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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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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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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使人间无疾苦

很多时候,我对那些突如其来的疾病表现无知,它们很是陌生,很是突兀地出现在我的世界,我努力躲开,不愿跟它们打交道,它们却想着法子通过我的亲人进入我的生活,普及我对疾病世界的认识——好在,我们都不怕它们!

父亲——痛风真的有一点痛

父亲的关节害怕潮湿的季节。

每逢湿气降临,父亲的关节就会胀得很大,像吸饱气鼓起的青蛙,我不确定导致痛风发生的嘌呤是否与外界的潮湿存在某种必要关联,然而确实在那些异常潮湿的空气里,他身体中平日隐匿起来的痛风更容易爆发,以一种无敌的姿态展现,胀起筋肉,耀武扬威。我见过多次他右脚踝肿大的样子,微红,浑圆,像个硕大的鹅蛋穿过脚腕套上了关节,乍看过去,仿佛那种艺术生们常用来练习上色的关节可以扭动的木质小人,它们的关节连接处因为暗藏了万向轴而膨胀成球,父亲的关节却只是因为嘌呤的堆积而鼓起,那些嘌呤来到这里,就进入了一条没有去路的死胡同,不得已越聚越多,将关节部位的缝隙使劲撑开,又将包裹在关节外的腱膜和皮肉也撑起来,形成它们的驻地和堡垒,在关节里,它们就是一群无所顾忌的死士。

父亲在它们的进攻下有些节节败退,他只能躺着,卧在床上或沙发上,将遭受痛风的那只脚垫高,这个姿势可以稍微缓解痛楚。不过也只是稍微缓解,痛风如果这么容易能消除,那它就不是痛风了。此刻,父亲依然能感受到那种肿胀的无处释放,因为肿胀还导致关节无法扭动。我曾试着按摩帮父亲缓解,只在肿胀处轻轻一按,父亲的脸上便泌出了汗滴,继而五官错位,面部肌肉纠缠,龇着牙硬扛,直至我移开手,形势方才缓和许多,他的面部扭曲恢复,脸色回到平常,那一刻,便如同蒙受痛风之神的临时特赦。

该去看看医生了,我从旁劝道。

看不好的,没事,不打紧的,又不是第一次了,明天就会好。

父亲胡乱的丢出一堆句子搪塞,脸上故作从容,有局面稍微缓和的欣然,又有久经考验的自信,叹道,医生都说了,痛风没药,治不了。

我便不再言语。父亲也不言语,平静坐着,将右腿往上弓着提起,让脚踝升到比左膝盖高的位置,随后俯着身子用双手把小腿抱住,用小腿的肌肉带动肌腱让脚踝肿胀处产生一丝小幅的运动,活络起关节周边筋骨。

他的脚很小,只比母亲的稍大几号,或许是因为小,看上去从脚趾到脚背都很精致,又因喜欢凉快,常用脸盆盛着凉水冲脚,冲洗时左右脚交叠,脚背互相踩着摩挲,所以脚面白净,藏纳污垢极少。虽然想到某个形容词略显夸张,但看到那双脚,却真的令我心中升腾出“洁白如玉”四个字,那种白,高贵深沉,竟不似一双蒙受了诸多人间苦难的脚。

十七岁出门远行,是这双脚带着他,父亲踏上了人生最初的学徒生涯。在那个如今看来很是遥远的80年代,农民的后代,并没有多少改变命运的机会,要脱离土地,要么成为工人,要么读书上去,这两种都很难,除此之外,如果想摆脱地里刨食的宿命,就只有学一门手艺,做工匠去。父亲走的便是这一条工匠之路,他的学徒生涯从木匠小工开始,跟随的师傅是个本地颇有名气的老木匠,手艺高超,脾气却很严厉。

