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三哥和我同宗同族，但不是亲兄弟。

三哥长得高大魁梧，有力气又肯出劲。因此，庄上谁家有干不动的活，总找他帮忙。

三哥没上过学，不识字。但为人忠厚老实，通情达理，十分亲近人。

三哥很喜欢我们这些小他好几岁的孩子，我们都乐意跟他玩。上小学时，每逢星期天，三哥总是带我们捉迷藏，但更多时候带我们打篮球。他用干稻草拧成单股绳，将其裹成拳头大的小球，再用树条子圈一个比碗口要大的圆圈。插在土屋的山墙缝里，做成了简简单单的球篮。然后分头争夺小球投篮，弄不清谁赢谁输，直累得呼呼直喘，浑身淌汗才散。

正值大集体年代，吃穿住都很差。粗茶淡饭，破衣烂衫，土墙茅屋。饮食上，谁家十夭半月能沾点腥荤，简直就是天堂生活。三哥那时十七八岁，就替生产队放牛，还参加生耕队犁田。

三哥喜欢逮鱼捉虾，有时逮到三四斤，总会给左邻右舍送上碗把。等我们小一党长到十来岁时，他去逮鱼就带上我们。

每逢五一劳动节，石榴花开，油菜籽完顶，小麦抽穗扬花，天气就暖和起来。三哥带我和大柱去西涧湾逮鱼，哥仨个扛着铁锹，拧着鱼笼和瓷盆，向涧湾一路小跑。

到了涧湾，三哥叫我们把东西放在一边，他却扛了把铁锹，吆喝我们顺岸朝水流的上方走去。

初夏的季节，涧湾两岸青草依依，碎花点点。涧湾时宽时窄，时深时浅。流水带着青苔缓缓流淌。水边的臭蒲密密扎扎……

三哥带我们在上游一处很窄的地方停下来，他说这里水面窄，容易打坝子。他带头脱下鞋子，撸起裤腿，我们也跟着忙起来。

三哥真有劲！只见他一双大手握住锹柄，尺把长的大脚掌朝锹拐上一踩一蹬，只两下，簸箕般大的土块就挖了起来。他一口气挖了几十块，面不改色，气喘不粗。他把铁锹放下，用蒲扇般的大手搬起土块垒坝。我和大柱使劲全身力气，怎么也搬不动。三哥笑着说：“搬不动就一边玩去。”我们哪好意思，两人合伙抬一块，连滚带爬挪到坝跟，弄得一身泥巴。

三哥一鼓作气，一条又宽又高的泥坝子就垒起来了。

三哥派大柱看好垒好了的老坝子，告诉他一发现有险情，赶紧报告。自己便下水用手就地取材，挖泥打起一道一道小坝。我数了数有三道。

三哥顺手拿了一个大瓷盆，我拿了个小铁盆，我俩一起用盆从坝这边像坝那边翻起水来。三哥一口气翻了一百多盆，而我只能翻四五十盆。三哥笑着说：“你小，翻水这玩意我得拿龙头！等这截翻干了，余下的就轻快了。”

三哥直了直腰，喘几口气，又翻起水来。我却感到浑身发酸，我不时停下来。只见三哥盆盆带劲，不一会儿，水在三哥的盆下动起流来。

“哎呀，三哥你看，多少鱼都露脊梁了，那条大鲤鱼把臭蒲撞得东倒西歪！”三哥只顾翻水，听我一喊，忙扔下瓷盆，爬到岸边拿起鱼篓，他迅速把鱼笼张好，又翻起水来。

水越来越浅，一大群鱼，有草鱼、鲤鱼、黑鱼、鲶鱼……大大小小，顺着水流向下方摇头摆尾地游着，有些不安分的鱼儿又蹦又跳，搅得鱼群乱了方阵。但最终，一条条鱼还是争先恐后地钻进了鱼笼。只有几只好像成精的海虾，昂首挺胸，环顾四周，它们扛着钳子，慌忙朝水边的臭蒲棵里逃生。

正如三哥所说，余下的两截轻快多了。原因是扒掉小坝把水放到翻干的这截里。至于鱼嘛，还是一样的多。

接近中午，我们满载而归。三哥不用秤称，只用手就把各类鱼多少配好，分成差不多大的三份。我们高高兴兴地把所分得的鱼用盆端回家，不一会，村庄里就飘起又香又鲜的鱼汤味。

从此，西涧湾就成了我们的鱼汤锅……

土地责任制后，三哥成家立业了。他不甘贫穷，凭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到城里给人扛砂扛水泥搞装修，他说一天能挣几百块哩！如今的三哥富了，不但在城里买了房子还带了儿媳妇抱了孙子。

啊，三哥，你真了不起！

2012、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