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次丁酉岁首,蔡山江心寺的千年晋梅开花了!得到消息,已是正月初六。推掉诸多应酬,我和老曹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到蔡山赏梅去!
“荻州如带,麦田如绣,有山特起其间,曰蔡山。古江心寺遗址存焉。支公之所驻锡,李太白、曾子固之所登临而吟啸,亦天地奥区也(清进士黄利通《蔡山寺募田记》)。”蔡山晋梅,梅中寿星,比黄梅县名要早得多,是迄今中国乃至世界最长寿的梅树。蔡山在县治之南七十里处,相传古大江经其下,有九江城、龙王庙、峰顶寺、义门齐国夫人墓等遗址。峰顶寺又名蔡山寺、江心寺,东晋名僧支遁卓锡期间,于寺旁手植白梅一株,清幽香飘1670多年,人称晋梅,因每年冬春花开二度,故又称二度梅。
支遁(314—366),俗姓关,号道林,河南开封人。二十五岁出家修行,先后驻锡于灵嘉寺、栖光寺、江心寺以及东安寺,与名士王羲之、谢安、殷融等都有交往。魏晋时代,庄子的玄学极为盛行,有的佛教僧侣加入了清谈的行列,佛经也成了名士的清谈之资,支遁就是这种风气的代表人物,被称为“清谈之父”。支遁还是最早饮茶的佛人。饮茶源自清谈,清茶冲淡世间利禄之心,清茶涵养清虚淡泊之境,支遁所追求的就是这种回归大自然的茶境。在他的生活里,日必有茶、茶必有禅,开创了“茶禅一味”之先河,故又尊为“佛茶之祖”。据说,支遁驻锡龙盖寺时,曾在该寺开井煮茶。400多年后,茶圣陆羽被那里的住持收养,他煮茶品茶用的井水就是当年支遁开凿的,是支遁开创的佛茶之风,深刻地影响了后来的陆羽、皎然、卢仝、皮日休等茶道大家。因此,2015年浙江新昌举办大佛龙井茶文化节期间,在茶祭大典上,祭祀的并不是茶圣陆羽,而是名僧支遁。
支遁不仅是精通佛理的佛学家,也是诗词造诣颇深的文学家。清末著名学者沈曾植高度评价支遁在诗歌史上的重要地位,认为他是开谢灵运风气的先驱人物。《广弘明集》收录了他的诗词作品二十多首。
江心古寺因支遁之名不朽。他的清谈遗风,以及手植的晋梅,千年流芳,千年清香,以其千年不朽的神奇魅力,引来历代名士慕名而至——
唐代大诗人李白、张祜来了。李白从江夏顺江东下,夜宿蔡山江心古寺,面对四面空阔和高天危楼的江心景象,触景生情,提笔写下《夜宿江心寺》的千古名篇:“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提毕,意犹未尽,将余墨撒泼于岩石之上,历千年墨迹不褪,后人称为“李白泼墨石”。诗人在离开蔡山之时,挥手告别众乡亲,又留诗一首《赠蔡山人》:“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一乘无倪舟,八极纵远舵。燕客期跃马,唐生安敢讥。采珠易惊龙,大道可暗归。胡山松明月,遐迩玩清晖。”张祜写下了《游蔡山峰顶寺》:“月明如水山头寺,仰面看天石上行。夜半深廊人语定,一枝风动鹤来声。”
宋代大学士王仲瑄来了。他从北山古角赶到蔡山一号洲,夜宿江心寺,题壁有诗:“新汇农家一号洲,白沙影出密芦稠。鲋鱼四月三秋蟹,紫蓼飞花绿酒刍。”
明代理学家瞿九思来了。面对江心古寺,发出“谁从峰顶摘星辰,高语恐惊天上人。今日江心三月寺,夭桃恼乱野花春”的感慨。
清代,“金会元”金德嘉来了,有《宿江心寺》:“星辰手摘江心寺,隔岸平临五老峰。伏枕游人不成寐,鸡鸣海日又曈昽”。文学家喻文鏊来了,他乘着苍茫的夜色,来到江心寺顶凭栏远眺,低吟道:“空濛一片云,化作九江水。青光遥照人,正见江心起。人世浮与沉,千载一弹指。谁曾测沧桑,中心曷能己。依枕弄素辉,旷代有遐企。”诗人杨自发冒着风寒而来,抚摸着苍劲的树干,轻嗅枝头淡然飘香的、嫩白的小花,感慨云:“孤峰一角水之涯,灵鹫飞来立浅沙。浪达山唇潮欲上,天低楼角月初斜。谪仙泼墨还留石,支遁栽梅尚著花。却忆曹成谈往事,纪功碑字绾龙蛇。”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今日之蔡山,已不再雄踞于江心,而是远离长江约五里之遥的江北。然而,千百年来,江心寺旁的这株梅中寿星,像一位饱经风霜而傲然挺立的坚强老人,栉风沐雨,凌寒吐艳,千年幽香,以其铁骨铮铮的气质和清香四溢的风韵为世人景仰。
我们来了,众多游客慕名来了!我与老曹,以及蔡山诸位文友,在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古梅前环视良久,仔细欣赏着小白色的梅朵,用镜头多角度记录她的风姿,感慨和惊叹其生命的顽强。“素心若雪”,这不就是千年不朽的梅之品格吗?!我想,千年晋梅,是见证千年历史变迁,更是传承支遁千年清谈遗风。老诗人邓玉虎先生感慨吟诵的《晋梅颂》,也许就是最好的诠释:“日月精华造化奇,千年老干发新枝。花开二度香飘远,伴送禅音醒欲痴”。