母亲跟我描述过父亲学徒时代的日常:每天五点钟起床,先给老师傅家做家务,接着帮师母准备早饭,之后去邻村替师傅家接豆腐,带着豆腐回去才可以吃早饭,可给他的早饭就只有一碗很稀的粥,配点咸菜,作为学徒,甚至多吃点咸菜都被不允许。早饭后就是一整个上午干活,到了中午,午饭通常是馒头番薯一类,吃完打个盹继续干活,晚饭可以同师傅家一起吃,但作为学徒,饭不能多盛,菜只能夹自己面前盘子里小块区域,晚上也要干活到很晚才能睡。或许,因为这种种桎梏才造就父亲长期偏瘦营养不良的身体吧,食少做多,对于长身体阶段的少年人来说是何等残酷的一种遭遇!但是为了将来有一技傍身,走上与上一辈不同的人生道路,父亲忍下来了,将全部的艰难,全部的磨难,全部的委屈都扛下来了。他的脚不大,个子不高,身子不壮,但在干活的时候却始终很稳,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把活计做得又快又好,分毫不差。许多年以后,在我也成为一个父亲,一样拼命地加班努力干活时,我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词,它跟父亲曾经说的和做的一样,它叫责任,是我的,也是父亲和所有父亲的,它就是父亲这个名字的另一种写法。

后来的一天,我去了趟祖父家。祖父住在乡下,至今仍守着家里的老房子,那也是父亲长大的地方,藏着他的童趣、青春和早年的爱情。那天正好祖母在收拾二楼房间,让我们也去帮忙,二楼平常都不住人,慢慢成了旧物堆积的仓库。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双积满灰尘的布鞋,厚重的灰尘让我完全看不出它的本来颜色,但我看到了鞋尖那里一个突出的洞口,洞的内侧还衬着其他种类的布,也破成大小不一的洞,这双鞋上没有乡村土路和田埂上的泥巴,所以肯定不是祖父穿过,祖母见我盯着这双鞋看,一直抿着嘴没说话,过去把鞋从地上拿起来,拎着后跟使劲往墙上拍了拍,灰尘扑朔扑朔开始在空气中翻腾起来,渐渐露出青褐色的鞋面。看着破洞的鞋头,祖母眼神好一阵迟滞,那时候阳光正好从窗外打进来,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柱,灰尘和往事一齐飞舞,躁动不安却又安静至极,仿佛年华逝水在时光里流淌不息。祖母抚着鞋子,慢慢地说着父亲的往事,这是跟随着父亲大半个青年时期的鞋子,从起初穿着偏大到刚好合脚,再到穿得偏小偏紧,父亲的脚不甘束缚,用最硬的大拇指从鞋尖冲出。每当鞋尖冲出日久,祖母便会细心地帮忙补上,用一块类似的布,里一层外一层地打上补丁,随后又是一段漫长的坚持和突破,那双脚一次次地冲破了鞋子,鞋子却一次次地被补回去。

我记事之后,父亲已经不穿这种鞋子,穿起了旅游鞋和皮鞋,但我还是时常听见他如唱戏般的语调说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如今看来,在这双布鞋上,他属于深有体会并坚决贯彻到底。这双鞋不知父亲有没有穿足九年,若是真有那么久,那当初束缚双脚的疼痛会有多深?还有那个年代为了脱离土地束缚,他人生遭受的疼痛呢?

脚可以冲破鞋尖挤出来透气,人生的突围却苦难得多。

我无法体会,只看到父亲依然在与关节里的痛风鏖战,他有些力不从心了,不像年轻时那样勇猛,那样无所畏惧了,他真的有些老了。

可他老了都还倔强地像个高高站着的年轻父亲,服输的话从来不说,连难受的表情都背对着我。

不碍事的,父亲转过头对我笑笑,一脸褶子如被风吹得皱起。

母亲——与色斑的斗争史

母亲的烦恼都是关于脸上的色斑。

这算不上病,每一个到某段年纪的女人应该都有吧,有些保养好的女人皮肤主体白皙,看上去不怎么明显,像母亲这种没有经常保养皮肤的,有些小面积的色斑是很正常,但母亲却觉得反常,无法接受,以至于她的恐慌与日俱增。

