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乡本土的黄梅人,每年到五祖寺的次数不少,但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悟。相比上山的路径,我更喜欢余暇之时,悠闲地走一走东山古道。试想,春来林间踏青,夏日松下听泉,秋季古道赏红叶,严冬之时则踏雪寻梅,沿着古道拾级而上,一边赏景,一边过滤思绪,是那么富有诗意、富有禅趣啊。特别是秋冬之交,斜阳余晖之下,沿着光洁的石阶健步而上,两边松枫掩映,红叶满地,鸟鸣山幽,流泉清唱,丛林间翠绿的、金黄的、深红的各色枝叶,如雨后彩虹般的艳丽,犹似走进了一道曲径通幽的庄严佛境。那些沿途如释迦多宝如来佛塔、三千佛塔、十方佛塔、二天门、飞虹桥、唐代古山门等禅味十足的景致,在夕阳的映照下佛光璀璨,览历之后,心境会超然许多。
过去,没有驱车直达山门的柏油路,走东山古道是谒五祖寺必经之路。东山古道的起点位于东山脚下的一天门,位于东山南麓古驿路北边三叉路口,始建于北宋宣和三年(1121年),系巨块青石砌成,四足落地式的门楼,巍然屹立,十分壮观,上有“不二法门”之额和 “福地名山无点善心何必到,禅关圣境有分诚意可来朝”的联句。原门解放初期被拆毁,现已按照原来的模样修建一新。从一天门到五祖寺山门约五华里,以蜿蜒石路为中轴线平行分布,依山就势,风貌古朴,据传是弘忍祖师的第十六代嗣孙表自禅师(?—1123)所建,距今约九百余年。
当代著名作家、诗人熊召政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 “我到过一些寺庙,一走近它的山门,你立刻就会产生敬畏感。五祖寺与它们相比起来,却显得干巴巴的没有灵性。一是寺之周围,并无古树簇拥;二是山门过于局促,寺内的建筑也显得零乱”。之所以会有这种看法,估计召政先生对五祖寺的历史不甚了解,至少他没有走过东山古道。
据我所知,弘忍祖师选择在东山建道场弘扬禅学是慎重的,并为此费了不少周折。当年,祖师从四祖双峰山学禅得嗣后,最先选择在黄梅县城西的东禅寺讲经说法(五祖弘忍也是在东禅寺传法于六祖慧能的),因东禅寺地处平原,势低林稀,弘忍决定重新择址建寺。祖师先后在卓壁寨建灵泉寺和在黄梅宿松交界的佛座岭建禅院,都不甚满意。直到咸亨年间,才选中在黄梅冯茂山大兴土木建寺修庙,从此禅业大兴,此举对于开创中国禅宗“东山法门”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当然,五祖寺当年的规模是非常可观的,整个禅寺建筑群,依山势而上,从一天门到白莲峰,大致分为三个部分,从“骑驴关后门”之说可以想象到当年寺庙规模的宏伟。
五祖寺,以它佛教圣地和充满灵气的景致,一直引起历代游人的迷恋。宋代大文豪欧阳修有诗《游五祖山》为证:“日暖东山去,松门数里斜。山森隐者趣,钟鼓梵王家。地僻迟春节,风情变物华。云光渐容与,鸟弄已交加。冰下泉初动,烟中茗未芽。自怜多病客,来探欲开花。”从诗中的意境看,作者登临东山古道之时,正值冬日暖阳之际,苍松翠竹,钟鼓悠扬,云光高悬,鸟儿欢唱,自然会流连忘返,生出春后“来探欲开花”的欲望。
“幽怀不得住,逸兴闲飞腾。我来遵林麓,众妙随流形。”11月6日午后,暖阳当空,白云如絮。我与黄梅户外采风组的众位老师结伴同行。趁着他们在山下作画之机,我独自一人悠闲地登上了东山古道,有意来捕捉秋后的美景。这次,有一个很明显的感觉,走东山古道的游客比以往多了许多,或两三同行,或偕妻牵子,或细语论禅,或驻足观赏,一幅幅温馨的画面融入在庄严的“天下禅林”中,十分养眼。
从一天门到寺庙的正中有个“二天门”,建造在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与一天门建于同期,古迹尚存。二天门的两头为砖砌简易的牌坊式门楼,原门楼上题有“此间乐”三字,已消失莫辨。两侧立有石柱,砌有小半石墙。行人至此,已是“喘息如吴牛,颜色鲜怖悸”, 减下身上的“包袱”,稍作小憩,享受着那种累并快乐着的“爽”,“此间乐”的感觉,何尝不是在感悟禅的妙谛?
过了二天门,路旁有一座《兴复寺田碑记》的石刻古碑,明万历二十三年邑进士石昆玉、汪可受同立,字迹清晰可辨。石昆玉、汪可受为我邑贤达,素有信根,以清廉著称于世。两人念五祖寺弘法演教之不易,以及众僧修行之艰辛,特捐课担五百,以此碑为证,告知子孙“植万劫不朽之善根,证九品不退之胜果”,所捐寺田永世不得返要。该碑刻是我县保存较好的文化古迹之一。
东山古道的终点是建于唐大中年间的古山门,由麻石条砌成的半圆形单式拱门楼,虽制作粗糙,但不失古朴大方。飞虹桥距唐代古山门约二十米,建于元代。此桥宽约五米许,长三十多米,以青石条构筑,单孔发券,桥面盖有八米多高的长廊。长廊两端为砖砌牌坊式门楼,门楼的上端分别有清代乾隆年间王万彭题写的“放下着”、“莫错过”横额,书体潇洒,笔力雄健,意境深远。桥下泉涧飞瀑,奔腾流响,更觉古刹幽静,顿时洗心拂尘,有万般皆可“放下着”,无限禅机“莫错过”之感。
百仞层峦上,山深红叶重。祖师遗迹在,禅缘众生中。
如今,东山脚下的菩提古镇已焕然一新,千年古道也在修缮,东山重辉正当时。我相信,召政先生再访五祖寺之时,如果从东山古道郑重地走一次,就不会质疑弘忍祖师为何选择这样一块没有灵气的地方作为他的道场,广大信众将会发出“遍寻真迹蹑莓苔,世事全抛不忍回”之类的感慨。而我,作为“尘世波渣者”,也会因“生于弘师共一乡”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