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栓这一辈子

老栓八十六岁，离开人世那天，天气先是晴朗，后来慢慢地长起云彩，接着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庄上人都说老栓这辈子为了儿孙后代，从没闲过一天，一直忙到临死。老栓可真是个老好人呀！瞧，老天爷都为他落泪呢……

老栓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打年青时就没胖过一回。别看他像个刀螂一样只有块骨头架子，但干起活来从不含糊，浑身有股用不完的劲。

年轻时，老栓夫妇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女。在那个生活极端贫困的年代，老栓夫妇能把一大群孩子养大成人，所吃的苦，受的罪，细说起来，恐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现在，老栓的儿子、女儿都抱孙子了，老栓理所当然就当了太公。有时碰到年青时那些撂下土地进厂当工人的，如今都拿共产党的钱养老，老栓很是感慨，但想想自己现在儿孙满堂，虽一辈子靠土地吃饭，也不比他们差到哪去。

看着父亲一大把年纪还忙东忙西，儿子、女儿都说：＂爸，您和妈把我们一群孩子从小养到大太不容易，现在我们都是抱孙子的人了，您再不停下手里的活，享享福，庄上人会骂我们不孝的。＂

＂没什么好骂的，你们只管干你们的事，不要担心我们。我和你妈早就说过，只要能干一天，就不会放过一天。要知道，我们忙一百块钱，就能给你们减轻一百块钱的负担。＂老栓劲头十足地说。儿女们没法，只能再三关照他要注意身体。

老栓的儿孙后代在城里上班的上班，打工的打工。一大家几十亩土地就包给别人种，老栓不同意全包，就在离家近处扣一亩多留种菜园。

种菜园的收入虽比种粮食高很多，可也比种粮食辛苦忙人。一亩园十亩田的说法一点不假，每天拔草、浇水，隔三差五还要施肥、打药，直忙得老栓没一点闲空子。老栓虽是个不怕吃苦受累的人，但毕尽上了年纪，晚上睡觉浑身酸痛，歇不过来。可他有一股为儿孙后代忙，就是累死也值得的劲头，再苦再累也就忍受了。

一转眼，老栓种了五年菜园。开始用肩膀挑着赶集，后来农村时兴三轮电瓶车，他就买了一辆。每天装上满满一车蔬菜，不但比肩挑的多，而且又轻快。老栓就想，自己真的没白活到现在，从前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这样先进的东西。

去年农村搞拆迁，老栓就叫人在菜园边给盖了两间活动板房。他带老伴吃住在菜园，还顺便养了百十只小鸡。

如今的好政策更叫老栓激动不已，他说眼下的政策真好，一天不沾菜园，园里各种菜都不会少一棵。这事要搁在从前，就是拴头老虎也看不住！

有了三轮电瓶车，菜园又不用照看，老栓每天赶集卖菜就把老伴带上，也好照看菜摊。就这样日复一日，日日如常……

老栓去世的头天下午，他还和老伴采了满满一车子各种蔬菜留第二天卖。当天夜里，风平夜静，月光如同白昼，老栓却在睡觉当中悄无声息地走了。第二天早上，天下着小雨，老伴哭着对儿孙们和庄上人说：＂老头昨晚吃了两碗肉馅饺子后，只说了句早早休息，明天赶集卖菜。谁知睡下后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走了……＂

老栓走了，留下一园长得绿油油的蔬菜。老伴被儿子带城里去了，临走时说蔬菜留给庄上人吃，可没一个人去动那一棵蔬菜。当人们路过那片菜园地时，总觉得老栓佝偻着身子在忙菜园呢……

2018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