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年味

方承铸

关于年味，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在小孩子的眼中，“年味”是绚丽的烟花、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充满祝福的压岁钱；在游子的心中，“年味”是一张返乡的车票、是归家急切的步伐、是期待相聚的激动;在一个家庭中，“年味”是门前屋内贴上春联和窗花、是父母做的可口饭菜、是一家人阖家团圆的开怀大笑……

那究竟什么是年味呢？作家冯骥才做过这样一段描述：“年味就是全家团圆的喜乐气氛；就是晚辈孝敬长辈围坐在桌前敬的那一杯酒；就是屋外烟花闪耀飘进鼻内的一股幽香；就是妈妈忙前忙后做的一顿年夜饭中的饺子；就是逛庙会看着舞龙吃着糖瓜儿仿佛又回到童年的一种享受；就是不管认识不认识,见面都说过年好的那种友好感觉；就是家家户户都贴上喜庆对联迎接新春，庆祝新的开始；就是满大街挂满了红灯笼充满了祝福话语的那种气氛……这就叫年味！”

往年过年，都是跟父母亲一起过年，而今年应亲戚阿卜杜拉·买买提的邀请，去焉耆县他的家里，与他们家一起过年，深切地感受了与往年不一样的年味，那种滋味让我终生难忘。

大年三十上午，我携妻带子，带着购买的砖茶、水果、羊肉、鞭炮等年货去亲戚阿卜杜拉·买买提家。在得知我和家人要去他家过年的消息后，一大早，一家四口就在小区的大门口等候，车子一停稳，阿卜杜拉·买买提与妻子阿孜古丽·马木提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就迎了上来，两家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歉意的说道：“兄弟，让你们久等了”，“大哥，没关系的，得知你们要来我的房子过年，我们全家都很高兴，阿孜古丽说：“你的老婆和儿子我没有见过，也没到我家来过，一定要在大门口迎接一下的！”一阵寒暄过后，便把我们一家迎到他们的家里。

阿卜杜拉的新家在5楼，在上楼的过程中，阿孜古丽用不大流利的汉语给我的妻子介绍到：这个房子是政府去年10月份给他们分的一套60平米廉租房，元月份就收拾好了，年前就搬了进来，家里有取暖，房子里很暖和，比以前的房子干净舒适……在说话中，阿孜古丽满脸尽是笑容，脸上写着满满幸的福和满足。

进了家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不大的客厅里摆放着木质沙发、茶几和电视机，茶几上摆放着馓子、馕、苹果、香梨、葡萄和水果糖等食品。落座后，阿孜古丽一边倒茶、一边给我们介绍说，房子里的厨具、沙发、电视机、床上的被褥、孩子的书包都是工作队干部和社区干部捐赠的，现在的政策实在是是太好了，什么事政府都帮我们去做，我们实在是太幸福了。三个孩子各自介绍后，就一起玩起了拼积木，阿卜杜拉买买提六岁小女儿阿依先木·阿卜杜拉拉着我儿子贝贝的手说：哥哥你过来，看看我的汉字写的好不好，说着，就拉着儿子进了卧室。

一阵寒暄过后，阿孜古丽带着妻子参观他们的卧室、厨房和卫生间，房子虽然简陋，但也收拾的干净利落，足可以看出，阿孜古丽是一位勤劳善良能干的家庭主妇，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到了中午时分，阿孜古丽张罗着做年饭，我和阿卜杜拉给她当下手，她对妻子说：今天是中国农历的大年三十，按照汉族人的习惯，中午要与家人吃团圆饭，你和方大哥放弃了跟父母亲一起团圆的机会来我们家过年，我和阿卜杜拉虽然心里感到非常的高兴，但心里还是有一点过意不去。妻子连忙说道:“我们现在是亲戚，是亲戚理应在一起过年的，再说我们的父母亲在离的比较远，要不然他们也要跟你们一起过年的”。因为听了妻子的话，阿孜古丽流下了激动的眼泪，阿卜杜拉见状，嗔怪阿孜古丽说：“大过年的，方大哥一家我们房子来，你哭个什么呀？”阿孜古丽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高兴的嘛！”

