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

冷  梅

一

对南山的记忆，缘于小时候。南山并不远，距我家也就十几里路，在我家里，一推开门就能看到南山起伏的山峦。那被浮云缭绕的群山，是莲花山，在老家，称为南山。

“南山起云了，要下雨了。”“七十二场浇花雨，才有了方圆几十里的风调雨顺。”这是奶奶常说的话。南山之于我是神秘的，以至于我常常托腮想象着它那里是什么样子？山里可住着神仙？是谁管着风、管着云、管着雨、管着风调雨顺？

南山的印象里有表叔带来的苦涩也有他们带来的甜蜜。

记得《红灯记》的一句唱词“我家的表叔，数也数不清。”我的表叔也数不清，但是姨奶家的大表叔，二表叔确常常来我家走动。

姨奶奶家在南山脚下的刘家林村。我记得姨奶奶和大表叔来我家的情形，他们一来，整个庄子都知道了。姨奶奶年轻时得了一场病，脑子坏掉了，剃一光头，人也痴痴呆呆的，而大表叔呢，就是一懒汉，不愿干活，领着姨奶奶出来，走到哪里就住在哪里，没饭吃就住亲戚家或向好心人家讨一口，姨奶奶和大表叔来了就住在奶奶屋，简单打个地铺，他们就住下来了。看到大表叔的篮子里装着明星剧照，于是伯母就和他开玩笑：“这么俊的大闺女你把她娶回家当媳妇啊。”“嗯，还当八妇呢。”大表叔回答。“你整天拉着姨出来，你不害怕把她拉死了？”“我又没吃辣椒，怎么把她辣死了？”这是我印象中表叔和姨奶奶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来姨奶奶去世，各家都分了地，二表叔再也不让大表叔乱跑，我们也就再没见着大表叔了。

二表叔到是经常来我家走动，他一来我们就开心了，他给我们带来山里的水果。最早成熟的是一种俗名花红果子的苹果，也就是嘎啦苹果，这种果子长得可真好看，一面红一面粉，还那么香甜。他摘下来，早早的送来一筐，让我们尝鲜。

等忙完了秋，二表叔会送来柿子。晚上，奶奶会把柿子用锅揽上，一宿一天后，这些柿子就会去掉涩味，变得又脆又甜。奶奶还会把吃不了的柿子做成柿饼，我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奶奶一起做柿饼的时候了。我和奶奶用小刀，把柿子皮一圈一圈的削下来，再整整齐齐码在高粱杆做成的圆圆的盖件上，放在太阳下晒干，几天后这些柿饼就做好的，它们在表面会形成厚厚的一层白霜，香甜可口。柿饼因为晾晒费事，所以很稀罕。每逢赶集，遇到柿饼，大人们就说，这些不好吃，你不知道他们做柿饼时，是一边捻柿饼一边擤鼻子，那柿饼上都粘着鼻涕呢？这都是骗小孩呢，我和奶奶亲自做过，当然不信这一说，柿饼做的时候，根本也不需要捻的。

姨奶奶去世后，大表叔也没那么懒了，还包了一块山地耕种，但是媳妇没有找上，过了几年，二表叔成了家，也有了孩子，他们也没分家，都在一起过。奶奶去世后，二表叔也很少来了。可我知道，在南山，我有表叔住在那里。

二

到南山去吧--

近距离的触摸南山，是小学里组织的一次踏青，清明节我们来到了南山。山上的小松柏可真多啊，山里的空气真清新，还开着好多好多的蓝色和红色的小花，老师告诉我们那些红色的小花叫石竹花。我在山上跑来跑去，可不知道往山下跑是危险的，一时兴起，顺着山坡向山下跑去，越跑越快，幸亏是抓住了一棵小柏树才停了下来，手被树皮搓破了。那次我实实在在地触摸到了南山，还在山里的草地上打滚儿。虽然手疼，休息的时候吃着染成红皮的煮鸡蛋，很是开心呢。后来我喜欢爬山，喜欢山，还嫁到山里，可能也缘于喜欢南山吧。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山里的生活并不像诗里所说的那么闲适，我知道表叔的生活过得并不好，依然很穷。大表叔一直没找着媳妇，二表叔精明能干，也是从外地才找上一个媳妇。南山，真是成了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好多山里人从山里出来打工，有些就留在了城里，再也不回去了。我的村里，就有好几户从山里出来，买了房子，定居了下来。南山，挡住了他们的视野，贫穷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子，土地贫瘠，粮食缺乏，山果也运不出......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忽然有一天，南山的大门被推开了，像被谁念了“芝麻开门”一般，人们开始从山外涌向山里，寻找山里面的宝藏，找啊找啊，原来山里真有宝贝，原来山里面真住着神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那些守护着大山的山民，真老成了神仙。

