;杨树叶子味苦,只有垛着生火做饭;将没有腐烂的柳树、刺槐和棉槐叶子,在小南屋用秫秸围起个杖子放在里面或装在麻袋了,冬春养羊喂兔子甚至大鹅;把腐烂的和不能喂养畜禽的,就全部垛起来,用于每天烧火做饭,寒冷季节能让全家人在热炕上睡个暖和觉。

用落叶烧火,既可做饭取暖,也把田野和街巷清扫干净了。落叶烧成的灰烬,就是常说的草木灰,农民用来给土地施肥,最后使树叶重归于大地。这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农民这种生活方式才是真正的循环利用,才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

老家的父老当年做梦都不会想到,新时代竟让烧柴草做饭成了历史,昔日的大炕大灶都变成了小锅小灶,不用再浓烟滚滚、烟熏火乱了,柴草已失去了昔日的光环,但树叶温暖了一个时代。

现在秋叶的物体使用价值只有“落叶归根”“化作春泥更护花”和“零落成泥碾作尘”了,但“天生我材必有用”。人们的物质生活富足了后,开始追求精神享受,因秋叶的颜值迷人,美不胜收,为人们的精神世界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眼下秋染层林,玉树临风,既是初冬的美,也是喜庆的红。金黄的银杏叶、绯红的枫树、杏黄的杨树叶、还有水分褪尽却不退叶绿素的法桐树叶,宛若铺上了一层金黄的地毯;一片片红叶,热烈、浓郁、似火;金灿灿的落叶成为一道美丽风景,使人犹如置身于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之中,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色彩搭配能力,很多美景成了人们聚集的网红打卡地。

远去的童年生活经历,苦的是那年那月,甜的是现在充满温馨的回忆。时代变了,秋叶依然,借用伟人的词句,那就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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