烧火做饭，切菜炖肉，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精心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就端上了茶几。大盘鸡、手抓羊肉、西红柿炒鸡蛋、芹菜炒肉、素炒毛白菜、皮辣红，还有儿子爱吃的拉条子，三荤三素，色泽搭配合理，味道香甜可口，可谓六六大顺。两家人一同坐下来同吃团圆饭，席间，阿卜杜拉拿出一瓶香都干红葡萄酒，给每人倒了一杯，给每个孩子倒上一杯桃汁饮料。他端起酒杯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方大哥一家放弃了跟父母亲团圆的机会，到我们家跟我们全家一起过年，这是第一次，也是以前都没有过的，我们一家非常的高兴，感谢一年来方大哥对我们一家的关心和帮助，在大哥和社区的帮助下，我已经在上县木材加工厂上班了，我不会说话，在新的一年里，祝方大哥一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请喝下这杯酒！听着阿卜杜拉满怀深情的话语，我感动很欣慰。说罢，大家一起碰杯，一饮而尽，共同说着新年的祝福话语。

是啊，在传统的古尔邦节和肉孜节，去看望少数民族朋友家做客，这也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但一家人在能在少数民族亲戚家过中华传统的大年三十，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内心有着难以名状的感动和惊喜。一年来，我们两家相互帮助，相互关心，相互走动，就像亲兄弟一样常来常往，彼此融入各自的生活中，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也正应了“经常走动的是亲戚，互不来往的是空气”这句话。

一家人吃过饭后，阿卜杜拉提议说：“春节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个传统节日，吃过团圆饭就要贴春联，挂红灯笼的，听说你的毛笔字写得好，昨天特意到文具店里买来了红纸、毛笔和墨水，想请你给写副对联，你看怎么样？”我惊奇的看看阿卜都拉一眼说：“太好了，尽管我的毛笔字写的不怎么样，但我还是乐意效劳。”说罢，阿卜都拉跟着我一起裁剪红纸，给纸杯中倒墨水，不大一会儿，一副“普天同庆庆春节节日喜庆，民族团结结情缘源自团结”即刻出炉，另一幅“民族团结一家亲，手足情深心连心”瞬间完成，不大一会，六副对联便相继完成，写完对联，我和阿卜都拉一起贴春联，他给我撕扯胶带，妻子和阿孜古丽站在楼道帮助看看对联高低，大门两侧的对联贴好后，还给大门中间贴上了一个大大的福字。这时，阿卜都拉的小女儿阿依先木跑过来说：“大伯，福字贴倒拉！”我赶忙解释到：“福字倒着贴，寓意2018年福要到了！”阿依先木歪着小脑袋沉思了一会说：“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在楼道里高兴地喊“福到了，我们家的福到了！”惹得大家笑弯了腰。

随后，阿卜都拉将剩余的5副对联分别送给单元的其他住户，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一个单元的其余住户门上都贴上了对联，一种祥和、喜庆的节日气氛逐渐显现出来了。

穿新衣，放鞭炮、发压岁钱是孩子们过年的最爱。过年当然了少不了要给孩子们买新衣服。贴过对联，妻子将给阿依先木姊妹俩买的新衣服从包里拿了出来，分别给两个孩子换上，一套印花套裙，让阿依先木瞬间成为一个小天使，阿依先木高兴的唱起了吉祥三宝的歌曲，并在客厅了跳起了舞蹈，一曲舞蹈跳完，便跑到妻子的怀里开心地说：“谢谢大妈，你给我买的衣服真漂亮，我很喜欢，大妈我爱你！”阿卜都拉的儿子伊布拉音•阿卜都拉换上给他买的李宁运动服和运动鞋，激动地说：“谢谢大伯大妈，这是我长这么大穿的最好的一套衣服了。”兴奋地在客厅跳起了街舞，儿子看到弟弟和妹妹都跳起了舞蹈，也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也在客厅了来了一段武术动作以示助兴，阿布拉音和阿依先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之后，阿依先木拉着贝贝的手说：“哥哥我也要学武术，你教教我好吗？”贝贝连忙说：“好好，我现在就交给你。”说罢，就拉着弟弟和妹妹到楼下的空地上，教他们马步冲拳、压腿等基础性动作，俩兄妹一招一式学的很认真很仔细。