 据记载“泰山东百余里，杰峙若左辅者为新甫山。新甫南扆新泰，北屏莱芜。”(明·谭性教《创修石城碑记》 ，文载清·乾隆《新泰县志》卷十九《艺文·下·记》。)新甫山，系泰山左翼支脉，山势与泰山相似， 素有“小泰山”之称，又名宫山、莲花山。古称新甫山 。又名“小泰山”、“宫山”、“莲花山”，以载《诗·鲁颂》而声闻华夏。因西周甫国东迁居此而得名，因其形肖岱而微称“小泰山”。

“徂徠之松，新甫之柏。”《诗·鲁颂·閟宫》的“新甫之柏”之新甫，即是此山。秦皇汉武东巡泰山封禅，在此驻跸。汉武帝建离宫于其上，因改名宫山，清康熙元年，改名莲花山。东西绵延15公里，南北兼跨济南、新泰两市，大小山脉十余条，主峰海拔999米，是新泰市与济南市最高的交界山。莲花山的九峰大部分都在济南市的莱芜内。

春风几度莲花山，改革开放四十多年，莲花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里建成了风景区，一座高高的观音也座落在莲花山巅，熠熠生辉。旅游让人们知道了莲花山：有鹿场、蜂场，有莲花尖，有馒馒崮，有九峰揽翠，有奇泉飞瀑。自从建成了盘山公路、旅游路，开通了公交车，山里山外拉近了距离，方便了山民，也方便了进山爬山的城里人。前段时间听说表叔家的表弟也进城打工了，日子过得芝麻开花节节高。

三

到南山去吧。车子在蜿蜒的小路一路奔跑，我们直奔南山而去。我们到的第一站就是团山。团山，大家都不陌生，那里有几百年的梨树，一到春天，满山遍野开满了梨花，一到秋天，那些成熟的团山梨，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便摔碎在石板上，那梨汁像清泉那么甘甜。“团山梨花/梨花团山/这些花朵把山团团包围/结成树上一个一个爱情的堡垒/是谁一声吆喝/把梨儿摔碎/甜/流淌了一地/春天来了/团山的沟沟坎坎都成了蜜蜂的营地”我想起了那次看梨花后写成的小诗。

离开团山，车程不远，我们来到了赵家峪，这个古朴的近乎原始的村落，泉水从村子中间绕过，几棵千年古槐，依然青翠欲滴，石板路，石头房子，石头砌成的院墙，街头乘凉的老人，他们满脸的皱纹遮不住的安祥，神情安然。“大爷，这里的石头四合院卖吗？”“不卖，要建民宿了。”大爷告诉我们：假期里可以带上家人来这里住住石头房子，喝一喝山泉水，尝一尝山里的饭。南山，真的变了哦，他们的理念变了，他们坚守着的这片神奇的土地，而今终于遍地生出花儿来了，那是是致富的花儿啊。

离开赵家峪，我们绕过一个明珠一样的水库，车子走上了旅游路。山路蜿蜒，四周的村落小河尽收眼底，来旅游路上走一走，你才知道这根像飘带一样的路，把南山的各个村落和景区连在了一起，旅游路上的美景也美不胜收。

走过皇龙冠，我们来到了张家庄的九峰茶园，表叔也来这里种植了一亩茶园，那天表叔正好不在，表弟媳要生了，他们都进了城里。我们来到了茶园另一个朋友老张那里喝茶聊天，老张的家就在茶园，他说开着他的越野车，从山下一直开到山顶，再往南就是新泰的景区了，他说从他的院子里就能看到莲花山的九座山峰，现在刚进七月，逢阴雨天的晚上，他在院子里吃饭都要穿棉袄呢。我们顺着他的手的方向看去，群山连绵起伏，山峰似莲瓣生香，云雾缭绕，天要下雨了啊。我们还参观了茶园，过不了几年啊，这里产的茶将会走出山外，茶香遍野。

老张还讲了表弟的爱情故事，表弟媳是老张的亲侄女，他说是他侄女先看上了我表弟，还说现在可不是以前了，山里娃开始吃香了。我听了，忽然想起了诗经里的那句“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巜诗经·召南·草虫》），时光穿越千年，我不禁感慨万千，诗经里记录的爱情，一如山里汩汨流淌的泉水，清澈纯粹，有了这股清泉的润泽，才有了山里人的生生不息。正想着，老张接了一个电话，告诉我“你表弟媳妇生了，是个男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