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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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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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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跌落春天的马车

罗小溪最近总觉得张小尘不像以前那么爱她了,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她翻看着生活中的蛛丝马迹,似乎很准确地捕获到某些言不由衷的细节,一想到那些,心里就堵得慌。

你有多久没送我礼物了?罗小溪一脸气鼓鼓,大眼睛直直盯着,严肃得像审讯犯人。

张小尘有些无语,争辩道,不是才送了一支口红吗?

没来由的预警信号升起,他强作镇定,却在腹诽,口红不算礼物吗,限量版也好几百大洋呢!

罗小溪感觉这气没法消了,不仅没消,反而更大了,涨得她整个脸蛋圆圆的,红红的,像个多汁的苹果。

这算礼物?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

知道啊,所以送了口红。

罗小溪看着张小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越想越生气。她把脸别到一边去,不想跟张小尘说话,这个以前一直让她夸个不停,赚足了旁人羡慕眼神的男孩,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敷衍,还学会了狡辩。

罗小溪和张小尘认识于一场人气爆棚的演唱会。

同是某位明星的拥趸,两人的座位恰好在相邻位置,周围情侣很多,抑或是闺蜜,只有罗小溪和张小尘两个是落单的,他们仿佛与这演唱会的氛围格格不入。

转折在中间的某一首歌来临,明星在台上唱着,喊着让情侣们手牵手,留住这一刻直到永远,周围的人都牵起了手。张小尘本来已经准备左手温暖右手了,不曾想右手突然被另一只小巧细腻的手握住了,手的主人罗小溪看了他一眼,说,借你手用用,不乐意吗?

张小尘当然没有,相反他很乐意。罗小溪身形小巧,短发齐肩,笑起来很好看,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趁机把手握得更紧了,这一握,就握来了一个女朋友。

初尝爱情滋味的张小尘,把罗小溪视作命中注定,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他想着法子对她好。那几年,他都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擅长制造浪漫。两个文艺青年浪漫思想的碰撞,是两颗有趣灵魂天作之合的交融,他们成了令人羡慕无比的票圈偶像级情侣。去看诗和远方?

抱歉,远方太远,诗意生活倒是近在眼前,张小尘和罗小溪每天过的日子就是诗。

转变在几年后,这种来自票圈的羡慕就慢慢消失了。不涉及太多物质,没多少门槛,久之就被人看腻了,实质的礼物,送着送着,该有的都有了,也送腻了。

一种微妙的转变开始令人不察觉地产生——平淡,它突破土壤,慢慢成为生活的主旋律。

张小尘某天醒悟,接受了这样的转变,他想,或许生活的本质便是如此,平淡如水,归于淡泊。他跟罗小溪说的时候,罗小溪却不这么觉得,为什么要让生活变得如同白开水一样呢?

下班回到家的张小尘有些疲惫,他努力回忆以前营造的种种浪漫,却有些茫然,脑海里漆黑一片,仿佛置身浩瀚宇宙中寂静飘浮。

有哪些日子要送花呢?张小尘找了个本子,翻着日历,把所有和罗小溪有关的日子都写了一遍,写完咋舌,一年中,要送礼的日子居然不下八个!他换了页纸,把这些日子按优先级重排了一遍——罗小溪生日、恋爱纪念日、罗小溪农历生日、结婚纪念日、214情人节、七夕、520、38女神节……

张小尘呼吸微微迟滞了片刻,他想到婚后几年,他可是在每一个重要的日子都会送花和礼物的,毫不在乎价格,那时他就是众人交口称赞的榜样。这几年他却也要为礼物犯愁,这回送什么呢?想来想去,还是送花吧,送永远不会出错的玫瑰花。

想虽然这么想,但当他看着那些过节身价高涨的花束,原本三五块钱一支的玫瑰,凑十几支包张纸,居然要卖三五百块,张小尘恨得牙疼,怎么不去抢呢?偏偏罗小溪想要,张小尘无奈,只好从生活费里抠出钱去买,换回罗小溪的一张笑脸。

张小尘很喜欢罗小溪捧花笑起来的样子,这是他愿意省吃俭用给罗小溪买花的一个重要原因。记得以前给罗小溪送花,从花店老板娘手里接过花束,握在手里,张小尘心脏都会狂跳很久,开着车一路忐忑。通向罗小溪公司的路上,张小尘无比紧张又无比开心,车里被鲜花的气味填满,不觉洋溢出一个春天。张小尘觉得那一刻的自己就是白马王子,他在春天驾着马车去迎接最美的公主。

可惜张小尘如今已经找不到那时心跳加速的感觉,爱还在,有些心境却在那些春天,不小心从马车上掉落丢失了。他想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身后的土地如今堆放着锅碗瓢盆,堆放着油盐酱醋,堆放着孩子的奶瓶与水杯,堆放着父母的中药罐子,堆放着生活的鸡毛与叹息,已经没有多少地方放花了。

他们的浪漫正经历着一场急遽而猛烈的消失,如过山车一路跋涉上到山顶,忽地直冲而下,翻转过弯,绕了几圈后在惯性中缓慢滑行,驶回原点,这是激流过后的宁静,又像故事收尾的怅然。

浪漫不见了,或许它在曾经某个春天,也和花一起跌落马车。

不知被谁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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