啊,又多了几点,颜色深了唉,可怎么办才好,母亲对着镜子,和里面展露愁眉的人一起叹息,她们俩是多么相似,眉眼低垂,脸上都带着小粒散布的色斑,连痛苦难受的嘴型都一样。

因为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母亲已经有段时间吃不好睡不香了,她睡下的时候时常清醒,清醒的时候时常想照镜子。她想照镜子时又不想照镜子,她不照镜子时又想照镜子,她现在的内心就是如此的矛盾,惶恐又不安。最终她还是顶住了内心的压力,强忍着,硬撑着去照镜子,她一生要强的性格不允许她在色斑来袭下做一个逃兵。

母亲开始接受了自己有点老去的现实,并认真研究起对策来。彼时,色斑们已经登陆脸颊,并从腮帮子一侧建立了初步的根据地,日复一日间,它们渐渐肆无忌惮,悄无声息地前往母亲脸上尚且未被占领的其他区域,以游击的形式与母亲周旋,仔细看去,鼻翼边有一小点,下巴有一小点,额头有一小点,左眼下有一小点,右脸颊稍多一些,有稍大一点的一块和两小点,它们不注意看还不容易看出来,但仔细看去,确实能看到深浅不一的影子,这些都是令母亲烦扰无比的色斑。

看着镜子中肆无忌惮侵占面庞的色斑,母亲牙关紧咬,内心坚定起和色斑战斗到底的决心。她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有了目标就想方设法努力实现。那些从苦日子里走出的人通常也有类似的品格,不怕苦,不怕困难,相信方法总比困难多。母亲的方法不设限制,不问来处,她在手机里查,跑到街坊邻居中问,特意挂号去本地知名的医院皮肤科去咨询,甚至还看了中医,中医给她开了些熏蒸的中药,皮肤科给她开了某种药膏。街坊邻居们更是热情,各种献计献策,有说温水浸泡的,有说蒸汽热熏的,有说做面部按摩操的,有说做面膜抹护肤霜的,有提议她一天两罐牛奶,越喝脸会越白,有提醒她每次出门要戴伞,得黑胶底能隔紫外线才行,母亲一一点头称是,感激着她们耗费无数脑力的各种计策。还有的提议母亲去整容医院看看,那地方专门干人体形象工程,别说把皮肤变白,就是把皮肤拉长捏扁揉圆做瘦他们都能做到,见过电视上的谁谁谁明星没,那可就是整出来的,不知道打了多少玻尿酸,拉过几次脸面皮。母亲听到整容着实有些被吓着,她骨子里传统,连染发都不能接受,更别说要在脸上动刀子的整容了,一想到那整容医生的手术刀,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她就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心跳加快,与色斑战斗的勇气瞬时泄去了一半。她觉得,还是用普通的办法试试吧,咱也不是去当明星,没必要白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像个富态又年轻的老太太就行了。

母亲不喜欢喝牛奶,但听说它能美白豁出去喝了,母亲平常出门风风火火,现在有太阳的日子出门必定带伞,以阻断阳光对脸上色斑的“照”顾,母亲以往洗脸就几分钟,擦脸囫囵搞定,现在在浴室,在梳妆台前,一坐起码半小时,她还每天花了些时间用中药熏蒸,以此提升皮肤的生命活力,促进新陈代谢排出毒素。母亲已经很努力了,在她的生涯中,上一次这么努力或许还要追溯到初中毕业考高中的时候。那时她每天从早到晚努力,最后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达到了高中录取线,优秀的成绩最终却并没有换来进入高中的机会,因为重男轻女,加上家里也并不富裕,最终只有一个舅舅得到了继续读书的机会。时隔多年,历史好像同样的相似,母亲付出了极大努力,同样没有获得想要的结果,脸上的色斑并没有因她的努力而消亡,相反在她若有似无的焦虑中,隐隐增加了不少。

