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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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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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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针线缝来了年

光阴落隙,流年似水,转眼又到腊月几,农历庚寅年春节马上到了。

在享受新生活,感恩新时代让我们衣食无忧,生活多姿多彩,不再为过年而繁琐劳累的同时,昔日的年景却总是难以忘怀,尤其是母亲为让我们全家“穿新衣、戴新帽…”而付出的诸多艰辛记忆犹新,且回味不尽。

很多人忙年是在腊月,而母亲忙则是要全年。尽管已遥远,但当年那吱呦吱呦的纺车声、煤油灯芯爆出的噼里啪啦声和抽拉鞋底上麻绳的嗤嗤声似乎响在耳边,被灯光放大并折射在墙壁上虚虚晃晃的影子及纳鞋底做针线的情景总在眼前。

为了让我们新年欢乐,勤劳的母亲用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做了多少针线。当时生活条件差,我们家兄弟姐妹六人的穿着全靠母亲(大姐长大后帮着)一针一线缝制的。她身边总有一个针线笸箩,里面盛着形状各异的碎布,缠满各色棉线的线锤,针锥、顶针和各型号的缝衣针等针头线脑,还有一本夹着用课本纸或报纸剪成的各种尺码鞋样(鞋底和鞋帮)的泛黄的厚书。

物质匮乏年代,村民穿的粗布衣裤多是自家织、染的,因贫穷不得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时孩子多,各家的衣服基本是老大的小了老二穿,老二的小了老三穿,依次轮流,缝了补、补了缝,补丁摞补丁;只有到了过年,部分大人、孩子才能穿上新的或规整的衣物。

当时为解决村民的衣着所须,生产队每年都种棉花,深秋收摘后分给社员。各家将籽棉拿到大队弹棉屋弹成絮棉,然后用包袱包着拿回家。母亲将弹好的棉花分成三份,一份留作续棉被,一份用于给大人孩子做棉衣,一份用于纺线织布。

那时多数家庭都有个纺线车子,一年四季一有空闲,母亲就会从屋里的棚子上搬下纺车,根据季节,有时在院子里,有时在炕上,把筷子长的芦苇筒套在纺车的长钉子上,把事先搓好的棉花缕捻出线头来,固定在芦苇筒上,然后左手摇纺车,右手握住棉花缕,在吱呦吱呦的纺车声中,棉花缕便一点一点地被纺车拧出一根根缠绕锭子上的棉线,绽子上的棉线渐渐变粗,最后缠绕成了椭圆形的线穗子。

母亲将纺好的线穗子取下放在一个木箱子里攒着,等把木箱子装满,就用包袱包好拿到村里我叫二叔的 “织匠”家,给钱或粮食让二叔把线织成粗布。按重量计酬,即给二叔时用秤称称用包袱包着的线穗子的重量,取布时再用包袱包着布和倒下苇杆子的重量,前后基本一致。

将布织好后,母亲买一种叫“臭电”的黑或兰的颜料,在春秋干燥的某天用大锅烧水将“臭电”煮化,然后把粗布展开放锅里,不时的用木棍挑着反复浸泡,使其均匀着色,染好后拿出放到院子的晒衣铁丝上晾晒;晒干后再拿到河里漂洗,直到不掉色了再晒干,收起放好便是一家人穿着的布料。

因我们姊妹六个,布料有限,不能每人每年更换新衣。母亲根据各人衣服的长短(因长个)和破旧程度,给这个换个褂子,给那个换条裤子,谁棉袄谁棉裤等,把大的穿小了的改给小的;若烂的再也不能穿了就把它拆成碎布片,用于日后糊袼褙,做鞋底、鞋帮用。

从每年的秋后就开始亲手剪裁缝制,那时穿的都是大腰裤子、布扣、站领褂子,一直要忙到腊月底。

在每年除夕或正月初一的早上,母亲拿出给我们做好的新粗布或改制的衣服和新鞋,让我们换上,“穿新鞋,走新路”图吉利。每当穿着一新时,姊妹几个除了新鲜兴奋外,还多了几分自豪感,因为穿着好衣服上街会受到伙伴们的羡慕。孩子的衣着是家长的脸面,看到我们个个眉开眼笑的样子,母亲也倍感欣慰。

除了忙着缝制衣服外,母亲忙年的另一活就是做鞋,或单或棉因人而异,基本是每人一双。

做鞋需先“打袼褙”、当地叫“打确子”。母亲把家人不能再穿的破衣服、烂布片等用水洗干净、晒干。在天气干燥的日子,将加工面粉箩下的麸子用箩箩出粉末,再加上一些地瓜面和少许面粉熬成一锅糨糊,找一块面板或旧门板,把糨糊抹在板面上,粘上一层碎布,再涂抹一层糨糊,再粘一层布;贴一块布用手抹平,再贴一块再用手抹平,块与块之间不留间隙。以此类推。用作鞋底的一般要贴四五层,做鞋帮的一般贴两层。这样一块块地贴,摊到一定面积后(比一张报纸再大一点),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晒透,变成硬邦邦的袼褙后揭下存放,用作鞋底、鞋面的底料。

