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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才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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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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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农民母亲苏秀春

我的农民母亲苏秀春

母亲是农民,我的祖辈也世代农耕。

母亲上有兄姐各一,下有二妹一弟。同母异父之兄,早年妻子因患神经病而离家失踪,只能与三个女儿相依为命。因家境贫穷,致家弟三十七岁时一直未娶,受刺激后喝农药自杀身亡。小妹因育了五女后求子心切,听信巫婆之言,被误食“巫药”,连同快分娩的胎儿一同死于快到医院的路上!

后来,我读高中时,外公、外婆便先后撒手人寰!在我的印象中,母亲 “外家”的生活境遇特差,差得不堪回首!母亲因受的刺激太大,自双亲离开人世后,便从来未回过“外家”。其实,“外家”只不过只剩下一座破旧的石墙茅屋罢了!

母亲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是由于家庭的渊源及当时社会“重男轻女”的现象所致!父亲在“农业学大寨”时期便在大队从事电影放映工作,后被大队长证婚,20岁的母亲便嫁给了父亲。时至今日,风雨蹁跹34载,便生下了我、兰妹、秀妹、喜弟及合弟五人。在双亲含辛茹苦的劳作之下,我们兄弟姊妹均懂事争气:1997年7月我从中原某美院毕业,后又返道汉中求学中文四年,现已成为活得还算“滋滋润润”的文艺工作者。喜弟读四年级时,以全镇第二名的成绩考进镇中心小学,后又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进徐闻中学,随后再以湛江市第五名的成绩考进湛江一中,最后又被在广东只招生2名的南京航天航空大学录取。经过喜弟数载的拼搏及用父母从农村信用社贷来的数万元学费,才换取了一纸来之不易的文凭。个中甘苦,惟有自知!其时,该借的亲戚都借了,该转租的土地也租了又租。在举步维艰的煎熬中,喜弟现已毕业,并谋职于深圳的一家企业。但信用社的贷款利息每月还需150多元,对于年事已高的双亲,只能通过除干了自家的农活后,再千方百计跟随村中的年轻人帮助别人打杂工来换取生活费。有喷农药的;有除菠萝草的;有种或摘菠萝的;有砍甘蔗或施肥的等等,近的四五公里,远的五六十公里,总是早晨4点多钟便起床煮好饭,然后便跟随别人出去务工,有时半天,有时晚上9点多钟才回家。因年事已高,干的又是体力活,难免经常出事。如有一次帮农场主喷菠萝催长剂,一行4人都在烈日下,衣服被背上的农药箱浸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是水、是药、是汗,两天后,个个都被农药中毒,险些丧命……

又如3年前的一次,远嫁广西横县的兰妹与妹夫5年才来家一趟。当时,母亲因家里已没钱买菜,只有丢下陪爱女的时光,去帮村民拨果蔗,半天下来可赚到40多元,以便晚上到村对面的墟上购一些鱼虾回来。可当母亲出去没有半个钟头后,便举着鲜血淋漓的左手回来。原来是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被“香蕉型弯刀”的刀尖砍得有3-4厘米宽,1厘米深,只用蔗根土盖住伤口。我揭开后,用红花油滴了几点,再用止血贴粘住。当时,还时有血渗出,但母亲还是强忍着,抛下一句话:“已跟人家拨了一半,若干不完,下次人家有活干,再也不叫我了!”之后,便又拿着刀下地去了……

还有一次,是在高温天气下的晌午,父母与另外的3人帮村民摘菠萝,要在一天之内完成20多吨的菠萝摘、担、装任务,从菠萝地到装车处有1 公里。父亲已被中暑得躺在车下喘息,母亲也因膝盖的风湿痛发作,挑着200多斤一担的菠萝来来回回,几次都摔倒在菠萝地里。但为了能帮果农完成任务及能赚到150多元生活费,最后还是咬紧牙根,跪着一条菠萝沟一条菠萝沟地摘着菠萝……

我因工作变动几次,月薪也不高,所以除了个人的文艺学习及订阅报刊或写稿外,已无能为力帮助家庭什么。如是,心里一直都感到十分愧对父母及弟妹。我读初中时,因执意要沿着父亲的足印学画。初中毕业后,我考进县的职业高中。但因校风不好,我便留级一年,次年以全县专业第二名的成绩上线市艺术学校,后因无钱送礼,被划为“代培生”,要交10000多元学费。当时,对我家来说真是天文数字,而使我不能不失之交臂。后来,在父亲的一位朋友的帮助下,我勉强成了县一中首批在基层招收的高一学生,并交了2000多元的赞助费!