到了晚上八点整，大家一起坐在客厅，一边吃着瓜子拉家常，一边观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大家被精彩的节目所吸引，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这时候，阿孜古丽起身走进厨房，准备和面包饺子，妻子看着阿孜古丽忙活起来，便帮着阿孜古丽一起调饺子馅，一起准备停当后，便把饺子馅拿到茶几上，阿卜都拉擀饺子皮是一把好手，他擀的饺子皮，能供得上我们三个人包。这时，阿孜古丽早早从口袋里掏出了十个崭新的硬币，让我们洗干净包进饺子里，谁能吃出硬币，谁就要在新年里发大财。看到如此情景，妻子悄声的问我：“阿孜古丽什么时间学会了汉族人在饺子包硬币的习惯？”阿孜古丽见状连忙说：“这个习惯我早就有了，以前的邻居是个四川人，他们经常帮助我们，我们也经常到他家去做客，看到他们有这个习惯，觉得很好，很吉利，所以就在古尔邦节、肉孜节、元旦节包饺子时也放上几个硬币，图的就是个吉利。”说话间，二百个饺子就摆满了餐桌，排列的整整齐齐，俨然就像受到检阅的士兵方队。阿孜古丽风趣的说道：“看看这些饺子，像不像方大哥当兵时训练士兵走的队列！”我诧异的看着阿孜古丽说：“你怎么知道我当过兵啊？”“方大哥你忘了，我们在社区结亲的仪式上，你单位的领导介绍过啊！”我还知道你是陕西人，喜欢吃面食，性格耿直，而且是一个重感情的人……阿孜古丽如数家珍，将我的特征和生活习惯娓娓道来，我惊叹阿孜古丽的好记性，也佩服她的有心，看来，阿孜古丽一家真的是把我们当成真正的一家人了。

晚会结束后，阿孜古丽为大家煮饺子，不一会儿，饺子的清香从厨房的门缝中飘荡出来，几个孩子眼巴巴的坐在茶几旁等待饺子上桌，阿卜杜拉调好蒜汁，给每个人的小盘子分上一点，阿孜古丽将热气腾腾的饺子一放在茶几上，三个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夹起饺子，就往嘴里放，此情此景，这种家的感觉让我感到很幸福很温暖。

最先吃出硬币的是阿卜杜拉。在大家低头吃饺子的时候，听到“啊”的一声，只见阿卜杜拉捂着嘴在客厅里转着圈，原来，他的牙齿被硬币给硌了一下，大家笑的前仰后合，我们大家赶紧向他道喜：“恭喜你，今年要发大财了！”“好好，今年我一定好好干，多挣钱，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调皮的阿依先木嘟噜着小嘴，一边说我怎么没有吃出钱来，一边用筷子在盘子里的每个饺子上插个洞洞，看看那个饺子里面有硬币。阿孜古丽赶紧说：“吃饺子要一个一个的吃，吃出来的硬币才灵验呢！”不一会儿，饺子吃完了，只有妻子、阿孜古丽和我都吃出了硬币，唯有三个孩子没有吃出来。妻子见状：“三个大人吃出了硬币，就得在今年好好挣钱，供你们上学，等会放完鞭炮后，我给你们发压岁钱好不好？”三个孩子齐声说好。话毕，孩子们拿着鞭炮和花炮直奔楼下，不一会，院子的鞭炮声，伴随花炮燃放出的各色烟花，装扮着节日的夜空，在小区的上空久久回荡！

夜深了，小区外边的鞭炮声渐渐停息下来，三个孩子一溜烟的跑回了家，妻子从口袋中拿出红包，分别给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拿着压岁钱高兴地说：“谢谢大妈，祝大妈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妻子连忙说：“好好，也祝你们新年好！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们三个要好好学习，争取考出个好成绩怎么样？”没问题，我们争取在期末考试中，每门都考90分以上，三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不许食言！”，说罢，三个孩子一起与妻子拉钩，口中念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童谣。