做鞋时根据每个人脚的大小,母亲从夹在书里的鞋样(母亲保存着不同年龄大小各异的鞋底底样)中找出尺寸合适的鞋底和鞋帮(鞋面),然后在袼褙上用铅笔描出轮廓,照样子用剪刀剪下。鞋底需要多层袼褙,几层鞋底叠放对齐,摞起来有一厘米左右的厚度,用针线将上下的固定好,再用白棉布条将鞋底边缘包一圈,用糨糊粘好;鞋帮是把鞋样固定在袼褙上,剪出帮“样”,剪好后,在一面抹上面糊,贴上黑布或条绒布,然后用剪刀依样把布剪下,再在另一面也同样抹上面糊,贴上里布,也用剪刀把布剪下,这样定好正反面,一面是鞋面料,一面是里料。然后,将两层袼褙纳在一起,接下来,就用布条把鞋面的上口和下口边“沿好”。上口用黑布条或青布条,下口用白布条,上口的黑布条先在面上用滚针缝牢,再把布条翻转过来同样用滚针缝牢,鞋帮子就做成了。

做布鞋最麻烦也最辛苦、最费力的活就是纳鞋底。鞋底,是按鞋底“样子”裁剪出的袼褙上,再包上一层旧布,一层一层要好码上好几层,之后母亲便把那码在一起、好几层的鞋底,用细麻绳密密麻麻地缝在一起,母亲管这叫“纳鞋底”。

“纳鞋底”时,母亲在中指上套上个“顶针箍”(有小凹坑的宽金属圈),找根大号的缝衣针,穿上细麻绳,一针挨一针地缝在鞋底上。不但耗时也很费力,因是在好几层蒙上布的袼褙上扎针,虽是用的是大号的针,但不用力,也很难拔出,所以母亲要用“顶针”把针顶出一段,之后用牙咬着,用力拔出。我的记忆里,母亲就着昏黄的灯光,为我们纳鞋底,而我们就在被窝里听着母亲“扎底线”拉过鞋底的“滋滋”声进入了梦乡。

因为鞋底要和地面经常摩擦,为保持经久耐用,缝鞋底都用细麻绳,是母亲事先提前加工出来的。加工这种麻绳,母亲叫“嘎麻绳”。“嘎麻绳”就是把缕细的麻丝在“播古锤子”上通过旋转上劲,之后由单股合为双股。“播古锤子”是用牛大腿骨头,中间打个孔,定上个长钉子做成,简单点的也可用细长地瓜中间插根筷子凑合,无论哪样,都是转动下面的“播古锤子”,给单股的麻线上足劲,方便下一步把单股麻线合成双股麻线。

鞋底做好后,接下来就是绱鞋帮。把已做好的鞋帮一针一针缝到鞋底上,一般都是从鞋跟开始,这样比较容易固定鞋面。母亲用“锥子”把它们结合在一起,用粗棉线缝合,此时纳过的鞋帮和鞋底很硬,不用“锥子”先扎个孔,再大号的针也缝不动。

鞋帮绱好后,为了使鞋子穿到脚上不紧不痛,会用“牚子”牚一下。这种工具方言叫“楦头”,可以把新鞋牚得大一些,穿起来就比较舒服。这样,一双布鞋就算是做好了。最兴奋的是新鞋快要做好时,守在母亲跟前,耐心等着缝完最后几针。母亲便让我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脚,我会立马蹬上,如正好则高兴得在睡觉时枕在头枕下。

母亲做的鞋底针脚密密匝匝、稀疏均匀、松紧适中、大小一致,边角用白布条包裹着美观漂亮。后来用橡胶轮胎皮,将尺码画好后,用锋利的菜刀削割,因胶皮硬且夹针,用针扎不透,绱鞋帮时便用带倒勾或凹槽的针锥拉线引针。

有时年底赶活,那时农村照明还没用上电,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手拿着鞋底,一手拿着锥子和针线,手指上带着顶针,扎一个眼,引一线,拔出针,连抽带拉,把麻绳拉紧,吱儿吱儿地纳着鞋底,一只鞋底要纳成百上千次;棉鞋底厚实,有时候针穿过鞋底拔不出来,她就用牙齿咬住针往出拔,钢针因使用频率高发热,穿插时针尖发涩,她便不时把针在头上摩擦,摩擦后的大针沾上母亲头发上的油脂后,便润滑了很多,扎进鞋底时也便好扎了,也就好拔了;有时到了深夜,犯困的母亲不小心针扎到了手指,轻则痛疼,重则流血,她就把手指放在嘴上吮一下,用来止血。所以我们那时穿的鞋上,经常有母亲的血迹斑点,那些血迹斑点直到鞋子穿烂了,照样依然存在。童年时的手工鞋呀,凝聚着母亲浓浓的爱和艰辛。

除了忙活我们的衣着外,母亲还要忙着做过年的面食,这一切都忙完了,年也就到了。

时光蹉跎,岁月如歌。曾经温暖了几代人的粗布衣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身份可改,地位可变,在忙碌中享受的那种特有的年味却让人难以割舍、魂牵梦绕,今天依然特别温暖。

父母离开我们已多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份灼热的思念萦绕在心,那承载着浓浓乡土亲情和深深母爱情怀的粗布衣衫,与生相伴,扯不断,割不断,挥之不去;那曾经既苦涩也快乐的节日时光将珍藏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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