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兰妹,品学兼优。12岁的她,为了能助我圆了艺术梦及为了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便放弃学业跟随村里的姐妹到了珠海打工。一打便打到了现在,成了家还在继续!

1995年9月,我考进了中原某美院,费用多起来。兰妹辛苦地加班加点一个月下来,最多只有750元的月薪,除了生活起居,已难以支持我的学业。于是,读初中二年级的二妹也只能弃学与兰妹同进一个工厂打工,才勉强让我渡过了二年多难忘而又艰辛的美院生活。毕业时,正逢百年雪耻之庆!在中原艺界前辈的支持下,‘97迎香港回归祖国冯才权书画展也在中州几所大学巡回展出,也算是我对家人及亲朋的关爱画上了一个句号的交待吧!

后来,我回到家乡的农场机关工作,次年又转入中学任教。为了弥补对二妹的欠缺,我便让她辞工回来补读卫校,但毕业后也因没有关系而谋工未果,现还是要到特区打工为生!

喜弟读初中、高中、大学及合弟现读初中至高中的费用也都是由兰妹与二妹在鼎力支持。今年6月便要赴考的合弟,还有4年的大学生活在等待着。母亲两鬓已染霜,可还要千方百计找活干,每月的柴米油盐、水电肥料及种苗等等也要开支几百元,但自家种下的农作物,要么由于缺肥少药,导致减产少收;要么由于市场价格不佳,收成平平。一年下来,除去成本,净挣不到200元,何况工钱及地租是自家的!所以,双亲口里常挂着一句话:“老百姓,难,难!”

看在心里,记在心上!为了能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父母已把家里能低价转租的土地都租了又租,但还是“招架不住”!

三年前的三月初六,村上正逢一年一度的“公祖生日演雷剧”佳辰,我当时想另谋他职而辞职回到家里。可当门刚一打开,便看见母亲数年前已换过的10多颗上唇牙已全部掉光。我顿时愣住了:“才五十多岁呀!妈妈!”母亲说:“是刚掉的,其实前几年已换过!”

没有上唇牙的母亲,看上去像“老太婆”!真让我的心酸透而不忍睹!

一个多月后,还是兰妹从深圳寄来300多元的工资,才让母亲装上了上唇牙。

去年底,村上要建环村水泥硬底化道路,因每户除了捐款1000多元外还不够工程款,父母便决定把村中央的一套“曲尺型”老宅,共五间瓦房捐出当“村委会文化活动中心”。这样,政府便可拨款40000元,再转为修路基金。现环村硬底化道路已竣工,但村民却笑我的双亲太傻!母亲说:“干公益事,先去私心!”

母亲不识字,但我们若把书籍或报刊拿去点火或丢掉,母亲总会说:“书本是读书人的眼睛,若把眼睛烧掉,便会一辈子成瞎子!”所以,我们兄弟姐妹个个对书本都是爱如珍宝。购书时从不会因书皮破损而讨价还价,因为书的内容是用钱买不到的!就算破旧,我买回来后也会马上用透明胶或香糊粘好!所以,我家的书报很多很多,但都是井井有条!

“书中自有黄金屋”!童年时,父亲是乡邻电影放映员,订有《大家电影》等,还有一批批的电影海报,父亲也画油画、炭像、刻印章及写美术字等。所以,在小时候别的同龄人还不懂字是何物之时,我却能奢侈地浸淫于“书山画海”中,忘乎所以!:每逢墟日,我便跟随大人小孩,用偷来或要来父亲放电影赚来的零钱,徒步5公里到镇上的书店购买了一大堆一大堆的连环画册,有《小龙云怒打洋力士》、《武林志》等等,我看后便把故事说给同伴们听,有时也会照着摹画一通,有时还会装在木箱里,担着乘船过海到新寮岛的南湖墟上摆摊,5分钱一本租给别人看。兴趣浓时一帮小伙伴便会比比划划起来,因为当时我们只能通过电影或连环画册等来了解外面的世界,所以大家都很激动!

童年,因父亲是村里惟一有文化的青年。生产队解散分单干后,父亲便与原来的合伙人共同承包了电影队。后来又独自承包,父母便要走村串乡放电影,坚持了约30年,并成为了全县由省劳动厅发证的二位高级放映师中的一位。如是,当时我家的境遇远远超于其他人:如我家拥有全村第一座瓦房,第一台缝纫机,第一部自行车、轻骑、摩托车,还有第一台手摇式电话机等等!