倔强的性格再一次体现,母亲认定了目标就想要达成,毕竟方法总比困难多么。

某天下午,母亲带回了一瓶洗面奶,因为据说她有一个姐妹脸上的色斑就是用了这个变没的,母亲兴奋得仿佛亲眼见到了那个奇迹,并笃定奇迹会在她脸上重现。之后的日子,她每天按着要求洗脸,按脸,护肤,在她的努力下,或许是以往尝试的累积,又或许是一天天心理暗示的效果,她所期盼的奇迹,似乎真的出现了。镜子里的那张脸,好像确实白了许多,色斑越发的淡去,在自带滤镜的目光看去时更是仿佛隐形,那些轻松的傍晚,母亲照着镜子,很是陶醉在自己的白净面庞里。

母亲重新喜欢上笑容,她不用再去顾及笑的时候簇起的肌肉,会让色斑聚集出更明显的黑色,她的刘海也不需要刻意垂下来,掩饰额头上的黑点,她重新年轻了。

她的笑容,跟二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上一样。

看她的眼里啊,又有光了。

外公——腹水与泥鳅汤

在外公家的院子里,我不解的看着父亲。

他在往一个塑料桶里放水,水龙头开到最大,冲下去的水泛起密密麻麻的泡沫,很快又破裂开,在桶的旁边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此刻正有细微反复的拱起,像某种蠕动的活物。

父亲把袋子打开,捏着两手底部往桶里一倒,哗啦啦的,一大袋泥鳅就被倒进了桶中,溅起的水花让他的裤腿上全是水渍,隔着不远,就让人闻到了又腻又滑的腥臭味道。

泥鳅在水里来回游着,如同无数条贪吃蛇在一个画面里进行着比赛,我却有些作呕的感觉。我无法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泥鳅,看着它们在桶里,同伴紧挨着的身体之间绕来绕去,便仿佛在自己的喉咙里也有同样多的泥鳅,挤着钻着,涌起了无数细小的泡沫,顺着舌根向上蔓延,我想吐,强行忍住。

爸,你怎么买泥鳅啊,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的,看着难受。

父亲情绪不高,伸着一只手在桶里随意拨弄,似在搓去泥鳅表面滑腻的黏液,听到我话,神情稍有些恍然,半晌才回过神,好像突然想起我自小对泥鳅的厌恶和过敏,面色露出些许歉意。

他声音轻微,语调没有往常那么中气十足,噢,这是给你外公的,他的腹水据说吃这个比较好。

啊,外公得了腹水?我如遭了雷击,脑袋嗡鸣,忘了难受。

父亲点点头,准确点说,是粘液瘤,很难治了,泥鳅是他们提到的一个办法,或许有用。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继续问道,之前去杭州那边医院看了,不是说不太严重吗?

父亲再次点点头,说,之前都是你舅他们在打理,说得不清楚,后来医生们会诊看了,说没办法了,现在只能试一试偏方。

我不再言语,父亲也不言语,只有他的手臂还在拨弄着桶里的泥鳅,搅动着水声哗啦啦响,看着密集的泥鳅在桶里游走我却忽然不觉得反胃,它们如今是药材,更是治疗顽疾的医生,我理应表现出尊重。

近些年,外公时有病痛,忽而关节忽而脑颅,忽而腰身忽而五脏,那些症状,终究如同小打小闹,忍得一时便有一段时间的轻松,忍得一年便好似病灶融于身体而不再是让人痛苦的病灶。以至于在外公的眼中,世间疾病不如如此,套用他年轻时从三国演义中拾慧来的台词,便是“吾视这世上毛病,不过土鸡瓦犬尔,不足为惧!”他年轻时算村里乡里了不起的人物,既当村长又在乡里任职,位望甚高,同时身材十分高大,目光炯炯,声音洪亮,这样的人,当今时是一方人杰,放到古代乱世,不成诸侯,少说也得是个千人将。他曾觉得自己可以强硬地活到八十岁,八十岁后如何,他没去想,他一生铁血,八十岁已经足矣。

