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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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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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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东湖的时光

对于临海,我自不陌生,儿时我曾在这边待过几年。

那会儿父母在临海做工,我还没上小学,已是个五六岁的半大孩童,全家人就住在临海东湖边上。

东湖是临海标志性的一个湖,就像西湖是杭州标志性一样。唯一差别,或许就是临海没有杭州那么大,东湖也没西湖那么大。那时印象中,这个长方形的湖泊四周都种着树,却被高高的砖墙围着,围成一圈只留个进出的大门。然而围墙虽高,却挡不住更高的树,那些树冠浓密有如狮鬃,郁郁葱葱,或许觉得内景看腻,纷纷朝围墙外探出头来,显得颇有生趣。

东湖往南是气势威武的崇和门,向北是“雄镇东南”牌门,它们昂然立在两端,如渊渟岳峙,拱卫着府城的中轴线。牌门后,更有一片宽阔石阶,整整198级直通山上,尽头赫然便是江南长城的入口楼台。至此,江南长城方始露出雄伟面目,它静卧山峦,如巨龙盘踞,睥睨守护一方府城。

年少时,我曾在此驻足,却几无勇气攀爬,单是看向陡峭石阶便一阵发怵。倒是东湖,闲适安逸,又有漂浮湖中那一艘艘脚踏船,带给年少的我更多欣喜。

不觉间,时光已过去二十多年,我早已成年,因为工作,再度住到了临海,灵江南岸的伟星城。

那天我因事外出,后来一路漫行老城,不觉走到东湖边上。多年未来,湖中脚踏船已经不见,湖水清亮无波,岸边散布着不少人,他们有坐椅子上,有蹲石头上,也有立于地上习武,稀稀落落的,倒是临湖而建的亭子里,围坐着的人更多一些。那些老人们靠在栏杆上,看上去颇为使劲地将身体送去栏杆外面,脖子伸得很长,低头向下张望。被他们围观的是下方一位钓鱼老人,他面容清癯,不详年纪,正细致地往鱼钩上挂着饵料,边跟人闲聊几句,却冷不丁甩手挥杆,将鱼线带着饵料送出去很远,落到了湖中的某一处。

随后浮标成为这片区域唯一的焦点,它浮在水中,磁石般吸走了所有目光。不多时,浮标蹿动几下,老人手一挥,只见鱼竿有如弓弦般拱起,随后竿腰用力回直,便见一条鱼急匆匆追着鱼线而来。水花一粒粒坠落下去,雨点般砸向水面。一条寸许长的鳑鲏,仰头大幅扭动,通体亮银,阳光下闪烁异彩。

我静静看了会,内心莫名也跟着宁静下来,似乎随着老人的挥杆抽杆,也钓了几回鱼,我钓的鱼同样是通体亮银,阳光下异彩纷呈。不久后,我走到了湖的另一边,这里能看到不远处湖心的小楼。这座小楼在我印象中存在许久,记得有一扇大门,楼上飞檐斗拱,颇具古意,楼前是一块水泥平台,和湖上的桥榭相连。平台走道的两边,依稀站着几只石头小象,它们憨笑站立,背部约莫跟小凳一样高。

二十多年前,尚未上学的稚嫩少年曾在这里驻足过,他被小象的憨态吸引,一溜小跑坐到小象背上,挥舞着双手,笑容自然从脸上洋溢出来。那时,母亲好像也为他的纯净笑容而欢喜,似乎触动了什么,一向节俭的她,示意儿子继续坐着,她去喊照相的人过来。距离小楼不远就有一个照相亭,外墙贴着许多大尺幅的照片,母亲跟负责照相的年轻人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年轻人就快步带着相机过来了,随后在闪光灯的照射下,一张孩童的照片就此诞生。

这张照片我在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再看到过,但我知道母亲肯定把它收好了,藏在她锁着的床头柜里,或家里某个只有她知道的隐秘角落,跟她藏起来的其他珍贵旧物放在一起。我曾见过母亲从她藏宝箱里取出的卡片、邮票、纸币,都出奇崭新,好像时光经过这里的时候,突然就绕开了,没有对它们施加一丁点魔法。印象最深是一叠纸币,八十年代的旧版五毛,厚厚一百张,令人惊奇的是每一张都新得像是刚从银行取出来一样,没有一丝折痕。我由此想到当初那张照片,应该也是一样,被细心塑封起来,至今光亮如新。

东湖边,我恍惚了很久,很长一段时间,觉得四周好像彻底寂静下来,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整个人如同被抽离出来,灵魂与身体呈半分开状态。我能呼吸,能感受到空气的存在,却仍是茫然无神的,直到漫长的寂静后,感受呼吸重新绵长,才渐渐恢复了清醒。

我已经在湖边驻留太久,东湖边的人都换了一波,钓鱼老人也已离去。我看着依然宁静的水面,许多往事似乎曾在那里被我钓起,它们离开水的时候和鱼一样剧烈挣扎,周身溅起晶莹的水花。我看着它们重新落回水里,在摇曳的水波下消失不见。

我其实没想将它们钓起,隔空见上一面,就已欣慰满足了。

临走,我特别想去湖中小楼看一看,看看石头小象还在不在,看看那里的景致是否一如往昔。可惜高高的围墙把一切都拦起来,我只好站在外面,怅然看着它紧紧封闭的大门。它也成了一个巨大的盒子,小心又谨慎的,将一些旧时光锁在里面,一如母亲当年将崭新的东西锁着收藏。

小楼的高墙边上,立着几株上了年纪的梧桐树,风拂过时,几片秋叶坠落,刹那仿佛让时光都微微动摇,泛起涟漪。疾驰而过的时光哎,经过这里会绕开吗?

我藏在这的盒子,以后打开,还光亮如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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