就在1991年7月25日我家筹建第二座新屋时,却让我家陷入了一贫如洗的境地:当时正逢收割季节,九间房的墙砖均已砌好,正准备竖顶柱倒楼顶的水泥,但因包工头带水泥匠们放假回家收割水稻,说一周便行,却拖到11天。后来,第11天下午的一场12级强台风便把已砌好的墙壁全夷为平地。当时,正读初中一年级的我及幼小的兰妹、秀妹及不懂事的喜弟,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部眼睁睁地盯着劫难一步一步地降临及摧残……

其实,此次的事故是由于包工头食言失约所致,责任要全由他负责。可包工头是母亲“外家”的堂弟,也是我“契妈“的儿子,父母只能无言以对!于是,只有把摩托车变卖,再东挪西借,重头再建!因砖料已碎,不能用,等于多花4万多元重建了一座。这在当时的农村及我的家庭中是十分沉重的打击!

再建到中途时,父母只有拼命在帮工之余到县里取片,每晚到邻村放电影来赚取材料费及工钱。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劫难当头,“鬼使神差”地出现了一个大骗子“化州人”,他抓到了我父亲酬钱心切的心理,以用美金换取人民币或合伙干大生意为幌子,把我父亲迷住。然后,到我家住了几天。不知因何?我父亲还真的想方设法与合伙放电影的同事串通,借了对方5000多元来合股。但当钱在村中央的老宅中装进“骗子”带来的密码箱,并打上了封条后,父亲便用自行车送“骗子”到村后的路口乘车回去联系生意,钱在密码箱里,锁在父亲的房间里!可当父亲回到家时,头脑才开始清醒,迷糊中撬开了箱子,顿时傻了:眼前只有满箱的卫生纸!5000多元已不翼而飞……

这样,父亲便神志不清了一周多,只能由母亲看护。因这5000多元要由我父亲单独承担偿还!如是,雪上加霜的日子便开始了!

生活还在继续,农民还得在赖以生存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劳作着。我的父母亲还得驻守在祖辈留下来的红土地上,延续着全家人的夙愿:我已成家,工作也相对稳定;兰妹已远嫁广西,也有一子,打工生活还算知足;秀妹也成家在雷州,夫妻俩也外出务工,她的儿女俩人由我父母帮带养;喜弟工作也已稳定,只盼早日找到心上人……

合弟今年希望能考上好的大学!父母说:“再苦再累也要把三兄弟都送进大学校门。这样,三兄弟谁都不能埋怨父母了!”

去年5月29日,远在廉江工作的我,被父亲:“84岁的老奶奶已奄奄一息,盼见我一面!”的电话催回后,当晚便晤过一面。于第二天上午奶奶便安祥地离去……秀妹一周前因辞工回家,也来探望过奶奶。兰妹、喜弟及合弟因在外务工或求学,未能送奶奶最后一眼,留下了深深的遗憾!欣慰的是,我于“五一”劳动节前期提前预借了工资购买了一台数码相机,把当晚与奶奶的对话全部录像了下来!

奶奶走了,还是兰妹、秀妹把所有的工资都寄回才算解决了奶奶的善后事!当时,悲痛中的我感叹道:“农村人,生亦苦!死也苦!进亦艰难!退也艰难!”当天下午,电闪雷鸣,前所未有!我开着摩托车,头脑一片空白……

母亲,坚忍!父亲,坚韧!兰妹,坚毅!秀妹,坚强!喜弟,坚决!合弟,坚持!如是,我要力挽狂澜,临难而上,守护着年迈的父母!因为我是长子!

我们都是农村人,要团结互助,不分彼此。善良、憨厚是本钱!勤劳、纯朴是本质!母亲,请放下锄头,该歇时歇歇吧!就算我未曾开口与您说过!因为就算我说,您也会说:“我这把骨头,为了子女成人,不干也得干,再苦再累也不足惜了!”随着电视及网络的普及,父亲已停放电影好多年。但两年前的9月11日,父亲为了爬梯子上树摘菠萝蜜给侄孙子女,不慎从3米多高的梯顶摔下来,导致右身及头受伤,现也要保重静养了!

人已老,量力而行斯为敬!岁已高,安心养神是为乐!

“百善孝为先!”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双亲及岳父母,我毅然要求调回现在的单位,离家约20多分钟车程。这样,日子虽清贫,但能守护着双方父母,这也是农民儿女最大的能耐了!

母亲者,女儿身,妻室也!为母者,慈祥也!为女者,孝顺也!妻室者,共枕也!

吾辈为农,笔拙思钝,想来必记,斯为笑资,杂乱无章,家事也!

冯才权2009年4月28日记于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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