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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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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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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取蛙声一片

盛夏的夜晚,寄宿在一个荒僻的山村。半夜时分,有青蛙的叫声, 由远而近。掠过夜空,捎来了水田和秧苗的气息。细听,声音是那样地清澈而圆润,先是此起彼伏,继而响成一片。于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我循声而起,踱到窗外,遥望田 野,聆听蛙声。

有谁能体会出我心中那份比泥水更稠的情感呢?我离开乡村的日子虽然很久了,可是那些精致而美妙的城市流行音乐,我坦白我是不懂的。听得懂的,只有那熟悉而又远逝了的蛙声。

早年在我出生的村子溪登坪,房前屋后的稻田、小河、池塘都是青蛙自由栖息的乐土。与蛙声相关的那是多么辛苦又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在白花花的水田中,把一束束嫩绿的秧苗亲手栽下去,然后便 耐心地等待它的成长。一个个露水深重的清晨,挽起裤管赤脚在草色青青的田埂上行走,一边查看秧苗的长势,一边聆听蛙鼓如潮,于是,我就想我栽下的秧苗存活了, 而且活得那样茂密。这种快乐便是种植在我的脑海深处的最初的快乐,而秧田中的那蛙声就留在记忆深处了。

那时的青蛙就如同那时的生活一样平淡,人们听见蛙声也不以为然。那时的人们更关注自己的生活,不会去妨碍青蛙的生活。一个个油灯燃尽孤独单寂寞的漆黑夜晚,我总是在蛙鼓声中酣然入睡。

上学以后,我开始追逐另外一些声音。比如,悠扬的风琴独奏、舒缓的管弦乐声,还有一些难以命名的吹拉弹唱,除了倾听,也去模仿。那些因为熟悉而有时曾经厌烦过的蛙声, 却被分离在这些乐声之外,就像滚动在花朵或绿草边缘的露珠,不久便在城市的阳光和机械的热浪中蒸发掉,当偶尔想起的时候却再也抓它不着,只剩下茫然和惆怅了。

我最终爬出水田,离开了土 地,从事没有泥水和秧苗的工作,拥有了舒适的灯光和被子,却没能再拥有灯光一样轻柔的梦。在没有蛙声的时光里,一个个和风轻拂的夜晚,对于我来说,除了香甜松软的梦就再没有什么更切实际的需求。

我常常感慨,身处闹市或许有太多的遗憾,不是么?

有时候,抬头看天竟是灰蒙蒙的一片,到处飘浮着工业时代的灰烬。人类实在有点可怜,每每以为自己是“万灵之长”,就可以忽略其他存在,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享受现代化的诸种便利之时,蓦地感到生活似乎缺了点什么。我们再无生活之虞,但举首触目皆是环境污染的所在,实在也是令人沮丧的事。人类太霸道了,总以为地球是自己的领地,无限制地扩张, 不容异类插足,而喧闹、单调的生活又让人无所适从神经脆弱。一旦发觉自己孤立独处又不胜惘然, 总想用什么做点缀,仿佛陪绑似的,于是聪明的人在原先伐去树木 的地方再栽上树木,并培植上花花草草,以为给生活增添了亮色,但那毕竟是人为的,缺乏天然的野 趣,动物们自然不会上当,就连我们自己也会忍不住哑然失笑。现在虽然有动物植物保护协会之类的组织, 但其出发点仍是为了我们自己,根源于我们对自身的利益,就像我们培植花草树木,无非是愉悦我们的眼睛,并非出于异类的尊敬,所以动物们也不领情——也许是因为它们看透人类的虚伪,拒绝人类的施舍,动物们自有它们的乐土,它们只要远离人类的所在。

城市的夜空中常常到处飘荡着很精致的夜曲,悠扬动听。每一个音符都被演奏家的手指打磨了上万次成为经典,这也许正是城市文明中最吸引人的元素之一,其中也有流水和青蛙的声响。但我想,这些乐曲或许是作曲家为那些身居城市又从未离开过城市的人们特意谱写的吧。

我渴望听到蛙声,希望伴着蛙声入眠,仿佛出于一种无可名状的冲动。我之所以忽略其它,毕竟因为青蛙是记忆的时空里唯一最能代表田园自然精神的活物。我们坐在家中,固然也能听到种种音乐,但那终是无灵性的变化。好的乐声是可以用眼看用手去触摸的——我总是喜欢这样的评价音乐。

今夜聆听青蛙的叫声,使我禁不住产生想要去看、去体验和去触摸的快乐。

夜,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延伸 着。青蛙的叫声,唤醒了没有沉睡的我。希望听见蛙声的不只是我,还有那些还在沉睡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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