天色已晚，妻子招呼着三个孩子睡觉了，临睡觉前，妻子嘱咐三个孩子说：“睡觉时要把压岁钱放在枕头下才行。”这时，依不拉音不明白的问妻说：“大妈，为什么要把压岁钱放在枕头下面呀？”妻说道：“压岁钱放在枕头下，它是长辈送给孩子的护身符，代表着长辈对晚辈的一种美好祝福，能保佑孩子在新的一年里健康吉利，平安幸福！”原来是这样的，那我马上放到枕头下，“大妈晚安！”依不拉音道别后，立即回到卧室睡觉去了。

孩子们睡下了，大人们也该休息了。阿卜都拉一家四口挤在他们两口子的卧室了，我一家三口住在孩子的卧室里，卧室收拾的很干净，阿孜古丽特地给我们换了一床新床单，也将新被套给套在被子来，我连忙说：“不用那么客气，我的被褥都在你们家，打开直接睡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的。”阿孜古丽说：“那怎么行呢，你的被褥是单人的，睡不下你们一家三口，半夜冻感冒了可是不行的！”与阿孜古丽两口道晚安后，很快，我就进入了梦乡，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维吾尔族小伙，与一群维吾尔族男女一起谈天说地，载歌载舞……

一阵鞭炮声响，将我从美梦中惊醒，抬头看了看手表，已是早上8点半了，我们赶紧起床，发现阿孜古丽两口子在厨房里做早餐，阿孜古丽看到我们后说：“昨晚睡的晚，没休息好吧。”“睡的很好，都做了好多的美梦呢！”妻答道。洗漱完毕，大家互相问候拜年，之后，阿孜古丽将煮好的饺子端上了茶几说：“按照你们春节的习惯，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今天时初一，早上就吃饺子吧，我连忙说：”太好了，我们的习惯你都门清啊。”“跟着汉族兄弟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了，我们的习惯汉族兄弟指导，你们的习惯我们维吾尔族兄弟都知道。”顿时，我感慨万分，我感慨于我们各民族大团结大融合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实打实的融为一体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如一家。

吃过早饭，阿卜都拉带着我们拿着自己炸的馓子和糖果，挨个给单元的每个邻居住户拜年，见了面就给大家介绍，我就是他的汉族亲戚方大哥，今年没有回家跟父母亲过年，而是特地来我家跟我一起过年的，单元的邻居住户见了我格外的热情，大家相互问好，互相祝福，言语中，流露出对现在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就这样，我在阿布都拉家住了三天才让走，走时还依依不舍。

现如今，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信息渠道的畅通，物质的极大丰富，年的形式和内容也越来越丰富多样，但人们常常会怀念过去的，曾经记忆中的那个年，总觉得少点什么。今年这个年，过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别样的滋味，一种久违团聚。

“年味”的浓淡变化，不止在于物质的丰盈，生活的富足，还在于文化的丰富和心灵的感受。细细想来，“年味”其实就是一种仪式感，人们在归乡、团圆、庆贺的过程中，如同完成着一个个仪式，在参与中感受到喜悦与温暖。挂灯笼、放爆竹、吃年夜饭、守岁、拜年……在这其中的味道，便是通过一个个再也不能平常的琐碎细节中慢慢发酵而成。“年味”又似是一种美好幸福的情感体验，过年时节，大多数人会体会到由友情、亲情的相聚所生成的情谊，感受到家人团聚、长幼相会，亲戚走动、邻里往来的认同感、归属感，体验到家家扫房屋、办年货的劳作情绪，在团圆相聚、和睦喜庆的氛围中，表达各民族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正如BBC纪录片《中国新年》中形容春节:“亿万人同时迁徙，只为一次团圆。”此刻，就会感到虽然过年的方式在不断变化，但根植其中的“年味”从来没有消散，年的情结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