然而腹水,或者说粘液瘤的出现,却早了一些,在他不到七十八岁的时候就来了,来势汹汹,像是一头主动迎战斗牛士的疯狂公牛。若是年轻个十来岁,外公自然不惧,他靠强壮的身体就可以顶过去,什么感冒发烧,什么头疼脑热,什么胃痛胸闷,不都是这样扛过来嘛,农村老人的一生,谁不是硬扛命运过来呢?可是现在,临近八十,他哪怕想扛,也隐隐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的肌肉已经有不少萎缩,他的力气如放了大半的水闸一样绵软无力,他只剩一腔仍不服输的勇气,却没有足够的力气为他撑开这面勇冠三军的大旗。

外公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撑开了腹肌,撑开的肚皮。父母和姨舅他们坐在一起商议,有的说里面是排不出去的水,有的说里面是膨胀起来的气,有的说可能是什么东西长出来了吧,其他人一致否决了他,里面是软的,不是硬物,要么水,要么气,就这两种可能了。所有人都有了共识,后面就需要考虑如何救治了,医生说没办法,回家好好照顾,医生是出于严谨和风险考虑,家里人却想着寻求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后来,不知是谁搞来的一个办法,说用泥鳅可以疏通肠道,通了就可以把肚子里的水或者气排出来,排出来后这个病就好一半了,再不济后续的生活质量也会高很多。这是最后的办法,没有人反对,连外公也一言不发,靠坐在屋子门口的一把藤椅上,缩着身子闭目养神。

父亲把泥鳅处理干净,提着桶去了厨房,厨房里的活就交给舅妈了,她将泥鳅和干净的水一起倒入锅中,土灶的火起来很快,锅中水剧烈翻腾,一条条泥鳅僵化变白,成为沸水中翻滚的白条,厚厚的白沫被撇到一边,因为汤作药用,盐和酒都没有放,只加了几片生姜去腥。

这碗汤,浮着许多粉末状碎肉,汤底趴着两条熟透僵直泥鳅,被送到外公的藤椅前,外公的眼皮慢慢张开,看了眼浑浊的泥鳅汤,不知想起什么,笑了笑。

我们全家人都在旁边站着,看着手上端着一碗泥鳅汤的外公,趁热喝吧,我们的目光中都带着期盼与火热,仿佛在看垂暮的人喝一碗返老还童汤,喝了就能恢复一切。当外公干瘦的手将汤碗端到嘴边,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心里如在呼喊,快喝快喝,喝了它病就好了。

虽然我至今仍想不明白泥鳅汤跟腹水之间的关联,究竟是什么一种效用,泥鳅进了肚子就可以把腹水排掉吗?怎么排,莫非死去的泥鳅又活转过来在肚子里钻来钻去,疏通肠道?我感到难以置信,父亲他们也给不出一个合乎科学的解释,只能用这是以前老祖宗留下的方法,毛毛糙糙敷衍过去。

外公的背渐渐佝起,他正在坐起喝汤,坐起来后身子会更为顺直,喉咙和腹部之间的通路也顺畅,汤水可以毫无阻碍去穿肠而过,在那片肠道区域里温热地抚摩,以此带给他希望,也带给我们全家人希望。我们看着外公起初小口小口喝着,汤有些热,有些烫嘴,后来凉了些他就大口,再后来汤喝完了,他端高碗斜着一倒,将两条肥大的泥鳅一根接着一根,使劲地,艰难地整根吞下,他的喉头在动,那是泥鳅正在经过他的喉管,从食道下去胃里再到肠里,喝了汤后更加鼓起的肚子里,正进行着所有人都未知的博弈。

外公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成功吃下了灵丹一般,如释重负地笑起,呵呵,看你们这一个个紧张的,小小毛病而已,不足为惧!

我们也长长呼出口气,这一刻希望的种子已经种下,往后,就等它生根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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